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 誰要下崗啊。”
“你們別亂說,別瞎說。”
“是不是,你回去問問你男人,不就知道了嗎?”
“外麵都在說了, 你男人的那個廠子辦不下去了。”
“他還是比較晚要下崗了, 我們隔壁街的一個人早兩年就下崗了。”
……
下崗, 這些年有很多人在說這些話。
本來嘛, 大家都以為他們在工廠裏工作,這個工作就是鐵飯碗。他們這一輩子就不用擔心工作的事情, 也不用擔心沒有飯吃。
當他們下崗了, 他們驚覺原來他們的工作不是能做一輩子的工作。
有的人還會去鬧, 說要讓工廠一直開下去。可是工廠沒有錢了, 又怎麽給那些人發工資,發不了工資, 這工廠存在和不存在又有什麽差別呢。
還是他們覺得隻要工廠在, 遲早有一天, 工廠就會給他們補發工資麽。
不可能的!
倒下就是倒下了, 倒下了, 哪裏有那麽容易就爬起來。
有的廠子有政府扶持,那也得看是什麽廠子。
呂萍聽到同事說的話, 她有些懵。如果自己的丈夫沒有工作了, 那就等於江大海沒有收入來源,那該怎麽辦。
這一天也是季勝男舉辦婚宴的時候, 何曉雅跟譚彥之一起去酒店參加季勝男的婚宴。婚宴在傍晚舉行,來的人還不少。
何曉雅跟譚彥之就坐在角落, 沒有坐在特別明顯的地方。
季勝男比較忙,她就沒有去看何曉雅待在哪裏。她正在化妝間, 她的表姐也在。
“你怎麽請何曉雅了?”表姐剛剛從宴客廳那邊過來,她瞧見了何曉雅。
何曉雅沒有穿著婚紗,她就隻是穿一身普通的裙子,但是還是有很多人多看她一眼。
季勝男就覺得何曉雅太搶風頭了,“你請她來,讓她搶風頭的嗎?”
“漂亮的美人,大家多看兩眼也沒有關係。”季勝男知道她這個表姐說不了多動聽的話,何曉雅不是一個喜歡喧賓奪主的人,她了解自己的朋友。
何曉雅屬於那種臉蛋非常精致的人,就算她穿著一身麻袋,別人也會多看何曉雅幾眼。
她們這些人跟何曉雅走在路上的時候,別人也是問何曉雅叫什麽名字,那些人想要追求的也是何曉雅。
是,何曉雅長得很看,可她們這些人也沒有想著跟何曉雅分開走。何曉雅對她們的態度很好,她說的話也很有趣,她一點都膚淺。何曉雅從來不認為長得過分貌美是大好事,她覺得就算長相普通也能過得很幸福。
季勝男跟何曉雅當了那麽多年的朋友,她當然不可能聽表姐的話。
等季勝男穿著婚紗出去的時候,她果然看到了坐在角落的何曉雅,何曉雅就是穿以前穿過的普通的裙子啊。季勝男前兩年就看到何曉雅穿那一身裙子了,她之前本來想著請何曉雅當伴娘的,後麵想想就算了。
她們這些人不是沒有人請何曉雅當伴娘,但何曉雅沒有答應。就算她們不怕何曉雅搶奪她們的風頭,何曉雅也不想去當伴娘。
何曉雅覺得當伴娘非常麻煩,那些人會起哄折騰伴娘,何曉雅可不想麵對那些人的鹹豬手。總有男的戲弄伴娘,還說那是風俗,太過可惡了。
於是何曉雅自己就避開,能避開不避開,那她就是傻子。
季勝男見何曉雅坐在角落,還覺得自家招待不周。
等季勝男跟她老公來敬酒的時候,季勝男還很愧疚地道,“對不住,招待不周。”
“很好啦。”何曉雅道。
這些人總喜歡說招待不周,實際上,桌上的飯菜已經非常多了。
何曉雅剛剛吃得不是特別多,桌上有人在菜剛剛上來的時候,他們就拿著碗先裝起來,他們要把東西帶回家。其中一個人每一次都是眼疾手快,她一下子就把半盤子菜都裝走。
這讓何曉雅特別無語,但是她也沒有去說。她和譚彥之稍微吃一點就行了,沒有必要吃那麽多,等他們出去,再去弄點吃的。
有人還拿著筷子在那邊翻呀翻呀,何曉雅看到之後就不想多吃。
季勝男和她老公一桌桌敬酒過去,當季勝男他們走了之後,何曉雅拉扯一下譚彥之的衣服,“我們也走。”
“好。”譚彥之點頭。
何曉雅沒有等到最後,她覺得沒有必要,隻要等到季勝男敬酒的時候就可以。
兩個人一塊兒走出酒店,譚彥之隨即道,“走,我們去吃點東西。”
譚彥之去開車,他帶著何曉雅去別的地方吃飯。總不好讓季家人看到他們這麽快就跑去旁邊的飯店吃飯,這太不像話了,他們餓了,就去遠一點的地方吃。
這時,江大海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裏,他真的很累。他真沒有到廠子說倒下就倒下,他以為別人的廠子倒下了,自己這邊的廠子不可能倒下。
而現在,工廠的領導找他們談話了,領導說廠子要被賣了。買方不需要那麽多工人,這些人都得經過買方的考核才能留下。而工廠領導也會先裁員一批,不是讓所有人留下。
總不能讓買方還是全都用這些工人,買方也不願意要啊。買方本來是想著讓這些工人都走,等後麵重新招工。而工廠的領導班子哪裏能讓買方那樣,工廠還有那麽多工人呢,要是那些工人都被裁員,那些工人該怎麽生活。
江大海是在傳達室工作,一個不需要技術的工作。這樣的工作,買方當然是想著留給別人,而不是留給江大海。買方的意思就是這些沒有技術的人員都讓工廠的領導班子先裁員,留下一部分技術人員,那部分技術人員再通過考核,他們就能繼續留在工廠工作。
當江大海得知自己要被裁員之後,他特別心酸。
江大海沒有文化,頂多就隻能算小學文化,他被裁員之後能去哪裏呢。現在的小學生、初中生太多了,更別說還有高中生、大學生。
“大海,你是不是要下崗了?”呂萍一回來就在家裏等著江大海,她做飯都沒有心思做,還不小心在菜裏多放了鹽巴。
“你怎麽知道的?”江大海最近都在憂愁,之前,工廠裏就有傳言,他覺得還沒有最終定下來,他就沒有告訴呂萍。
江大海曾經還想著自己好歹還是退伍軍人,他應該能繼續留下來。而現在,廠領導告訴他,他被裁員了,他下崗了,這讓江大海有些不能承受。
江大海想到譚彥之之前說的話,他當然不覺得是譚彥之讓廠領導讓他滾。
除了江大海被裁員,還有其他人被裁員。有的人原本就是廠領導的親戚,他們還被裁員。
這一次的裁員不是大範圍地裁員,而不是小範圍的,很多有關係的人都被裁員了。工廠給的補貼也非常少,那點錢根本就不夠讓他們生活半輩子,能生活一兩個月就不錯了。
“別人都在說了。”呂萍道,“你怎麽不跟我說?還要我從別人的嘴裏聽到。”
“本來……我以為我不會下崗。”江大海歎息,“但是我還是下崗了。”
“是不是有人頂替你了?”呂萍道,“你是退伍軍人啊,哪裏能輕易被下崗?廠領導怎麽說的,我們再去找找他們。”
“廠領導也要去別的地方。”江大海道,“他們現在就是處理後續的事情,廠子要被賣了。要是他們不先裁員,買方也不買啊。”
買方就是擔心會有很大的麻煩,他們就要求廠領導得先處理一些事情。
最好的法子,那就是全員解散,可是廠領導不能。這個廠子本來是國家的,廠領導還是會想著員工的未來。
“有人留下來嗎?”呂萍問。
“有。”江大海點頭。
“別人能留下來,你為什麽不能留下來?”呂萍道,“我們去找他們說說。”
“不行。”江大海道,“你也別說我是退伍軍人,正因為我是退伍軍人,我才更不能去鬧,才更應該遵守工廠的規定。廠領導的親戚都被裁員了,更別說我了。”
“他們哪裏能跟你比。”呂萍真不想江大海失業,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我們的兒子……我懷了,要是你沒有工作,這孩子怎麽生呢?”
“沒有這一份工作,那就找別的工作。”江大海道。
“去哪裏找工作呢?”呂萍道,“有的人下崗之後就一直找不到工作,他們就是待在家裏坐吃山空。”
“能有工作的。”江大海道。
“去做什麽,讓誰給你找工作,讓江芷蔓給你找工作嗎?”呂萍紅著眼睛,“要是她能把錢還給你,那麽你不工作也沒有關係。可就她現在這樣的,她怎麽還錢給你?”
“找不到工作,我就去擺攤子賣東西。”江大海道。
“你當你擺攤子就真的能賺錢嗎?”呂萍道,“要是沒有賺錢,怎麽辦?”
呂萍憂心啊,家裏這麽多人,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自己的工資去養活這一大家子。
“媽。”呂萍又看向從房間探頭的江母,“媽,您也想想辦法啊。大海要沒有工作了,這該怎麽辦啊。”
“我能有什麽法子,你們自己再去找工作。”江母在想要是江大海沒有工作,江大海每個月還能給自己那些錢麽,“大海啊,你是一家之主,還是得去找一個工作。”
“嗯,會找的。”江大海沒有想著一直待在家裏。
“明天還要去廠子嗎?”呂萍問。
“還要去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江大海道,“站好最後一班崗。”
其實這最後一個月的時間,就是讓他們過渡,讓他們去找工作。他們這個時候可以不用去上班,而江大海還想去廠子,他在廠子的傳達室工作了那麽多年,沒有想到,他還是下崗了。
“有補錢嗎?”江母問,這才是最重要的。
“沒有多少錢的。”江大海道。
“是多少?”江母問。
“就是一個月左右的工錢。”江大海歎息。
“那還真少。”江母覺得這點錢根本就不能做多少事情,他們不夠生活。
要是何美麗跟江大海沒有離婚,自己不但能住大房子,就算江大海沒有工作了,江大海還能去何美麗的工廠工作。何美麗總不能不顧丈夫,江母這個時候就知道後悔了。
江母看看呂萍,呂萍就知道去幹洗店洗衣服,這人根本就沒有能耐。虧得她以前覺得呂萍手腳麻利,是她想錯了,呂萍手腳麻利是麻利,但是呂萍沒有腦子,呂萍沒有辦法開廠子賺大錢。
再看看何美麗,何美麗能生兒子還能賺大錢。
要不是何美麗跟江大海鬧崩了,江母真想讓江大海跟呂萍離婚,讓江大海跟何美麗繼續在一起。
江母不至於蠢到認為何美麗還會跟江大海在一起,兩個人鬧得太僵了。就算何美麗沒有再婚,但是江大海還是再婚了。
就是江母還有一個小小的期望,當他們吃完飯之後,呂萍去洗碗的時候,江母就把江大海拉進房間裏。
“美麗跟你還有沒有可能?”江母關上門,小聲地問。
“什麽可能?”江大海疑惑。
“就是你們兩個人複合啊。”江母道,“還能是什麽可能啊。”
“不可能複合的。”江大海道,“媽,您就不要想這個了,呂萍又懷了。”
“……”江母覺得呂萍懷孩子懷得不是時候。
“我和美麗真的不可能了。”江大海道,“您也有出去,您該知道美麗打了芷蔓。我去找她理論,她還說她沒有讓芷蔓還錢,就隻是打她一巴掌就不錯了。”
江大海想到何美麗對待江芷蔓的態度,他又覺得呂萍對待江芷蔓的態度可以了。至少呂萍沒有打江芷蔓,呂萍也就是嘴巴上說幾句而已。
不痛不癢地說幾句,不是狠狠地打人一巴掌。而且,呂萍也沒有真的阻止江芷蔓過來,江芷蔓還是能來家裏。
“她連芷蔓都能打了,指不定,她以後就能打我,也能打您啊。”江大海故意這麽說,他不希望他媽再說胡話。
他和何美麗之間不可能,就算何美麗有這個念頭,他都不可能同意。
江大海不能對不起呂萍,呂萍又懷了他的孩子,他不能拋棄她,不能不當人。
“算了,算了,我也就是問問。”江母道,“你覺得不成就不成。”
門外,呂萍的耳朵貼著門,她就知道江母這個死老婆子不是一個好東西。江母就是瞧見何美麗有錢,國家也沒有收掉何美麗的錢,國家還要賣給私人工廠,何美麗能繼續經營工廠,江母就覺得何美麗是一個好兒媳婦了。
呂萍緊緊地握緊雙拳,她不能直接推門進去。他們一定把門反鎖了,呂萍也不想跟他們鬧崩。
當婆婆的就是會在兒媳婦的背後說難聽的話,呂萍想江母以前也是經常說何美麗的不是。
如今,隻不過因為何美麗不是江母的兒媳婦,江母就改成說自己。江母有時候還有說何美麗的不是,呂萍想還好何美麗不可能再跟江大海在一起,否則,江大海要是拋棄自己,自己該怎麽辦。
呂萍很快又去廚房,她不能一直站在門口,那些人遲早要出來。
簡家,簡楊回到了父母家裏,他見到舅舅來到他們這邊,不禁道,“舅舅,舅母呢?”
“在家裏。”雲言煜道,“沒有鬧崩!”
“知道,知道,你們沒有鬧崩。”簡楊連忙道。
最近兩年,簡楊就喜歡問他舅舅有沒有跟舅母鬧崩,畢竟他舅舅那麽幫襯江芷蔓。雖然那點錢對於舅舅而言不是特別多,舅母也不是一個掉進錢眼子裏的人,但是舅舅總是這麽幫襯江芷蔓,讓看著也不是很舒服。
“你談好合作了?”雲言煜問。
“談好了。”簡楊道,“來家裏幾天,過幾天再過去。還是那邊比較涼爽一點,這邊比較熱。”
“這裏更靠近南邊,又在海邊,當然熱。”雲言煜道。
“舅舅,我這一次遇見一個跟你長得挺像的人。”簡楊道,“有兩三分相似吧。”
“這世上,有很多人長得很相似的。”雲言煜曾經看到跟自己長得有兩三分相似的人,他還去探查,最後失望而歸。
那個跟雲言煜長得相似的人不是雲言煜的兄弟,兩個人也沒有血緣關係。
“國內也已經引入DNA鑒定技術了吧。”簡楊道,“要想知道是不是親生的,做一下DNA親子鑒定就行了。”
“還沒有對私人開放。”雲言煜道。
國內才開始研究DNA鑒定,他們這個時候要做鑒定,興許還得去國外做。
“以舅舅你的本事,有沒有對私人開放,這是事嗎?”簡楊道,“就是天底下相似的人確實多,要是每次遇見一個相似的人就去做親子鑒定,那也麻煩,總不能每一次都找關係去做。”
雲言煜隻想著至少有了DNA鑒定技術,有這樣的技術找親人也會方便一點。可誰會隨隨便便就去做DNA鑒定呢,就算要建DNA庫,那也不容易。
要是國內的DNA鑒定技術能厲害一點,那就更好了。
雲言煜決定給國家相關機構捐錢,希望這個技術能盡快發展起來。
“過兩天,我得先去晉市,協助安排樹人文學獎頒獎典禮。”雲言煜道。
“還有一個多月啊。”簡楊道。
“早點過去做準備。”雲言煜道,“還有一些其他事情。”
而何曉雅沒有這麽快就去晉市,還早著呢,她去看江梓良,“你爸要下崗了,你還要過去要撫養費,要讓他雪上加霜嗎?”
“他下崗了,我還是他的兒子,沒變吧?”江梓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