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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告訴別人是我救你的。”

被警察局的同事攙扶起來的時候,黎殊的腦海中一直回**著這句話。

同事們護著他往警察局裏走,可是黎殊的身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定住了一樣,一步也挪不動。

他看向車裏,剛才對他說出這話的小姑娘窩在她哥哥的懷裏。

哪怕此時現場嘈亂異常,可黎殊還是能聽到他們兩個談話的內容。

“別害怕啊妹妹,別害怕啊……哥哥帶你回家……”

小姑娘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眼神,趴在江筠肩頭紅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黎殊的喉結滾動一下,女孩率先移開視線,被抱著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因為擔心狙擊手還在附近,所以黎殊也很快被護到警察局裏。

出了這麽大的事,局長自然走了出來。

江筠站在三十多歲的局長麵前,要求他們派一輛警用防彈車送他和妹妹回家。

哪怕他心裏知道狙擊手的目標是黎殊,他還是不放心。

少年的身影清瘦,尚且青澀的身姿站得筆直,臉色冷下來,眼中帶著強硬之色,給人一種乖張又鋒利的觀感。

不愧是江家的人。

局長同他對視幾秒,本來沉沉的臉上露出點點笑容:“當然,江公子。”

他揮了下手,身後的人立刻去備車。

黎殊往這邊走了兩步,他先是用餘光看了一眼小芋圓,但很可惜,小家夥壓根沒有與他對視。

“我來開車,送你們回去。”

江筠:“?”

他平時覺得黎殊哥人挺好的,起碼很正義。可是自從剛才起,就覺得他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江筠忍不住,那張異常漂亮的臉蛋上帶了些諷,薄唇勾出一個不怎麽友善的笑,陰陽怪氣的。

“黎殊哥人可真好,明明自己正在被追殺,卻還是要送我和妹妹回家,知道的是您視我們為親兄弟,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要故意連累我們呢。”

他從來不對同輩的人用尊稱,因為他的家族就站在金字塔頂尖,沒人配得上。

不過一旦用了,那必然是陰陽。

黎殊的神色微怔,聽到江筠的話之後,他自己也意識到剛才那番話的不合理之處。

被少年用諷刺的眼神看著,他有些頭疼,硬朗的嗓音裏摻了些沙啞,沒有生氣,很平緩地跟他解釋。

“我疏忽了。”

江筠不鹹不淡地‘哦’一聲,很不在意。

他抬眸的時候,發現黎殊一直在盯著他懷裏的小芋圓看,那眼珠子轉都不帶轉的。

正好這時小家夥有探出頭的動作,江筠想都不想,把那冒出個尖尖的小腦袋又按了回去。

乖,不給他看。

小姑娘茫然地嗚了一聲。

黎殊收回視線,看著少年不善的表情,有些無奈。

“江筠,我真的沒有要連累你們的意思。”

江筠朝他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的。

然後就抱著小芋圓轉身走了,從警局到車裏麵這一段路,他一直把小家夥的腦袋按著,隻漏出一隻帽子的小耳朵,就是不給黎殊看正臉。

人都走了好久,黎殊還直直地望著門口的方向。

局長重重地咳了兩聲,“那個……現在的年輕小孩都這樣,脾氣傲,更別說江家的了,過兩天就好了。”

黎殊收回視線,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就在江筠離開三分鍾之後,幾輛防彈車出現在警局門口。

警衛員帶著兩個全副武裝的武警走進來,站到失魂落魄的黎殊麵前。

“二少爺,先生讓我來接您回去。”

黎殊的父親最近要升職了,再往上升的話,就是國家級副職。

還有傳言說,他大哥也要從海都調任京城,時間就在國慶之後。

黎家,是真正處在政治漩渦中心。

這次的刺殺,想必就與這兩件事有關。

黎殊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跟著警衛員走了出去。

坐到車上之後,警衛員拿出了一件防彈衣遞給他,“二少爺,您換上吧。”

他沉默著穿上了。

在換衣服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己手肘處的傷。

血淋淋的,擦傷了一大片。

腦海中無數的畫麵閃過,黎殊用手抵著額頭,好像明白了什麽。

他很聰明,還是從國內第一警官學校畢業的。

曾經發生的許多事在他腦海中串聯起來,拚湊出一個真相。

最開始,在地牢中找到她時,商清規那道突兀的滅燈命令,他把這一個線索給忽略了。

毫無疑問,江家很愛她。

既然這樣,江秋曳在那晚執意去華澤的原因就明晰了。

保密的醫院、從檀城趕回來的江別離、病房外守衛森嚴的保鏢、對這件事提都不敢提的幾個主治醫生……

再加上剛才那堪比強壯中年男人的力道。

是保護吧,江家在保護她。

在江家第一眼見麵時,小孩還用好奇的眼神看著他,轉瞬間,態度突然就變了。

變得有些害怕他。

她並不想跟他接觸,但是在看到死者的照片時,卻選擇來警察局。

一個很大膽的猜想,她從手機上看出了那張死者照片有問題。

所以哪怕不想與他接觸,還是來了警局。

第一次進法醫室,她站在旁邊,死者的五官緩緩挪動。

所有人被嚇得跑出去,第二次是他自己進去拍照,死者的五官又變回最初的模樣。

第三次,江筠主動提出要進去。

當時,他是抱著小孩進去的。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忘記了,可是從目前為止的接觸中可以看出來,江筠他很喜歡自己妹妹。

他們兩個進去後,拍到了真正的死者。

有一個細節,出來的時候手機在小姑娘手上拿著。

所以江筠不是忘記自己還抱著妹妹,而是必須要抱著她進去。

因為隻有她在旁邊,死者真正的長相才會浮出水麵!

黎殊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他扶著額頭,覺得自己的手在發抖。

最後是小孩對他的態度,現在想想,那不是討厭,明明是不願與他過多接觸。

很莫名的情緒,可是,如果假設她能提前得知他今天會死亡,這一切就合理了。

因為預見了他的死亡,所以對他避之不及。

她最開始是不想救他的,才會在車上顫抖著聲音讓他不要接著往下說。

原來,一些都有跡可循。

黎殊用紙巾隨意擦了擦自己的傷口,輕笑一聲。

——黎殊,心軟的人不適合做警察。

江家四叔跟他說的原話,現在又在他腦子裏浮現出來。

黎殊往後靠到車座上,車窗外的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眼中狹光閃過。

他支起側臉,心情愉悅地想:

怎麽不適合?

就在剛剛,他的心軟救了他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