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大廈將傾,我以一個成年人的姿態穩住了,用肩膀推著我的生活撐了起來,咽著鄭成剛出獄的秘密氣喘籲籲地跑了四公裏回家吃早飯,熱了昨天呂老板送的一點鹵肉,烙了餅,卷了黃瓜條和生菜一起吃,發了朋友圈,看著飯量見長,剛吃完,甘玲給我點了個讚。

我看著甘玲那隻沙雕的狼頭,心裏恨惡著鄭成剛的存在。

維係正常的秩序要浮出多少辛苦,要毀掉秩序隻需要這麽一個東西,四周所有人都會傾倒,坍塌,生活一塌糊塗,要費勁心力地積攢自己的建築材料,才能重建家園。

好不容易重建了一部分秩序,那毀壞的人去而複返,甚至無需露麵,就可以掀起驚濤駭浪。

懷著個秘密,我重新開始妊娠反應,惡心,眩暈,甘玲說要來找我,我按下手機若無其事地想了一會兒,回複說我最近找工作很忙,別來。

有點兒冷硬地把甘玲拒之門外,倒也沒有在說謊,我是在找工作。

但是小縣城的工作機會很少,對於我這樣沒有學曆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留給我的,無非是導購,銷售,後廚,服務員,清潔工之類,我又比較內向,選了三五天,擇定在一家新開的烤魚店做服務員,一個月兩千元,外加酒水提成,早上七點到晚上十一點工作,下午兩點半到四點半中間可休息,上午事情不算很多,晚上是最忙的。

朱二婷聽見了這工作時間,大歎我為什麽不去市裏趙園長的朋友的月子中心,又學技能,說不定學了月嫂技能去大城市,又天生對小孩有些親和力的稟賦,北上廣不考慮的話,去杭州深圳成都長沙也很好,月薪七八千拿到手,多麽滋潤。我隻好老實對她交代,現如今我還是要留在能縣的,就像上過大學的朱二婷要返回能縣一樣,不是所有人都在憧憬大城市。

我對著朱二婷說了一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裏。鄭成剛的事情還盤桓在我心頭,我還沒有做好離開能縣的準備。好像在玩遊戲跑地圖,如果我不完成這片地圖上的所有任務,無法開啟下一個地圖的入口。

我幾乎覺得自己是近乎自虐了,巴望著什麽,就拒絕著什麽,甘玲的消息,即便看見了也故意裝作沒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匆匆回個表情包,假裝剛看見雖然我很想跟你聊但是我要洗洗睡了第二天很忙……就是這樣,甘玲的消息也漸漸少了,恢複到之前。

鄭成剛。

在紙上寫下這個男人的名字,圈起來,在旁邊寫下鄭寧寧,又圈起來,連線到角落的甘玲去,寫下薑小茴三個字在更角落,孤零零地看著這一家三口,然後,我想到了一個人。

沈六。

甘玲就是從沈六那裏得知了鄭成剛並沒有從高速上翻下去死掉的事情,她還去了羊蠍子店,其他的地方,我一概不知——鄭成剛已經出獄,他不可能獨立於這個世界存活,必定會與之前認識的人發生或多或少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