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客廳氣氛凝結，靜止了數十秒。
唯有燕老太太嗓音響起：
“外婆還沒老糊塗呢，當然記得，幾個月前，在靈玄寺跟沈小姐見過一麵。”
燕老太太眉眼含笑地瞥了霍炎宸一眼，眸光一轉，落到我臉上時，笑意收斂，神態溫和。
“一段時間不見，比起上次見麵，曦月看著精神氣好了不少。”
一聲親熱不足親切有餘的曦月，似表明了老太太的態度。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笑得溫婉有禮：
“老夫人您也一樣，越來越年輕了，氣色也更好了。”
這話不是奉承，而是實話實說。
靈玄寺見麵那次，燕老太太應是大病初愈，身形瘦削，雖狀態也不錯，但遠不如現在身形豐腴，麵頰有肉顯得年輕。
老太太自然也知道自己身體狀態的變化，笑得開心。
但聽在旁人耳裏，解讀的含義卻不一樣了。
“原來沈小姐的嘴這麽會說話呀，我還以為你看著冷冷清清的，不會說討喜話呢。”
和溫母坐在旁邊沙發上的溫蘭，皮笑肉不笑，眼底藏著嫉恨與嘲諷。
內涵我看人說話，拍老太太馬屁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這話一出，圍坐一圈的燕家人有的蹙眉，有的看好戲，但顯然都沒開口的打算。
燕老爺子前幾年過世了，與燕老太太生了兩子一女，霍夫人是幺女，最受寵愛，大兒子接管燕氏集團，二兒子從政。
至於年輕一輩，霍炎宸大舅生了兩個兒子，今天過來的隻有大表哥燕明謙，也是燕氏集團的繼承人。
燕明珠則是二舅所生的獨生女。
沒見霍炎宸父母，但溫蘭母女倆身旁空了兩個位置，想必是特意留給他們夫妻倆的。
此時蹙眉的自然是燕家幾個長輩，燕明珠雙手環胸看好戲，燕明謙麵無表情，垂首似在處理公事。
我很快收回視線，眸光對上溫蘭的挑釁。
剛要開口，放在腿上的手便被一隻溫熱大掌緊緊握住。
“溫小姐怕是有什麽誤會，曦月是我女朋友，在這裏，她不需要去討好任何人。”
霍炎宸眸光淡掃溫蘭，幽冷銳利。
當著燕家眾人的麵，完全不顧及溫蘭與她母親的麵子。
溫蘭母親果然臉色微變，但似乎是有所顧忌，紅唇抿成一條直線。
“阿宸，你……”
而溫蘭麵帶不甘，最後咬了咬後槽牙，帶著怨和委屈質問：
“你說沈曦月是你女朋友，那我算什麽？”
“你別忘了，從小我們兩家就有約定，你將來是要娶我的。”
她越說越激動，伸手朝我指了指，
“這樣的女人，你玩過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光明正大地帶過來參加家宴？我和我媽還坐在這呢，你太欺負人了，這些年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就等著回國跟你結婚，你也是默許的，可自從你認識這女人後……你對得起我嗎……”
她泫然欲泣，忽而趴向她母親肩頭，抽泣不止。
偌大客廳裏，一時間隻聽見她傷心的哭泣聲。
我抿緊唇，被霍炎宸握在掌心的手動了動，他大掌收緊，氣息驟沉，麵部線條繃得極緊，隱忍壓製著情緒。
“溫蘭……”
“燕姨，既然阿宸已經有了女朋友，我看，霍溫兩家的婚約就這麽算了，我們就當從來沒有這回事吧。”
溫蘭母親驀地搶先一步打斷霍炎宸，拍著溫蘭肩膀安撫，麵色難看。
但在麵向燕老太太時，硬擠出一抹笑。
燕老太太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眉眼沉靜，沉吟道：
“秀琴，現在孩子們也大了，都有自己的主見，更何況是婚姻這種大事，還是等他們冷靜下來自己協調處理吧。”
她聲音溫和，卻帶著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話裏的意思明顯是讓溫母不要把事情鬧大，免得不好收場。
溫母臉上青紅交雜一瞬，很快恢複如常，將所有情緒藏在一雙看似溫柔似水的眼瞳裏。
我思忖著她應該是想以退為進，讓燕老太太幫她們母女倆做主的。
哪想老太太根本沒站她們的意思。
“燕姨說得對。”
她扯起唇角，晦暗莫明的眸光從我和霍炎宸臉上掃過，
"今天是小宸生日，我原本想著帶小蘭過來湊湊熱鬧，給小宸慶生，現在看來，是我們太失禮了，我和小蘭畢竟是外人，今天確實不適合過來。”
說著，她拍拍溫蘭肩膀，將她扶起身，
“別哭了，把你送給小宸的禮物拿出來，我們先走。”
此時的溫蘭淚眼婆娑，抽抽泣泣的，從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禮盒，或許是擔心被霍炎宸拒絕，轉手放在沙發旁的矮幾上。
接著溫母扶起她站起身，朝燕老太太微躬身，算是打了招呼，腳一抬就要離開。
母女倆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裏是妥妥的小白花被人欺負，孤苦無依的可憐樣。
霍炎宸兩個舅媽望著她們倆欲言又止，想開口留人卻又顧忌燕老太太沒表態，做兒媳的也不好說什麽。
我自然明白這是溫母故意的，也感受到身旁男人一直隱忍的低氣壓即將噴湧而出。
“孫嬸，安排車送送溫太太和小蘭。”
燕老太太麵色平靜無波，吩咐剛從餐廳過來的孫嬸。
看著身形明顯頓了下的溫家母女倆，我心底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媽……秀琴和小蘭是我請來的客人。”
這時，從樓梯口傳來一道略顯氣急的熟悉女聲，很快，霍母身影出現在眾人視野裏，身形高大威嚴的霍父跟在後麵下樓。
霍母一下樓便將溫家母女倆攔下，安慰起哭得更傷心的溫蘭，又勸著溫母留下。
燕老太太蹙了蹙眉，唇微抿，到底沒再跟自己女兒打對台戲。
“忙完了？”
她眸光轉向走過來的霍父，淡聲開口：
“忙完大家就去吃飯吧，今天小宸生日，難得家裏人齊全給他慶祝，你們夫妻倆也上點心，好好陪陪孩子。”
“知道了，媽。”
霍父腳步停下，陽剛硬朗的威嚴臉龐軟了幾分，但不經意從我身上掃過的眸光卻仍鋒利如刀。
我心不由揪緊，正襟危坐的雙膝下意識往霍炎宸那邊靠了靠。
好在霍父很快移開視線，與燕家兩位大舅哥往餐廳走去。
“小宸，你也帶曦月去吃飯，有什麽事吃完飯再說。”
燕老太太拍了拍霍炎宸的腿，在他攙扶下起身。
我心提了起來，忙起身，跟他一起扶著老太太胳膊。
抬眸間正好撞入霍炎宸那雙狹長又寫滿安撫的堅定眼眸裏。
似乎在說，別怕，一切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