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裏。

我和霍炎宸扶著老太太入座主位後，其他人才陸續坐下。

看得出，燕家是極守規矩的。

霍炎宸帶著我在燕明珠旁邊坐下，恰好對麵就是溫家母女倆。

溫蘭還在垂首擦著眼淚，溫母攬了攬她肩頭，輕聲細語哄了幾句。

霍母也側頭關心地看向她，隔著溫母軟聲安慰：

“小蘭，乖，別哭了，阿姨讓小宸跟你道歉……”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燕明珠一聲輕咳，霍母噤聲。

或許是覺得太過突兀，燕明珠握拳抵唇連連咳嗽了幾聲。

一時間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喝了口桌上的茶，訕笑：

“抱歉啊，被口水嗆到了，小姑，你繼續說，說到讓小宸給溫蘭道歉的事了，不過我一直在場，沒看明白，小宸為什麽要給溫蘭道歉啊？”

她眨巴著眼直勾勾望著霍母。

我不動聲色地微勾唇角，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霍母麵色愣了下，沒好氣地瞥了燕明珠一眼。

恰好霍炎宸這時冷嗤一聲，她眸光掃了過來，帶著絲老羞成怒的淩厲：

“霍炎宸，琴姨和小蘭是我特意請來給你慶生的，你怎麽可以這麽沒有禮貌，還有，這是家宴，你說都沒說一聲就帶個外人回來算幾個意思？你讓小蘭和你琴姨怎麽想？你們倆的婚事……”

“媽。”

伴隨沉沉的一聲喚，霍炎宸捏在手上把玩的茶杯猛地磕在桌麵上。

我心跳一抖，偏眸擔憂地望著他輪廓分明布滿寒霜的側臉。

桌下的手下意識搭在他大腿上。

他垂了下眸，再抬眼，直視霍母的眼瞳漆黑如墨，如深不見底的寒潭。

“如果我不尊重琴姨是長輩，你覺得她們現在還能繼續坐在這？你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那我帶誰回來，不歡迎誰，都是我的權利。”

他低磁嗓音一句比一句重。

“有些話我說過不隻一次，既然你們不當一回事，那今天就趁大家都在，我再說最後一次。”

他頓住，那雙與霍母極相似的漂亮桃花眼閃著淩厲幽光，從霍母臉上掃向溫家母女倆。

我一顆心提起，搭在他腿上的手不自覺扣緊。

擔心他說得太絕，讓霍母當著一眾親戚的麵下不來台。

正憂心忡忡，他手倏地垂下，從我指間穿過，十指緊扣。

下一秒，耳畔響起他冷硬嗓音，擲地有聲。

“溫蘭，我不會和你結婚，永遠不會，你可以死了這條心。”

對麵的溫蘭淚痕未幹的臉僵住，死死咬住唇，瞪著霍炎宸。

霍炎宸視若無睹，

“報恩有很多種方式，我不會拿自己的婚姻去做交易。這些年，我自認為對你們有求必應，前兩年溫氏的資金周轉，最近又從我手上拿過去的上億項目……”

“小宸，不要再說了。”

溫母臉上青紅交夾，帶著絲被羞辱後的難堪，深吸一口氣，苦笑，

“琴姨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些年，你和你媽早就還清人情了，是我強人所難，貪心不足，總想著小蘭沒有弟弟的幫襯，溫誌剛那個畜生會把家產全交給兩個私生子，所以這才鬼迷心竅，想讓你娶了小蘭，好讓她將來有個依靠，我就這麽一個女兒了，但凡我自己爭氣點能再生個兒子……”

說著，她突然聲音一哽，低頭捂著嘴，肩膀微聳。

“秀琴，沒事，別聽那臭小子亂說，他昏了頭，說話沒輕沒重的，你放心，有我在，我會替小蘭做主。”

霍母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水來，瞪了霍炎宸一眼後，側身安撫溫母。

見霍母這作派，霍炎宸冷冷勾唇：

“媽，你要替她做主，我沒意見，但是別再把主意打到我頭上，我不介意你把她當女兒，隻要老頭子同意，隨你折騰，給她找個男人嫁了。”

“霍炎宸！”

霍母一聽這話，氣急了，手用力拍了下桌麵，

“你還有沒有良心，當初要不是你琴姨挺著大肚子，把我和你從綁匪手上救出來，我們娘倆兒早就死了，要不是她，你能活蹦亂跳地長大，繼承你爸的位置，能享受現在擁有的一切？”

“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從小就是這麽教你的？”

霍母罵得漲紅了臉，微喘。

霍炎宸眼睫低垂，掩住眼瞼，與我相扣的手指握得緊緊的，我骨節生疼。

霍母的偏袒與固執，一字一句都在刺著她親生兒子的心。

就連燕家其他人麵上都複雜起來。

而霍父始終肅著一張臉，麵無表情。

此時，看著霍母怒斥霍炎宸，沒有一個人出聲。

可我心疼了。

“霍夫人。”

我深吸一口氣，眸光沉著冷靜，直直看向霍母。

“我在教訓我兒子，有你說話的份？”

霍母精致眼尾一挑，淩厲眸光射了過來。

她這話毫不客氣，哪怕我早有心理準備，但迎上對麵一眾人灼灼眸光，麵上不由也升起幾分燥意。

霍炎宸緊握著我的那隻胳膊肌肉一緊，氣息冷冽，薄唇微動。

在他開口之際，我手動了動，搶先一步開口：

“抱歉，他是您兒子，但也是我男人，您是他母親，他尊重您，事事聽您的，溫夫人的救命之恩確實猶如再生父母，您重情重義想拿兒子的婚姻去報答，也無可厚非。”

頂著霍母愈加冷厲的眸光，我提氣，再啟唇：

“但您忘了，他才是您親生兒子，您兒子更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您應該比誰都清楚，但您卻吃了豬油蒙了心，對他的意見視而不見，把溫蘭看得比他這個親兒子還重要。”

“抱歉，原諒我是個自私俗氣的女人，實在做不到像您這樣的大公無私。”

“別怪他忤逆您的意見，他隻是壓抑太久了，不被理解，不被尊重，他也是有情緒的，隻不過他是個男人，不能在大家麵前掉眼淚。”

說到最後一句，我淡淡扯了扯唇角，意有所指地瞥向溫家母女倆。

或許中都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番話來，空氣凝固了數十秒。

霍母神色怔了片刻後回過神，沉臉看著我，冷諷：

“你算什麽東西，我們家的事幾時輪到你指手畫腳？要不是你，我兒子又怎麽會不想跟小蘭結婚？你說這麽多，不就是想在他麵前博好感，讓他跟我們離心？我告訴你，你最好早點死了這條心，霍家的大門，你永遠不配進。”

“我是您兒子的女朋友，您放心，霍家的大門，我也不想進。”

淡聲說完，我抽出被霍炎宸握緊的手，驀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