進了法醫室之後，江筠掏出手機。
他害怕自己手抖拍不好，於是把手機交給了芋圓，教了一下她怎麽按快門鍵。
接著，他慢吞吞地挪了過去。
走到屍體旁邊，他閉上眼睛別開臉，打死不與屍體對視。
小芋圓探著身子，把手機拿到死者臉的正上方。
和第一次一樣，附在死者臉上的黑霧見了她之後爭先恐後地往外逃。
這具屍體的真正長相浮了出來。
趁著這個時候，她按下了拍照鍵。
“好了哥哥~”
芋圓捧著手機，江筠閉著眼睛往後挪了幾步，離屍體遠了些之後才睜開。
“哥哥你要看看嘛？”
小家夥把手機遞給他，歪了歪小腦袋。
江筠像是見到什麽晦氣東西一樣，他趕緊擺手，連手機都沒有接。
兩人出去之後，芋圓把手機交給黎殊。
此時黎殊已經緩過來了，他打開相冊，強忍著內心的恐懼看向照片上的男人。
一張陌生的臉，眼睛在閉著。
黎殊深吸一口氣，拍了拍旁邊的小警察，“重新查死者的身份。”
不出十分鍾，死者的身份資料被打印了出來。
“……京城人士，三天前因為遺傳病去世，屍體在醫院的太平間不翼而飛，兩日前家屬在另一個警察局裏報了案，但至今都沒有找到。”
說到這裏時，黎殊頓了一下，“可以通知家屬做DNA鑒定了。”
交代完之後，他放下資料走了出去。
江筠和芋圓還在警察局的椅子上坐著，因為剛才江筠的英勇事跡，所以大家現在對他十二分的敬佩。
就差把他當成英雄給供起來了。
看到黎殊走來，江筠抱著芋圓從椅子上站起身。
“抱歉，那個死者應該不是凶手。”
黎殊神情微斂，他這話說完後，旁邊兩人的臉上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樣。
“我們會繼續找的。”
保證過後，他拿出車鑰匙，低聲說：“今天耽誤你們時間了，我送你們回去。”
還是來時的那輛車，不過這次沒有司機。
江筠先把芋圓給放到車上，在他自己往裏麵坐的時候，突然摸了一下口袋。
手機沒拿！
黎殊站在車外疑惑地看著他，“怎麽了？”
“剛才往外跑的時候我手機好像掉了，我現在回去找找。”
這話說完後，江筠轉身朝警察局裏跑去。
黎殊扶著車門，垂眸瞅了瞅坐在裏麵的小團子。
他眼神掃過去，小姑娘緊張地坐直了身子，山竹一樣的小手手緊緊攥在一起，看著就很軟。
默了片刻，他坐進去。
小芋圓連忙往旁邊挪，身子緊緊貼著車門，一副生怕跟他接觸的樣子。
黎殊掀起眼皮平靜地看她一眼，因為情緒不佳，所以臉色看起來冷峻又威嚴。
像極了喜歡訓孩子的家長。
他沒有關車門，特意開著。
“你不喜歡我。”他的聲音平淡，黑沉的眸更加暗了。
芋圓的身體一僵，緊張地扣著小手手不知道說什麽。
黎殊並不在意，他的眼神看著後視鏡，輕聲淡道：“最開始接到命令去解救你的那天，我自以為是，認為江家苛待你，差點在王府外麵和江叔叔吵起來。”
芋圓身體一震，小手攥得更緊了，澄澈透亮的眼眸裏複雜無比。
“別再說了……”
她捏緊小手，拖著小奶音低低地吐出這句話。
黎殊愣住，側頭看了小家夥一眼，眸光微沉，但是轉瞬間就收斂起了心頭轉瞬的難過和失落。
“再忍我最後一句，讓我和你道個歉。”
“因為我的自以為是做了許多多餘的事情，之前路過商場給你買的玩具你可能已經丟掉了，抱歉，是我讓你感到困擾了。”
話落，黎殊轉頭看向車外，因此沒有看見小孩突然愣住的表情。
遠處，江筠剛好也從警察局門口出來了，拿著自己的手機朝這裏走過來。
黎殊將手放到車門上，準備離開。
可是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一道帶著顫聲的小奶音。
他驚訝地回過頭，看到坐著車裏的小姑娘瞳孔微紅，失魂落魄地看著他。
晶瑩如珍珠般的眼淚從她臉頰劃過，落到衣服上，她臉色蒼白，奶音嗚咽破碎，顫抖著問出了一句話。
“那個小飛機，是你送給我的……”
在家裏養病的時候，哥哥給她拿來許多玩具，很幼稚，是商場陳列的那種。
也是上輩子她在顧家時，最想要的。
這一世被帶回江家之後，她的玩具都是些名貴精致的玩具熊，每一個都價值不菲。
沒有人會給她買商場那些塑料玩具，或許是因為便宜。
所以在看到那一大袋子玩具時，她很開心。
哥哥說是別人送的，但忘記跟她說那人是誰。
芋圓也忘了問。
她最喜歡的是裏麵一個遙控小飛機，學會怎麽玩之後就天天站在窗戶邊上飛。
她很愛惜它。
可是為什麽，這些禮物是眼前這個哥哥送的……
看到小姑娘哭得這麽傷心，黎殊怔了怔，他坐回車裏，抽了一張紙巾想給她擦眼淚。
小家夥往後躲了一下，是真的很難過。
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你、你為什麽……為什麽是你送的……”
黎殊收回手，靜默了片刻。
他的心髒有些抽痛，暗藏微啞，自嘲地垂下眸笑了笑，收回自己那點可憐的期待，麵容冷硬地開口。
“是我，以後不會了。”
說完，他推開車門準備下去。
芋圓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在黎殊下車的那一刻，他胸前的紅霧像張牙舞爪的怪物一樣聚攏到一起，最後變成一個小紅點。
對麵的大樓上，一把消音槍扣動扳機，冰冷的子彈從黑漆漆的槍管裏射了出來。
在這一刻，小芋圓咬著牙朝他衝過去。
時間仿佛被放慢了無數倍。
車門開著，黎殊一隻腳已經踏了出去，冰冷的子彈穿透車窗玻璃，目標是他的心髒。
就在這時，他的腰間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力道。
那道力突然推向他，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重重一下摔到地上。
手肘處火辣辣的疼。
就在他倒地的瞬間，“砰！”一聲同時響起，車窗中央留下了一個彈孔。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黎殊迅速回過頭。
在看到車窗上的彈孔時，他淡漠的瞳孔震了震。
那個高度和位置，是他的心髒！
緊接著，他的視線轉向車上的小孩。
她不知何時從最裏麵挪到了外麵，兩隻手還保持著推人的姿勢，未來得及收回去。
看到她臉上的淚痕，黎殊的呼吸一窒，難以置信地注視著她。
警察局門口，有人察覺到不對趕了過來。
黎殊還倒在地上沒有反應，眼睛緊緊盯著車上的小孩看。
在那些人過來的時候，芋圓擦幹淨眼淚，紅著眼睛輕聲對他說：
“不要告訴別人是我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