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馬伯樂就陷進戀愛之中了。他們布置了一個很潦草的約會。
約定了夜九點鍾,在紫陽湖邊上會見,王家的住宅就在紫陽湖上,沒有多遠。
離九點鍾還差十分鍾,馬伯樂就預先到了湖上的那個石橋上徘徊著。
他想她也快來了。時間一分鍾一分鍾地過著。他圍繞著湖,看著湖的四周圍的人家的燈光。
不一會王小姐就來了。馬伯樂在想著:她來的時候,第一句該說些什麽呢?或者談傷兵吧,或者談前方的戰事。但是王小姐來的時候,這些都沒有談,而且什麽也沒有談,彼此都非常大方,一走攏來,就並肩向前走去了,好像他們是同學,下課之後,他們在操場散步似的。
他們誰也不說什麽。那條環湖路是很僻靜的。很少有燈光,偶爾除了對麵來了一部汽車,把他們晃得通體明亮,其餘的時間,他們都在黑暗之中向前走著。好像他們故意選了一條黑暗的路似的。
他們走了七八分鍾,才遇到了一個有亮光的街道。但是一分鍾就過去了。他們仍舊消失在那黑暗的夜裏。因為他們全部沒有聲音,所以那腳下的石子好像代替了他們在說話似的,總是嚓嚓地在響著。
半點鍾之後,他們走到一條很寬的大道上去。沿著那條道,如果再往前走,連人家的燈光也不多了。隻有更遠的幾十裏路之外,那地方有一片燈光。
那或者是城郊的什麽村鎮吧?
馬伯樂如此地想著。
他們又走了一段,在那野地上來了兩隻狗,向他們叫了一陣。
他們並沒有害怕,隻是把腳步略略停了一停,似乎那狗是勸告他們 “你們回去吧!”於是他們就轉回身來往回走了。
路上仍舊是一句話不說。好像他們心裏一句話沒有似的。
他們又走了半點鍾的樣子,就又回到了那橋上。他們都覺得這路是很短的,不值得一走,一走就走到了頭了,很快地又回到原來的地方。於是又找了條新的路,也是燈光很少的。他們又走了半點鍾。
在沒有燈光的地方,他們比較自由些;一到了有燈光的地方,他們兩個就垂了頭。他們是非常規矩的,彼此絕對不用眼光互相注視。彼此都不好意思,好像這世界上不應有這麽多燈光。他們很快地回避開了。哪怕旁邊有一條肮髒的小路,他們也就很快走上去了。
到了十一點鍾了,他們來到了王家的門口了。王小姐在門口上停一停,站一站,似乎要說再見的了;但是她沒有敲門,她向一邊走去了。馬伯樂也跟了上去。於是圍著房子轉了一周。而後又來到了門前。
王小姐又在門口上停一停,站一站,似乎是要進去了;但是她沒有那麽辦,她又走開了。馬伯樂又跟上去,又圍著房子轉了一周。這一次,一到那門口,王小姐走上前去就敲著門環。
馬伯樂也就站開了一點,表示著很尊敬的樣子,回過身去,就先走了,免得讓管門的人看見。
聽過了門上的門閂響過之後,馬伯樂才像從夢中驚醒了似的。走在這小路上的仍舊是自己獨自一個。這小石板路,年久了有的被踩平了,有的被踩出凹坑了,有的已經動動搖搖的了,被雨水不停地衝刷,已經改換了位置,或者被另一塊高了起來的壓著自己,也或者自己壓在了別的身上。
黑洞洞的,路燈都熄了。馬伯樂摸索著在小路上走著。
他聽到了後邊有什麽人在跑著,並且在叫著他。這實在出其所料,他就把腳步停下,等一等。
不一會,果然是剛剛被送進院子去的王小姐跑來了。她踏著小路上的石板格拉格拉地響著。
她跑到了身邊,馬伯樂就問她:“你為什麽又來了呢?”
王小姐笑著。完全不是前一刻那沉靜的樣子。馬伯樂說:“你不睡覺嗎?”王小姐說:“我睡不著……”“為什麽睡不著?”“我不曉得。”
馬伯樂伸出手來,打算擁抱她。並且想要吻她的臉頰,或者頭發。
當時王小姐稍稍一舉手,他就以為是要拒絕他的,於是他就沒有那麽做。
過了一分鍾之後,他們又是照著原樣走了起來。有的時候並行著走;有的時候馬伯樂走在前邊,王小姐走在後邊;有的時候,碰到了高低不平的路,馬伯樂總是企圖上前去挽著她。但是也總沒有做到,因為他想王小姐大概是不願意他那麽做。
這一夜散步之後,馬伯樂一夜沒有睡覺。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兩點多鍾了。
再過一個鍾頭雞就叫了,天色發白了。他睜著眼睛在**躺著。全家人都睡得非常甜蜜,全院子所有的房間裏的人,也都一點聲音也沒有。
隻有他一個人陷入這不幸之中。
第二天早晨一起來,馬伯樂就寫了一封信。那信的最後的署名,寫了“你的保羅”。這是多麽勇敢的行為。
寫完了,他本想親自送去,但一想不大好,還是貼了郵票送信筒吧。
這信王小姐讀後大大地感動,因為實在寫得太好了。(馬伯樂當年想要寫小說的那種工夫沒有用上,而今竟用在了這封信上了的緣故。)
他們很快地又布置了一個約會。在這約會上馬伯樂換了很整齊的衣裳,而且戴了手套。他裝扮得好像一個新郎似的了。
王小姐無論說什麽,馬伯樂總是一律駁倒她。王小姐說:
“一個人結婚不是合理的嗎?”馬伯樂說:
“結婚是一種罪惡。”王小姐說:
“假若是從心所願的,那就不在此例了。”馬伯樂說:“不,一律都是罪惡的。”
馬伯樂這樣熱情的態度,使王小姐十分同情,於是把她近來的生活狀況都告訴了他。
她的那位快要訂婚的朋友,不但沒有訂婚,而且提出向她求婚的要求來了。
她把這問題公開地提出來,讓馬伯樂幫著她在理論上分析一下。
馬伯樂一聽,這簡直不是什麽問題,而是故意來打擊他。
所以他想了一想,沒有立刻就回答。他實在並不相信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馬伯樂站起來,提議要離開這吃茶店,回家去。
說實在的,他口袋裏還有一封寫好的信,還沒有拿出來呢。現在也用不著拿出來了。
他想既然是這樣的一個女子,人人都可以向她求婚,那還有什麽高貴?去她的吧!
王小姐懇求他,再坐一會不可以嗎?他隻說了一聲“不了”,站起來就走。
他想:她原來已經有人了。
王小姐回到家裏,喝了父親的許多白蘭地酒。醉了,醉得
很厲害,第二天一天不能夠吃什麽,隻是哭。
母親從來沒有談過她的親事,自從她長了這麽大一字沒有提過。
母親現在問她了:
“你若是心目中有誰,你隻管告訴娘,隻要是家財身份不太差,是沒有不隨你的意的。”
母親看她百般不說,就用好言好語來勸著:
“你長了這麽大,娘沒有不隨著你的,你有什麽心事,你隻管講。”
母親越說,女兒就越哭得厲害。到後來母親什麽法子也沒有,隻說:
“別哭了,好孩子別哭了,哭壞了。”
到了第二天,才算勉強地起來了,坐在客廳沙發上陪著父親談了一會話。
正這時候馬伯樂來了,在院子裏邊和花匠談著話。王小姐一聽是馬伯樂就跑到自己的屋子去了。
馬伯樂是非常懊悔的,在他第一步踏進客廳的時候,他的臉都紅了。他怕她就在客廳裏,若是她在的話,他真要跑到她膝前去跪下,請她饒恕了他吧。
恰好她沒有在,馬伯樂才萬幸地坐在沙發上。
今天,他不是自己內心的不平靜,還是怎麽的,就處處覺得與平常有些不同,他想或者他們的事情,家裏曉得了吧?似乎那花匠也說東說西地故意在試探他。
老太太今天也好像對他疏遠了一些,談起話來都是很簡單的,似乎在招待客人似的。女工進來倒了一杯茶來,他也覺得那女工用了特別的眼光在看著他。小丫環剛才在過道上看見他,就縮頭縮腦地回去了,好像是看見了生人似的,並不像平常那樣,笑嘻嘻的,就像見著她們家裏的一員似的。
王老先生,今天並沒有和他長談,隻說了三言兩語,就拿了一張報紙到外房裏去看報了。
每天來,一進這客廳就熱熱鬧鬧的,王老先生,老太太,大小姐,都在一起坐著;而今天,都變了,難道說變得這麽快嗎?
大小姐似乎不在家裏的樣子,難道她出去了嗎?她到哪裏去了?這可真想不到了。若是知道的話,可以到什麽地方去找她。
她真的不在家裏嗎?為什麽她不來?若是她真的沒有在家,那倒還好;若是在家故意不出來,這可就不好辦了。
他想要問一問小丫環,這可怎麽問,真有點不好意思。假若那小丫環早已在懷著敵意的話,一問更糟了。
若是在平常,他隨便就問了,但是在此刻他就有點不敢問,怕是一問這事情就要揭發了似的,或者老太太就要從這客廳裏把他給趕出去。他甚至想到在王家他是犯了罪的。
為什麽到人家家裏來,裝著拜訪所有的人的樣子,而實際上就是單單為著人家的小姐呢!
馬伯樂,他已經看出來了,王老太太的那閃著光的眼睛裏邊,絕對地已經完全曉得了他的秘密。
好像他犯了一件案子,雖然這案子還隱藏著沒有爆發,但是非要爆發的,而且不久就要爆發,已經是不用思索的了,非是那麽回子事不可,是不可救藥的了。
他本想站起來就走的,但是他已經被他自己就先給嚇癱了,嚇得不能動了。他的頭上一陣一陣冒汗,他的身上一陣一陣像火燒的一樣熱。
再過一會,假若身上的血流再加一點熱力,怕是他就要融化掉了。
一個人是不是會像一個雪人似的那樣融化掉?他自己一陣一陣竟好像坐在雲彩上了似的,已經被飄得昏昏沉沉的了。
王老先生在臥房裏一咳嗽,把他嚇了一抖。小貓在他的皮鞋上搔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竟以為那是一條蛇,那感覺是惡劣的。
王老太太問:“馬太太為什麽好些日子不見了呢?”
馬伯樂想,她問到她幹什麽?是不是從她那裏走漏了什麽消息?難道說,這事情太太也曉得了嗎?真是天嗬,豈有此理!
他又想,那不會的吧,有什麽呢!隻寫過一次信,見過兩次麵,談了一談。何況太太不能曉得,就是曉得了,也沒有什麽越軌。但是那夜在小板路上,他差一點沒有吻了她。現在想起來,才知道那真是萬幸的。假若真吻著她了,到現在不成了證據嗎?但是又一想:
“文不是很可笑嗎?就是吻了,有誰會看見呢?”
他自己問著他自己。在那麽黑的巷子裏,就是吻著她了,誰還能夠看見呢?沒有證據的事情為什麽要承認呢?
馬伯樂想到這裏就正大光明了起來,畏畏縮縮是萬事失敗之母,用不著懦怯。在這世界上人人都是強盜,何必自己一定要負責到底,邁開大步踏了過去吧。
“小韓………”
他向小丫環招呼著,下邊緊接著就要問大小姐。但是隻叫了個小韓,往下的幾個字就說不出來了。
明明知道說出來不要緊,但是就是說不出來了,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等一分鍾過後,一切機會都失去了。剛剛小韓站在他旁邊的時候,問他要做什麽,他說要把今天的報紙拿來看一看。
現在他手裏就拿著那報紙,拿著這“勞什子”做什麽呢?他非常怨恨那報紙,都是它誤了事。若不是它,現在不已經明白了嘛,大小姐到底是在不在家。
接著他又做了第二個企圖,想要說請老太太看電影去,並請大小姐。這是很自然的,就這麽說吧。
但是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發現了這麽說不大好。於是又換了個方法,又覺得不大好。實在都不大好。怎麽好的方法就全沒有呢!這可真奇怪。
到了後來,腦子已經不能想了,想什麽,什麽不對,都完完全全做不到。
於是什麽人工的方法也不追求了,他就聽天由命了起來。
他希望大小姐從她的房子自動地走出來,讓他毫不費力地就能看到她。所以他從那門簾的縫中巧妙地注意著門簾以外的動靜。那過道上有一個玻璃杯響,他以為是她出來了。小丫環登登地從過道跑過去,他以為一定是大小姐在招呼她,或者是招呼她打一盆洗臉水,她洗了臉,大概就要出來了。
過了半天工夫,沒有出來,分明他是陷到失望裏去了,但是他不讓他自己失望,他設法救了他自己,他想一定是她在穿衣裳。又過了好些工夫,還是沒有動靜。本來他的猜測都是絲毫沒有憑據的,本不可靠的,但是他不那麽想。他想她或者是在梳頭發,就像隔著窗子、門他就看到了的那樣。
這一梳頭發,可始終沒有梳完,大小姐也始終沒有出來。
“不出來就不出來吧,”馬伯樂在心裏說著, “人是無情的呀。”
他含著眼淚走出了王家。他走在巷子裏,他的眼睛上像是罩著一塊不十分幹淨的玻璃似的,什麽也看不清楚了。
他的腳步因此也散了,伸出去的腳,沒有力量,似乎在那石板路上飄著,而踏不住那石板路了。
馬伯樂被過重的悲哀衝擊得好像一團泡沫似的那麽輕浮。他勉強地掙紮著才算走到了家裏,差一點沒有被衝到陰溝裏去。假若旁邊若是有陰溝的話,那也說不定。但是這小巷子太窄了,而且兩邊都是牆壁,所以他被這小巷子夾著就隻得向前走。向前走,終於也就走到家裏來了。這小巷子上邊是天,下邊是石板,而兩邊又都是牆壁,周密得像一個筒子似的,就是存心打算溜到一邊去也是不可能的。
馬伯樂從此失戀了,而是真正的失戀。他做了不少詩,而且都是新詩。
王小姐不見他,那是實實在在的了。他寫了兩回信去,也都一點用處沒有,於是他感到王小姐畢竟是出身高貴。高貴的女子,對於戀愛是純潔的,是不可玷汙的,所以王家的公主一怒就不可收拾了,那是必然的。
一方麵雖然馬伯樂是被舍棄了,但是一想到若是被公主舍棄了,別說舍棄一次,就是舍棄十次也是值得的,因為她是公主嗬。因為公主是世界上很少有的。
所以馬伯樂五六天沒有出屋,就坐在屋裏向著那窗外的枇杷樹作了很多詩。
篇篇都是珍貴的傑作,篇篇都好得不得了。
馬伯樂新作的詩,都保存著。詩實在是作得很好,但是沒有人鑒賞。他拿給朋友們看的時候,朋友們看了之後,是不知所雲的,因為馬伯樂戀愛這件事情人家都不曉得。這使馬伯樂很生氣,他說中國人不能夠鑒賞藝術。外國的詩人常常把自己的詩當著朋友去讀的。而在中國什麽都談不到的,真他媽的中國人!
於是還是自己念上一遍吧:“那溫柔的手,多麽值得懷念嗬!當她撫摸著我的胸口的時候。”
好是好,就是有點大不貼題,這一點馬伯樂自己也曉得。本來那王小姐的手連觸也沒觸到的,怎麽會撫摸到胸口上去了!不過作詩都是這麽作,若是不這樣,那還叫什麽詩呢?
於是馬伯樂又念第二篇:
“我的胸中永遠存留著她的影子,因為她的頭發是那麽溫香,好像五月的玫瑰,好像八月的桂花。
我吻了她的卷發不知多少次,這使我一生也不能忘記。”馬伯樂念完了,他自己也茫然了,他究竟去吻過誰的頭發呢,他自己也不曉得,不過覺得究竟是吻過的樣子,不然怎麽能夠這樣的感動呢。
第三篇尤其好:“我為你,
我舍棄了我的生命,我為你,我舍棄了我的一切。”
這詩一看上去就好像要自殺似的,令人很害怕。好就好在這自殺上,因為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維特不是自殺了嗎?這正好就和維特完全一樣。
不但如此,馬伯樂真的半夜半夜地坐著,他想這有什麽辦法呢!失戀就是失戀了。
“既失了的就不能再得。”“既去了的就不能夠再來。”“人生本是如此的。”
“大風之中飄落葉,小雨之中泥土鬆。”“冬天來了,天氣就冷了。”“時間過去了,就不能再回來了。”
“十二個月是一年,一年有四季。一切都是命定的,又有什麽辦法呢!”
馬伯樂到王家去了幾次,連王小姐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因此他越被拒絕的厲害,他就越覺得王小姐高貴。不但王小姐一個人是有高貴的情操的,就連王小姐的父母,他也覺得比從前有價值了;若是沒有高貴的父母,怎麽能產生高貴的女兒呢?不但王家的人,就連那麻子臉花匠兼看門信,他也覺得比從前似乎文明了許多。每當他出來進去時,那花匠都是點頭稱是,好像外國人家裏的洋BOY一樣。
馬伯樂再在王家裏出入,就有些不自然了,就連王家的花園,他也通體地感到比從前不知莊嚴了多少倍。
王家忽然全都高貴起來了。但這麽快,究竟是不可能的,於是他隻能承認他自己是瞎子。不是瞎子是什麽?眼前擺著一塊鑽石,竟當玻璃看了。
馬伯樂雖被拒絕了,但走出王家大門的時候,總是用含著眼淚的眼睛,回過頭去戀戀不舍地望一望建築得那麽幹淨整齊的小院。
因此他往往帶著一種又甜蜜、又悲哀的感覺回到家去。
後來他也不存心一定要見王小姐了,他覺得一見到,反而把這種關係破壞了呢。倒不如常常能圍著這王家的花園轉一圈,倒能培養出高貴的情緒來。
但是王小姐不久就訂婚了,而且要出嫁了。
在出嫁的前兩天,來了一張請帖,是用王小姐父母的名義而發出來的。
馬伯樂想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快就出嫁的。出嫁也不要緊,但是不能這麽快,哪有這麽快的道理。
又加上那請帖上那生疏的男人的名字,非常庸俗,叫做什麽“李長春”。
什麽長春不長春的,馬伯樂隨手就把那請帖撕掉了,詳細的結婚日子還沒有看清。太太打算要去參加王小姐的婚禮,就把那些碎片拾了起來,企圖拚湊起來再看一遍,不料剛拾起來,又被馬伯樂給打散了。
馬伯樂說 “若是高貴的出身還能叫這名字——長春,我看可別短命。”
從此馬伯樂不再作詩,又開始吃起“未必居”的包子來了。
“久違了,包子。”當他拿起一個包子來,他含著眼淚向自己說。同時想:為什麽有了王小姐就忘記了包子?
一邊想著,一邊就把包子吃下去了,包子在他嘴裏被咬著,越來越小,而相反馬伯樂的眼睛越來越大,因為那眼睛充滿了眼淚,像兩股小泉水似的。假若他的眼睛稍稍一縮小,眼淚立刻就要流出來的。男子大丈夫能夠隨便就流淚嗎?隻好設法把眼睛盡量睜大。
一連串吃了八個包子之後,才覺得對於這包子總不算是無情,總算是對得起它。於是放下不吃了。到**去睡一覺。馬伯樂這一覺睡得格外清爽,醒來之後,一心要打日本去。因為大街上正走著軍隊,唱著抗戰歌曲,唱得實在好聽。
馬伯樂跑到街口去一看,說 “這麽熱鬧,哪能不打日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