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樓下,一輛鋥亮的黑色加長版勞斯萊斯靜靜停在門口。
我腳步緩了下。
即使再淡定,想到要見的那位是霍炎宸父親,全球頂級的投資大佬,心底難免多了些許緊張。
“沈小姐,請。”
崔遠上前拉開後座車門。
我心跳快了一步,卻在看到後座空無一人時,眸光怔了下。
崔遠那雙眼似是看出我的詫異,淺笑:
“抱歉沈小姐,我們霍總身體不適,還在醫院休養,不能親自來見你,隻能辛苦你走一趟了。”
我心下漸沉,默了數秒後,彎腰上了車。
崔遠坐在副駕駛,一路沉默無言,直到車停在一家環境幽靜的私人醫院門口。
“沈小姐,請下車。”
車剛停穩,車門便被崔遠拉開,我暗吸一口氣,抬腿下車。
緩緩上行的封閉電梯裏,隻有我和崔遠兩人。
越靠近目的地,我一顆心繃得越緊。
“沈小姐不用緊張,隻是跟霍總見見麵而已。”
崔遠偏眸,意味深長的眸光落在我臉上。
我扯了下唇角,自然不會信他,隻是單純見個麵。
見麵有很多種方式,卻選擇在醫院,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要麽是霍炎宸父親身體狀況確實不便出門。
要麽,就是借他身體不好的事,想讓我明事理,主動離開他兒子。
對於霍父的約談,我一路上設想了許多見麵場景,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如此這般。
穿過悠長靜謐的走道,崔遠將我領到一間病房門口,輕輕開了門,帶我走了進去。
病房很大,如家庭套房般,外麵是客廳,裏麵還有兩個房間。
此時,隻有一間房是半敞著門,隱隱傳出動靜和說話聲。
崔遠在半敞的門邊停下腳步,眼神示意我過去。
我默了一瞬,抬腳靠近,跟他一樣自覺頓在門邊。
透著微敞的門縫,我看到了。
病房上半躺著一個中年男人,哪怕穿著病號服,臉色略顯蒼白,也難掩一身氣勢磅礴的上位者威儀。
尤其是他此時板著臉,怒視著床邊被擋住半個身形的男人,凜冽氣勢更甚。
“你還準備跟我鬥到什麽時候?真想把我氣死才收手是吧。”
“看我心情吧。”
男人低磁嗓音透著散漫,似完全沒將霍父的話當一回事。
霍父猛地拍了下床鋪:
“臭小子,我是你老子,從小到大就知道跟我作對,不讓你做的事,你非得做,氣到我暴跳如雷,你越開心,我告訴你,和那女人的關係趕緊給我斷了!”
“我以為你現在大了會成熟點,誰知道你還是那身臭毛病。”
“讓你娶溫蘭,你不想娶就算了,還非得把一個無辜的女人拖下水,現在鬧得人盡皆知,老子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任性也要有個度!”
“我任性?”
男人輕嗤一聲,“我要是任性,早就把她娶了。”
“你……”
霍父氣到語塞,喘了幾下後,深呼吸,語氣緩了下來,變得語重心長,
“我知道你是想氣我,這麽多年,你跟我對著幹的事還少嗎,我都習慣了,也了解你,所以我也一直由著你,等你自己過了那股勁兒,你覺得沒意思了,自然就會撒手了。”
“還記得你小學那會兒,看別人養了貓貓狗狗,你也要養,你那性子就不是養寵物的性子,我和你媽怎麽勸也不聽,沒幾天,也不知道你從哪撿回來一窩土狗崽子,硬要養在房間裏,結果呢,你養了多久就嫌煩給送走了?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話落,病房裏沉默片刻。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麽?”
男人冷嗤一聲。
霍父沉聲:
“那女人的背景我查過了,父親殘疾,開了一家小雜貨店維持生計,母親重男輕女,標準的市井婦女,她弟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隻會惹是生非,在體校沒背景沒資源,畢業出來能做什麽。”
“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長大的女人,你很清楚,她跟你注定不是一個層次的人,她永遠跟不上你的思想和高度。”
“更何況她還離過婚,生不了孩子。”
“你是我兒子,我很清楚,這樣的女人,你壓根就看不上,你喜歡跟你實力相當的女人,就比如……”
說著,霍父頓了下,淩厲嚴肅的臉上露出抹意味深長,
“你那位在國外的學姐。”
病房裏的空氣瞬間凝固。
倏然,霍炎宸透著寒意與諷刺的低沉嗓音響起:
“你倒是挺了解我的。”
霍父麵上神色未變,一副篤定的模樣。
而我,緊緊攥著的雙拳,指甲不知不覺深深紮進了肉裏。
眸色暗沉無光,腦子一片混亂。
這個時候要是還不明白,霍父約我來醫院的目的,我就真是傻到可以了。
唇邊溢出一絲苦澀,心髒一抽一抽的。
自己一直不願去深想的事實,已然擺在眼前,自己果然就是他反抗父母的工具人。
甚至,他喜歡的女人都另有其人。
嗬……
真夠諷刺的。
陣陣酸楚湧上心口,我抬起僵硬的腳,木然轉身,悄然進來,又悄然出去。
“沈小姐。”
崔遠跟在身後叫我,聲音裏隱隱透著一絲虛偽的同情,
“想開點。”
我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轉頭盯著他,眸光沉靜,劃過一抹譏誚:
“真是難為你們霍總精心安排這麽一出好戲了。”
崔遠推了下鏡框,鏡片泛著冷光:
“是唐突了,但霍總並沒有惡意,也是不想沈小姐繼續被蒙在鼓裏,做著不切實際的夢。”
我輕笑一聲,笑不達眼底:
“謝了。”
說完,強壓下噴湧而出的情緒,鎮定地扭頭就走。
直到轉過拐角,腳步淩亂地衝進電梯後,我才垮下身體,頹然地靠向電梯壁,緊緊揪著胸口衣襟。
胸口的疼痛還在蔓延。
“還是陷進去了啊,沈曦月,你什麽時候能學聰明點。”
我垂眸喃喃著,眼底的黯然夾雜著酸楚,眼眶漸漸升起一團水汽。
鼻頭一酸,在淚水滾落下來之前,猛地仰起頭,手背用力蹭過眼眶,硬生生將眼裏的濕意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