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威嚴表情僵著。
他跟薑清、季文柏還有陸成午是一個大院長大的朋友, 後來陸成午和季文柏因事業鬧僵後,四個人的關係漸行漸遠,在事業與家庭中忙碌, 很少聚餐。
近來季文柏找到兒子季湛後,心情不錯,常找他們學習借鑒“養兒經驗”。起初薑清和許威嚴還能說些理論知識,後來季文柏發現他們跟兒女的關係還不如他跟季湛,無語得再也沒找過他們。
找他們說話時的殷切與熱情消失,群裏又冷了下來。
忽地,前兩天季文柏時不時在小群裏發季湛的動圖,什麽季湛乖巧做飯、季湛安靜疊被子等等。
動圖裏還被粉絲加了一個可愛的豬豬濾鏡,顯得動圖裏的季湛粉嫩粉嫩, 配上他的一頭紅發,異樣可愛。
在薑清的百般追問下,才有了今天這場團聚。
“老許, 接下來記得注意你的措辭和態度, 不要對能改變我人生的人如此不敬。”薑清板著個臉,不管對方在國際的地位, 哐哐就是一頓管教, 教訓起昔日的好友, 她絲毫不嘴軟,
許威嚴一時語塞,啟唇想反駁, 薑清卻一個眼神都沒多給他,側頭目不轉睛盯著季文柏, 明眸亮麗,無法忽視:“你剛剛把圖南喚作老師?這是什麽身份?學到了什麽?我有沒有機會入學?”
對兩個人, 兩種態度。
“何至於這麽激動。就算你找教育專家、心理學家一對一輔導,教你怎麽跟兒女相處,半年學下來都沒用,何況這種不知道哪兒創辦的課程。”許威嚴沉聲道:“有這時間,不如多請朝暮吃兩頓飯,陪她一會。”
薑清挑眉:“許獨行讓你陪?”
許威嚴沉默,半晌:“不讓。”
話音剛落,得到薑清和季文柏分外鄙夷的眼神。
——不讓你說這種廢話。
——大家都一樣,你傲個什麽勁。
許威嚴狀似不經意地掃向虞圖南的方向。
陸子野和季湛正湊到她麵前,乖巧聽她說話。
沉默良久,許威嚴妥協般地低聲問:“她有那麽獨特?”
“季湛現在特別聽她的話。她讓季湛直播讀《道德經》,沒有一絲猶豫立馬行動,效率很高。”季文柏涼涼道:“你兒子這麽聽話過?”
許威嚴被戳痛了心事,一語不發地喝了半杯茶,皺了皺眉:“季湛依然不聽你的。”
季文柏:“想要登天得一步一步來,更何況現在擺在我麵前的任務,比登天還難。好在獲得了短期效益,季湛現在過得很快樂,他有朋友。”
“朝暮和我家小許也有朋友。”
薑清喝了口紅酒,答得漫不經心:“確實有朋友。”
她抬起下巴朝薑朝暮的方向點了點。
“一群朋友,全是衝著錢來的。”
遠處,薑朝暮剛被勸回會場,身影出現的刹那,圍過來一群朋友,貼心詢問剛才是不是受了委屈,要不要他們幫她報仇之類的雲雲。
為了讓薑朝暮解氣,說了一大段虞圖南、陸子野、季湛的壞話,把他們形容得十惡不赦,將錯誤全部推給陸子野、虞圖南,薑朝暮一點錯都沒有。
薑清聽不見他們具體說了什麽,但從他們說話的舉止神態裏想也能想到,必定是恭維朝暮,盡挑朝暮喜歡的說。
俗稱,拍馬屁。
許威嚴側身往後看,見到被一團人圍著的薑朝暮,徹底無言。
**
季文柏、薑清、許威嚴三人圍坐在一起,鄭重其事地不知道談論著什麽。
嚴肅的氛圍漸漸影響了偷偷觀察他們的企業家、投資商們,見他們態度如此認真,這些老板們紛紛思考起最近影視圈裏發生的大事,擔心是不是有什麽賺錢的風口被他們忽略了。
以為三位巨佬圍在一起是在商量賺錢大事,結果——
他們隻是在討論著一個人。
虞圖南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為事件中心,她坐在陸子野和季湛中間,專心致誌看菜單。
身後,明星、投資商們來來往往,笑著行走於各個角落,跟不同的人打招呼,握手,應酬,再試探性地詢問最近做了什麽,想從言語裏打探出一點有用消息。
別人擴展人脈努力往上爬,她認真吃飯力求背下菜單裏的每一道菜。
屬實稱得上晚宴裏的一股清流。
議論紛紜裏,晚宴又迎來了一位影視圈內的重量級嘉賓——祁逾白。
祁逾白到場時,別說明星和投資商,就連薑清都暫時離開位置,拋下好友季文柏和許威嚴,笑著走到祁逾白麵前說了幾句話。
祁逾白是IVA的全球代言人,知名度不必多說,被譽為內娛近十年來無法超越的頂流。
演戲唱跳事業全麵發展,粉絲購買力強,有演技有唱跳實力,經紀團隊不作妖,路人緣很好。
出道四年一共拍攝了四部電視劇,兩部電影,發表過兩張專輯,開了兩次世界巡演,專心忙碌事業,且有成績。
四部電視劇助力他拿下了兩大電視劇獎項;去年剛進軍電影,在獎項方麵的收獲雖然沒有,但票房號召力非常強,演技好,被業內人士譽為最有可能拿下三金的年輕影帝。
三個月前祁逾白升為IVA的全球代言人後,IVA的同比銷量攀升35%,他穿戴的商品賣到斷貨,連二手商品都一夜暴漲。
祁逾白長得很好看,微卷碎發落在額間,眼眸狹長,劍眉星目,上半張臉很硬朗霸總,下半張臉總體偏秀氣,鼻梁高挺圓潤,厚唇緊抿,紅唇齒白,眼眸裏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厭世感,不說話時臉上沒什麽表情,像一塊精雕細琢的冷玉。
看著有點不好相處。
他本人確實如此。
祁逾白不喜說話,無論見到誰,表情都那樣,大約是看薑清是老板的份上,又加之進會場之前經紀人連聲嘮叨,跟薑清說話時多了兩分正經嚴肅。
薑清知道他不喜歡應酬,隻是聊了兩句,便回到自己的桌上,繼續跟季文柏、許威嚴商量“報培訓班”大事。
祁逾白則無視其他老板想上前攀談的舉動,直直往長桌前走,穿過正在巴結薑朝暮的一群富二代,麵無表情地在位置上坐下。
被人圍在中間的薑朝暮秀眉緊擰。
她最不喜歡被人忽視,正要找祁逾白的麻煩,驀地發現,有個人坐在她位置上。
她的位置正好在祁逾白旁邊,祁逾白坐下後,投資商柯博笑著上前跟他說話,祁逾白視若無睹,連動都沒動。
柯博表麵裝作無事發生,笑著準備離開,實則心底已經把祁逾白罵了數百遍。
一個藝人還敢耍大牌,什麽東西。
柯博心裏煩躁,側頭雙手撐在長桌上準備起身,在祁逾白看不到的地方,眼眸裏閃過幾分慍怒,剛站起來,眼前突然出現一道人影。
“坐我位置?”
薑朝暮雙手環胸,聲音軟糯,但氣勢十足。
柯博剛才一心想著跟祁逾白說話,沒注意座位上寫得誰的名字,聽到薑朝暮的話,什麽煩惱、惱怒通通散去,腦海裏隻剩下慌張與忐忑。
他不死心地回頭看了眼。
餐位上的名牌上,規規整整印著“薑朝暮”三個字。
臉色霎時慘白一片。
“薑..薑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薑朝暮雙眉下壓,嫌棄萬分地出聲:“走開。”
柯博自以為躲過一劫,點頭後趕緊離開,慶幸薑朝暮沒把這件事鬧大。
還沒走兩步,身後響起一道格外軟糯、辨識度很高的女聲。
“把餐具、椅子全換了。”
公主才不坐別人碰過的東西。
等侍者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將餐具、椅子、插花、名片等東西換好,薑朝暮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
她的位置恰好在虞圖南對麵。
看到虞圖南、陸子野和季湛時,薑朝暮輕哼一聲,如驕傲的天鵝昂起脖子,定定看著斜前方,就是不看他們三人。
三分鍾後,脖子有點酸。
但她還是驕傲地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
公主不能動,王冠會掉。
虞圖南左手抵著太陽穴,漫不經心打量對麵的薑朝暮。
半晌,陸子野挪到她耳畔,小聲嘀咕:“姐,她不累嗎?”
薑朝暮:...
她咬唇,藏在桌麵下的手緊了緊。
“我看得很累。”季湛扭頭,壓低聲音滿臉誠懇:“她在展示項鏈?要不要跟她說說我們已經看到了。”
虞圖南思索了一會,采納了這個建議。
“你去跟她說,我看得眼睛有點累。”
薑朝暮:......
他們...他們真的氣死人了!!
為了防止季湛真的跑過來跟她說話,薑朝暮狀似自然地掃了一圈天花板,借機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而後雙手環胸一臉不屑地看著對麵三個人。
“我知道你們過來是為了見許伯父,許獨行對你們很重要。如果虞圖南為半小時前的事給我道歉,我勉強可以把許獨行的聯係方式給你。”
臨近晚宴開始,很多人已經坐在位置上。
人與人之間隔得不遠,薑朝暮說話又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很多人都聽到了這段,看虞圖南時越發憤憤不平。
虞圖南上輩子究竟修得什麽福分!
不僅能得到小公主薑朝暮的原諒,還可以用一句對不起換到許獨行的私人聯係方式。
道個歉就能實現願望,大好的機會擺在麵前,別說一句對不起,一百句他們也願意說,誰放棄誰是狗!!!
但虞圖南懶洋洋地回了兩個字:
“不要。”
薑朝暮氣鼓鼓地瞪她。
“你一定會後悔的!”
虞圖南和薑朝暮的對話沒有持續太久,薑朝暮凶巴巴放下狠話後,晚宴恰好開始。
舞台上不斷有明星上台,主持人解說等環節,台下菜品一道一道上著。
陸子野將細心切好的牛排遞給虞圖南,把她還沒切的那盤放到自己麵前,隨意切了兩下。
姐姐的牛排精致好看,賞心悅目;他的牛排切得隨意散亂,主打的就是一個“能吃就行”,別整太多花樣。
虞圖南一邊吃一邊看台上主持人說話,不經意瞥見祁逾白的臉,多看了兩秒。
陸子野抓住了這一瞬間,謹慎道:“你剛才在想什麽?”
虞圖南:“他長得不錯,如果能來我們公司當司草就好了。”
陸子野不滿地嘀咕:“我更好看。”
他頓了頓,又問:“我和他,誰更好看?”
虞圖南仔細觀察了兩眼:“不是一個類型,很難比。”
祁逾白有一種厭世破碎的冷漠之感,跟陸子野的氣質不同。
“那我跟季湛誰好看。”
虞圖南想都沒想:“季湛。”
陸子野:?
“最近你出現在我麵前的次數太多,看久了有點膩,建議去整個容。”虞圖南笑著調侃道。
陸子野氣惱地單手鎖住虞圖南的脖子,沒用力:“虞圖南,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誰好看。”
季湛驀地插話:“三歲半這個年齡段,不能這麽在乎顏值。”
“小季說得很對,陸小野,從現在開始忘掉顏值,好好吃飯,等再長幾歲,你臉張開就好看了。”
陸子野:。
很好,都欺負他一個。
回家等著!
陸子野氣得大口大口吃牛排,沉迷吃飯,再也不理虞圖南和季湛的調侃。
薑朝暮坐在他們對麵,將他們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倔強地鼓鼓嘴,裝作沒看見地跟旁邊的朋友聊天。
談論的都是哪家包包或者珠寶。
有些無趣。
可她跟旁邊的好友,除了這些再沒什麽共同語言。
好友隻會拉著她聊這個,每天商量著一起出國,讓她送些東西。
薑朝暮知道周圍的人為什麽會圍在她身邊,但她不太在意。
如果她從中獲得情緒價值,給他們幾十萬、上百萬的包包,幾百萬的珠寶也沒什麽。
千金難買她快樂。
**
晚宴臨近結束時,陸子野放下餐具,結束晚餐盛宴。
宴會上九成的人都在聊天應酬,隻有虞圖南、陸子野和季湛三個人好好享受了一頓晚餐。
甜點是慕斯和小餅幹。
祁逾白坐在陸子野對麵,一直沒怎麽動筷,看到小餅幹後頓了兩秒,試探性地嚐了兩塊。
一般。
經紀人適時發來消息:【你要的餅幹我買了十幾種,待會你出來,一起帶回家。】
祁逾白微微鬆了口氣。
對麵,季湛也吃了一塊小餅幹,眉心微蹙,連連喝了幾口水:“圖南姐,沒你做的好吃。”
有點幹。
陸子野側頭,說得驕傲:“也不看看是誰做的。”
虞圖南嫌棄地瞥了眼自家弟弟:“聽起來像是你做的。”
“姐,晚上回去還早,做點餅幹明天我帶到公司當下午茶。”
“圖南姐,我也要,我給你打下手。”
虞圖南輕笑:“行。”
祁逾白忽地想到那天回家時,電視機裏播放的直播畫麵,皺眉不語。
一場晚宴,在熱鬧中結束。
為了許獨行一事來找許父的影視老板們,連跟許父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離場時許父身邊站著的都是季文柏、薑清那種大佬,他們沒有機會上前打擾,隻能遺憾而歸。
唯一能安慰他們的大概是:
今晚的焦點——虞圖南也沒跟許父攀上關係。
他們沒機會,她顯然也沒有。
許獨行跟季氏、陸氏、幻遠影視那樣的大公司合作,他們心服口服;如果跟他們地位差不多的南北影視合作,他們會嫉妒得麵目全非。
在場的人有序退場。
陸子野和季湛還在小口小口吃慕斯蛋糕。
沒辦法,虞圖南大姐大說了——
“不能浪費糧食”。
要時刻養成這個習慣。
所以陸子野含淚吃了雙份的慕斯蛋糕,季湛痛苦吃著雙份小餅幹。
虞圖南一口甜品沒吃,靠著壓製兩位小少爺堅持完成了“不浪費食物”的原則。
兩個人低頭乖巧吃東西時,前麵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動靜。
許威嚴——許獨行的父親,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朝虞圖南緩緩走來,在虞圖南麵前站定,表情嚴肅地朗聲開口:“聽說你要找許獨行?我可以將他介紹給你。”
——如果季文柏和薑清是對的,那許獨行確實需要上一堂課。
恰好虞圖南需要許獨行,他似乎比季文柏更幸運一點,不用付“高昂的學費”,就能讓許獨行出現在虞圖南的課堂上。
在場影視老板:???
——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天理了,怎麽一個兩個都要主動幫虞圖南!
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齊齊落在虞圖南身上。
事情的發展在許父意料之外。
虞圖南隻是禮貌一笑:“不用,我有自己的辦法。”
語畢,拍拍兩位小少爺的腦袋:“吃完了沒有?”
陸子野和季湛連連點頭,塞下最後一點甜點,乖巧跟在虞圖南後麵,慢慢離開會場。
留下一眾人麵麵相覷。
好..好猖狂。
別人辦事都是低聲下氣;虞圖南辦事卻是——
大佬把事送上門,結果她轉頭拒絕,瀟灑離開。
大餅放到她麵前,她都嫌棄!!
一眾連大餅都沒資格摸的影視老板們:...
這影視圈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趁早改行賣燒餅,還有機會摸摸大餅。
影視老板、投資商們長歎一聲,無奈離開。
等人走得差不多,薑清靜悄悄出現在許威嚴身邊,語氣淡淡:“這就是你的教訓。”
許威嚴沒想到虞圖那會拒絕他,微微皺眉:“什麽教訓?”
“試圖省掉學費的人,沒有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