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也對, 曉雅應當不會開玩笑。”何父道,“曉雅的作品真的入選樹人文學獎了?”
“是真的。”何母道,“她說就是去晉市的時候發現的。之前,美麗不是說過了嗎?說曉雅要把報紙帶過去, 讓更多人知道那一則尋人啟事。曉雅還是挺認真的。”
“認真?”何父皺眉, “讓她去學習物理, 她不肯去, 讓她學習航空技術,她也不願意。她就知道拿著筆杆子去寫幾篇文章。”
“樹人文學獎, 很厲害的, 曉雅還是可以的。”何母道。
“文章也就是那樣, 別人看看, 也就那樣了。”何父還是覺得女兒更應該去學習那些高科技。
可惜何曉雅就是不肯去學習,何父覺得女兒學醫都好過學文。小女兒就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就應該當好螺絲釘。
“你別在曉雅的麵前這麽說。”何母道, “你要是說了, 曉雅又該不高興。”
“她還不高興?當初, 她自己改誌願的時候都不知道跟我們說一聲。”何父道。
“女兒是覺得物理、數學這些太難了。”何母解釋。
“真要是難, 她又怎麽考那麽高的分數?”何父還是覺得那些內容對女兒而言不是特別艱難的內容,分明就是女兒自己不肯努力, 女兒就是想學習簡單一些的內容, “她就是想要偷懶。”
“她是女孩子,學習簡單一點的東西也好。”何母道。
“學習簡單的東西沒有用, 你也不學難的,我也不學習, 這個國家何時會進步?”何父道,“好在她不學, 還有別人去學。”
何父又想著自己的大兒子是做什麽的,如果那個人真的是自己的兒子的話。兒子做什麽都好,他們當父母的沒有待在大兒子的身邊,也沒有教導大兒子,他們沒有資格去說兒子要學習什麽。
“那人真要是我們的兒子,你少說這些話。”何母道。
“不說。”何父道,“我們都沒有教導他,他又哪裏會這些。那戶人家有讓他讀書,那就已經很不錯。能活下來,那就是最大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何父和何母就去安排實驗室的事情,他們兩個人得去晉市看看。他們還是得去找兒子的,他們對不起兒子。
而呂萍也去了她大嫂的老家,大嫂的老家跟江大海的老家,其實就是隔著一個村子。
呂萍之前把戶口遷到城裏了,她躲到鄉下,鄉下的村子,有的房屋離得比較遠,前後隔著好幾十米呢。呂萍就是尋找一處離大家比較遠一些的房屋,她到時候就待在裏麵不出來,就讓她嫂子給她送吃的。
這個大嫂,就是江大海的大嫂。而不是呂萍自己的親大哥的妻子,她是一個女孩,她娘家的人之前還想著要賣掉常席一,那些人又怎麽可能照顧呂萍。
呂萍手裏還有一些錢,她也能讓江大嫂買些東西。
江大嫂過來了,這一處的房屋破舊是破舊一點,但好歹能遮風避雨。
“你就先住在這邊。”江大嫂不是很想管這一件事情,但她又不能不管。他們以前拿了江大海那麽多錢,江大海以後還是待在城裏,他們要是想江大海給他們錢,他們還是得顧著呂萍一點,“我們過兩三天就過來一趟,我娘家人也會過來給你送點菜。”
江大嫂都已經跟娘家人說好了,也不是要娘家人送,就當是呂萍買的。
“你也別隨便露頭,不要去外麵走動。”江大嫂道,“就我們幾個人知道就行。”
江大嫂就怕這邊的計劃生育辦的人來抓呂萍,呂萍的戶口遷走了,隻要呂萍低調一點,別人也不去說。村子裏很多婦女都是這樣到處躲的,她們第一個生了女兒,就是要再生一個兒子,有的生了兩個三個女兒,她們也是到處躲。
在鄉下人的眼裏,沒有兒子,那就等於沒有人養老送終,這是大事情。
沒有兒子,誰去種地啊,還有山上的毛竹,有很多事情都是需要男人去做的。女人的力氣沒有那麽大,做的也少。
“嗯,我知道。”呂萍道,“我躲著一點,不出去。這房屋不會垮塌吧?”
“沒有那麽容易垮塌的。”江大嫂道,“我們這裏又不是北方,冬天也不下雪的,頂多就是下冰雹。沒有那麽重的雪,塌不了。回頭,我讓人過來修修,你就放心吧。這個地方離村子也有一段距離,那些人也不會跑過來玩,這裏還靠山,你不用擔心被他們發現。”
山上也沒有那麽多野豬,老虎之類的就更沒了。
那些凶猛的野獸基本都已經被打掉,大型野獸基本就是野豬,而野豬現在基本都不往村子裏跑。野豬都是往田地裏跑,田地裏的莊稼多,那些東西才好吃呢。
“你們擱兩三天就得來啊。”呂萍強調,“米麵都得多買一點。”
“行。”江大嫂道。
江母嘴巴上說要早點回老家,實際上,她沒有這麽快回,她就是準備等著江大海拿了工廠的補償,她再拿著那些錢回去。
呂萍在鎮子上給江大海打電話了,讓江大海不能把錢交給江母,說要讓江大海自己拿著錢。呂萍就是擔心錢落到江母的手裏,那些錢就倒不了自己的手裏,她還讓江大海去幹洗店拿她的工資。
江大海覺得呂萍說的話很有道理,他們手裏就那麽一點錢了,外麵還欠了錢,為了呂萍肚子裏的孩子,還是得多注意一點,他不能把錢都給江母。
當江大海從工廠回來,他就把錢收起來。江母問他,他都沒有拿出來。
“不是說去拿補償款了嗎?”江母道,“你把錢給我,我去給你照顧媳婦啊。給她買雞吃,買雞蛋吃,這都是要錢的。”
“呂萍帶錢回去了。”江大海道,“我還沒有出工廠的時候,就已經把錢還給工友了。之前,從他們手裏借錢的,現在沒有在一起工作,也得把錢還給他們。”
“……”江母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沒有懷疑江大海撒謊,她這個兒子在她麵前一向比較老實。
何曉雅在酒店房間裏磨蹭了才爬起來,譚彥之都敲門了,她再不醒來,那就太不應該。
譚彥之給何曉雅帶來一些吃的,“先隨便吃一點,一會兒,我們再出去吃。”
“好。”何曉雅道,“今天去哪裏玩?”
“去古巷。”譚彥之道,“怎麽樣?”
“可以。”何曉雅道。
“雲總說帶著我們去逛逛。”譚彥之道,“我就跟他說上午沒有辦法,下午和傍晚倒是可以,所以……”
“他也要一起去啊。”何曉雅驚訝。
“對。”譚彥之道,“他說他這一次也是負責招待嘉賓的。”
“行吧。”何曉雅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我都有些怕見到他。”
“因為他像爸?”譚彥之挑眉。
“不是啊。”何曉雅道,“我是擔心爸媽沒有這麽快來,怕空歡喜。”
“就算不是,也沒有關係。”譚彥之道,“我們本身就是過來遊玩,還有就是參加文學獎的,我們跟他都沒有損失。你想啊,確定一個不是,這不是也挺好的嗎?”
“你當這是在大海裏排除貝殼嗎?”何曉雅斜眼看向譚彥之,還確定一個不是呢。
這世上同齡人太多,排除一個還有很多個。國內這麽大,他們真不確定那個人在哪裏。
等到下午一點左右,何曉雅和譚彥之就下樓,雲言煜已經等在那邊。
“走,我們上車。”雲言煜道。
傍晚,江母還去找何美麗,她想找何美麗借錢,說是要回去鄉下了。
“沒錢。”何美麗直接道,她都懶得跟江母說別的話。
“……”江母以為何美麗願意跟自己多說幾句話,誰能想到何美麗就是兩個字,何美麗就走了,“小良,小良。”
江母還想要見一下江梓良,她要等一等。
客廳裏,江梓良聽到江母的聲音,他看向何美麗,何美麗道,“去吧。”
江梓良出來了,他要看看江母有什麽話要跟他說的。
“有事情嗎?”江梓良隔著鐵門看著江母。
“打開門啊。”江母道。
“不開。”江梓良搖頭,“這樣也能說話。”
“你又要當哥哥了。”江母左右看看,“之前,你從你爸那邊要來的錢,還在嗎?借奶奶一點,奶奶回去給你帶弟弟妹妹的。”
“沒有。”江梓良道,“那是我爸給我的撫養費,他要是養不起孩子,那就別生了啊。他要生,又說養不起,這是想要我這個最大的兒子養著他的兒子女兒嗎?我都還沒有成年呢,就要來欺負我嗎?”
“你媽媽這麽有錢……”
“我媽是我媽的,我媽生了我,她拿錢養我。我爸讓我媽生的我,他就不要給錢養我嗎?”江梓良道,“他是不是想要我跟哪吒一樣割肉剔骨啊。”
“你這孩子……”
“沒事,我就回去做作業。”江梓良道,“我可不想跟我爸那樣,明明能去讀書,卻不去讀。”
江母看著江梓良進屋的身影,臉色十分難看。
這時候,雲言煜帶著何曉雅和譚彥之在一家飯店吃飯。
“今天,杜編輯還打電話過來了,確定我們是否接到阿雅了。”雲言煜笑著道,“她還說晚點要打電話給你,要確定你是來了。”
“真的是……”何曉雅感覺杜編輯真的是怕她沒來,“來了,來了,你們跟她說我來了。”
譚彥之笑了,何曉雅回頭瞪了他一眼。
“我來了,我也沒有半中間跑了。”何曉雅道。
“是,你來了,沒跑。”譚彥之點點頭。
“來嚐嚐,這邊的特色菜。”雲言煜道。
晚上,何曉雅回到房間,她還真就接到了杜編輯的電話。
“親愛的,在的,我在的。”何曉雅都要化身淘寶客服了,“來了,就住在酒店裏,組委會安排特別好。真的,還有人帶著遊玩,特別好。”
何曉雅都要懷疑雲言煜是不是杜編輯派來的,不過她知道不是。
“在就好,別半中間跑了。”杜編輯道,“我們過幾天就過去。”
“行,等你們。”何曉雅道。
“要是我到時候沒有看到你,我就去你的學校。”杜編輯道,“也不去你家了。”
何曉雅渾身一激靈,別,別,她不想社死。
“一定等你們。”何曉雅嚴肅地道,“不跑,不放你們鴿子。”
等江母回去老家的時候,江大海就是塞給她十塊錢,這比江母所想的要少很多。江大海親自送江母去火車站,讓江母帶著女孩回去,說是等呂萍生了孩子,他就去接他們回來。
“記得讓芷蔓給你介紹工作。”江母道。
“知道,知道。”江大海敷衍地道。
“要不是家裏有事情,我也不想這個時候走。”江母很會挑時間,她這個時候走,還能讓江大海感激她。要是她再晚點走,江大海就該嫌棄她了。
時間又過去兩天,何曉雅和譚彥之一起吃飯。何曉雅這兩天都不好意思去見雲言煜,也不想雲言煜帶著她出去遊玩,她擔心自己的父母又為了研究而不來。
何曉雅被父母放了很多次鴿子了,即便她覺得父母不可能放雲言煜鴿子,但是呢,她還是覺得有些怕。
雲言煜也察覺到了何曉雅不想他陪著出去,他就沒有過來再找何曉雅。何曉雅的未婚夫在,人家未婚夫妻一起出去遊玩,這樣也比較好。他過去,那就是一個巨亮的電燈泡。
“他們坐上火車了吧。”何曉雅咬著筷子。
“是。”譚彥之給何曉雅夾菜,“不用擔心,我們明天下午去接他們就行了。”
“這火車的速度還真慢。”何曉雅道。
“小心他們說你為什麽不學著去造火車,你去學,讓火車快一點,他們就能早點到。”譚彥之開玩笑道。
“還真有可能。”何曉雅點點頭,“你才見過我爸媽幾次啊,就知道說這些。”
“你說過。”譚彥之有認真記下何曉雅說的話,關於嶽父嶽母的那些事情,他不能忘記,免得到時候麵對嶽父嶽母的時候出差錯。
“希望他們能快點過來。”何曉雅道,“早點到。”
“那一趟火車就是這個速度,他們不可能一下子飛過來。”譚彥之道,“稍微等一等就行了。明天就到了,不算晚了。”
“是算挺早的。”何曉雅感慨,“我這可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要是雲總不是大哥,我一定要被爸媽數落一頓。”
“要是有下一次呢?”譚彥之問。
“應該沒有下一次,真要是有下一次,我也一定要打電話給我爸媽。”何曉雅道,“找哥哥的事情,是大事情。要是他們自己都不放在心裏,我們這些人再努力找人也沒有用。”
“你就是喜歡嘴巴上說說。”譚彥之道。
“當然要嘴巴上說說,要是不說出來,那多憋屈啊。”何曉雅撇撇嘴,“他們可以放我鴿子,但他們不能放哥哥鴿子啊。當初,就是他們太晚去接哥哥,這才導致人家逃亡的時候帶著哥哥。”
人家逃亡也可以不帶著哥哥的,那樣的話,何曉雅的哥哥就真活不下來了。
何曉雅覺得還是自己父母做得不對,不能怪人家,父母就該多付出一些時間去找哥哥。
“我有時候很不明白他們。”何曉雅道,“他們說要找哥哥,可是他們總是做實驗,都沒有到處找。”
“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希望渺茫。”譚彥之道,“他們就想著把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對於哥哥,他們就不是好父母。”何曉雅道,“他們每年抽出一個月,哪怕是半個月的時間去找哥哥,那也可以啊。可是他們沒有,他們就是知道他們的實驗。”
“可能是因為他們最開始去找過了,沒有找到,也就不再浪費時間。”譚彥之道。
“也許。”何曉雅道,“自打我有記憶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在找哥哥。但是呢,也沒有見他們跑很多地方。等我上初中,到姐姐這邊住的時候,他們回家的次數更少,他們不是在做實驗的路上就是在做實驗。”
何曉雅也是有些委屈的,父母沒有在身邊,周圍也有人說她是寄人籬下。何美麗那個時候就想著江芷蔓,何曉雅難免就要妥協。
在何父和何母沒有真正到達晉市的時候,何曉雅都不好意思跟雲言煜約定時間見麵,她更不可能讓雲言煜去火車站。
新的一天開始,何曉雅早早就醒來,她睡不著,她是真的怕父母坐火車坐到一半,他們又想到了某一個點,他們就又要回去做實驗。
當譚彥之看到何曉雅下樓吃早餐的時候,他還很震驚。
“今天起得這麽早?”譚彥之問。
“昨晚就沒怎麽睡。”何曉雅道,“我爸媽他們不是今天來嗎?也不知道火車會不會早點到,不過應該不會,火車基本都是晚點的。”
“是下午四點多到的。”譚彥之道,“等一會兒還能去休息,等三點左右,我們再過去。”
“阿雅。”雲言煜來吃早餐的時候,正好就見到了何曉雅,他難得見到她這麽早起來,於是他就帶著餐盤過來,“吃得還好嗎?”
“可以,還好。”何曉雅連忙道,她好想說自己吃完了,但是不能。
火車上,何父和何母原本拿著書在看,可他們看不進去,心裏都在想著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他們找了兒子那麽多年,這一次真能找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