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錯了,完全錯了。”

“這都給辦成公司年會了……”

老板發放福利,員工代表致辭。有勵誌,有感恩,有雞血,有大餅。這可不就是公司年會麽?

薩勒芬妮肩上站著的那隻青鳥,突然這樣吐槽。

但它發出的聲音卻不屬於迦娜,而是屬於李維。

“李維先生,您‘上線’了?!”

薩勒芬妮用著今天剛學會的新詞,又驚喜地將青鳥捧到手心、托到胸前,麵對麵地與它對視——就好像要透過這隻小鳥的眼睛,看到“網線對麵”的李維一樣:

“李維先生,您現在在哪?什麽時候能回來啊?”

“額……我現在在牢裏。”李維回答:“過幾天吧。”

“哎?”粉毛擔憂一顫。

“不用擔心。”李維及時解釋:“有那位吉拉曼恩小姐罩著,我不會有事的。隻不過……那個比你還天真的大小姐,這次恐怕是要被上一課了。”

“等被教育清醒了,她應該就會放棄掙紮,按她承諾的那樣,用她老媽的特權把我給撈出來了。”

“放心,這要不了幾天的。”

“可是……”薩勒芬妮還是擔心:“監獄裏的環境一定很不好吧……李維先生,要不要我去監獄看您,給您送點吃的?”

“額……薩勒芬妮,其實……”

“這世上已經沒有比我那出租屋更小的牢房了。這邊犯人吃的東西,也沒比學徒工平時吃的差到哪去。”

“而且因為管理成本已經超出了控製這些危險份子去監獄工廠勞作產生的利潤,這家靜水監獄的囚犯平時甚至都不需要去工作,隻需要在牢房躺平就行。”

“老實說,在皮城坐牢,比打工輕鬆……”

薩勒芬妮:“……”

“好了,還是說說這邊的事吧。”李維及時說回正題:“剛剛那學徒工訴苦的時候,你有在‘聽’嗎?我的意思是,用你的能力去聽?”

“嗯。”薩勒芬妮點了點頭。

經過迦娜的訓練,她已經可以勉強掌控自己的天賦魔法。

在剛剛的宣傳會上,她也一直在迦娜的指引下小心駕馭魔力,嚐試著主動傾聽那訴苦者的靈魂旋律。

“那你都‘聽’見了什麽?”

“痛苦,讓人窒息的痛苦……還有一些非常黑暗絕望的記憶,也在他回憶過去的時候,不受控製地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裏麵。”

薩勒芬妮一回憶起這些,眼裏就有淚珠在打轉。

她天生就感性,很容易哭鼻子。

可即便是她這麽多愁善感的人,在聽完那學徒工的訴苦之後,也沒真的落下眼淚。

“因為那個人現在的靈魂旋律,一點也不痛苦。”

不僅不痛苦,還充滿了光芒、希望。

“他的靈魂旋律一直都是愉悅歡快的,哪怕是在他回憶那些痛苦經曆的時候,也依舊如此。”

“是啊……”李維無奈歎氣。

問題就出在這兒了。

訴苦者自己都不覺得苦了,那他還能訴出什麽苦的氛圍麽?

至於他為啥不覺得苦?

廢話——

老板突然給自己漲十倍薪水,讓誰來都喊不出一句苦啊。

別說那些不懂理論的學徒工了,就是李維自己:

他前世老板要是腦子一抽給他漲薪十倍,他八成也會心甘情願地上台整一大段尬的,把老板全家老小、公司上下領導全感謝一遍。

誠心誠意的感謝,一點不帶假的。

人都是現實的。假如喊一聲爹就能給1萬,那絕大多數人都是願意多個爹的。

“哎……”李維這才意識到,自己和維克托迫切為學徒工謀福利的做法,是有多麽幼稚、短視。

有些東西,還真得發動大眾自己去爭取。

而現在大錯已然鑄成,又該怎麽補救?

或許……他是得換一種宣傳方式了。

一種更平易近人,更能營造氛圍、觸動情緒、引人入勝的宣傳方式。

“薩勒芬妮?”李維若有所思。

“李維先生,你需要我做什麽嗎?”

“我再找人上去試試,你注意‘聽’。”

“嗯……好的。”雖然不知道李維意欲何為,但薩勒芬妮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她小心翼翼控製著她體內那股兒時便天然覺醒,十幾年來自然成長起來的龐大魔法力量,聚精會神地準備著發動能力。

而迦娜則是在李維的指揮下扇動翅膀,緩緩飛到了台上。

“各位!”李維借著迦娜的法術,向大家發出了自己的聲音:“你們都認識我吧?”

當然認識。

因為領風者從下午到晚上的交流、宣傳,大家都已經知道他們過去的同事李維,竟然走了狗屎運被迦娜女神選中,成了迦娜女神的人間神選。

而這些自稱領風者的人,也都是李維為迦娜女神發展的信徒。

現在李維人不在這裏,他的聲音借由女神的青鳥化身傳達出來,就更有一種人前顯聖的效果。

於是大家都本能地不把他當作以前熟悉的同事,不敢在他麵前嬉皮笑臉。而是不約而同地對他這位迦娜女神的代言人,表現出了凡人對神靈使者的敬畏。

李維暫時也沒製止這種情況。

他隻是借著神使的威勢,對學徒工們說道:

“首先,我得向大家明確一點——”

“你們今天獲得的待遇,不是我和維克托教授送給你們的,也不是埃爾文先生發好心施舍給你們的……而是迦娜女神為了拯救苦難的蒼生,為大家爭取來的。”

這樣宣傳其實很有問題。

因為這隻會引起大家對迦娜的崇拜,對神的崇拜。

但現在……這訴苦會都開成了憶苦思甜會,開成了對工廠和老板的感恩團建。

讓大家暫時去崇拜神,也比讓他們把這份恩情記在老板身上,去感謝公司和企業主要好。

“那麽,迦娜女神為什麽要來拯救大家呢?”

“因為她是窮人的神,是祖安的守護者,她想讓世上所有人都不再蒙受苦難,讓所有受壓迫的人都站起來……”

李維索性用上了神棍的宣傳手法。

這反而要比之前的訴苦活動要更有效果。

至少,在場的學徒工們都被女神的仁慈偉大所感動。他們紛紛在心中讚美迦娜女神,而不是感謝什麽企業、老板。

“迦娜一直都在保佑著大家,保護著祖安的所有人。”

“所以大家不要怕,也不要緊張不好意思,有什麽苦水都倒出來,讓迦娜女神聽見你的聲音,了解你的苦難!”

公開揭自己傷疤的訴苦活動,變成了向神告解、祈禱。

大家本能生出的抵觸,一下子就變小了。

是啊,女神的青鳥化身可也在這兒呢!

不用顧忌老板、顧忌別人,有什麽苦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說出來。

把這些苦難經曆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說不定還能得到女神的同情、憐憫,甚至是恩惠!

於是不知不覺地,學徒工們竟是對接下來的訴苦活動變得期待起來。

“那個……”

“巴庫——你上來吧!”

李維從人堆裏挑了個最會說的。

他在廠裏的好朋友,巴庫。

“哎……我?”巴庫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白天還一直在為李維的安危擔心,晚上剛過來上夜班,就發現那個被他當成死人哀悼了一整天的好朋友,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神選。

巴庫還處在良久的震驚和唏噓當中,不知和李維再見時該如何相處。

卻沒想李維先把他從人群裏挑了出來,讓他上台表演。

“我……我有啥好說的。”

在闊氣起來的朋友麵前,巴庫有點不好意思:

“李維,換個人吧……我過得也不苦啊。”

“你不苦個屁!”

“你踏馬窮得**都買不起,現在還是光屁股來上班的!小偷見了你錢包都得落淚,耗子去了你家都得餓死——別磨磨蹭蹭的,給老子上來!”

“你?胡、胡說八道!我穿了**的……”

“那你有卵子就脫個看看?”

“……”巴庫臉色臊得漲紅。

“哈哈哈哈……”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李維這一番熟悉的祖安方言,讓大家都少了點和他的距離感。

“行——我、我上來!”

“踏馬的不就是講故事嘛……”

巴庫在一片笑聲中登上了台。

而李維則是讓迦娜飛下台去,飛回到薩勒芬妮身邊:

“薩勒芬妮,準備聽。”

“記得不光要‘聽’……還得為他的故事配一首歌,然後想辦法用你的能力,把這首歌分享給所有人聽。”

“哎?”薩勒芬妮有點不懂。

“給故事配一首歌……什麽意思?”

“就是憑你作為音樂家的感覺,給巴庫回想起來的記憶,配上合適的音樂——”

“把他的故事,給剪成一段M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