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離模樣略顯狼狽,灰色的襯衣鮮血染紅了大半,他對上瀟瑤的視線後躲閃了下,隨後緩緩走過去蹲在瀟瑤腿邊,雙手撐在瀟瑤身體兩側的扶手上仰視著她。
“陶爺爺昨天還好好的……”瀟瑤沒能說下去,哽咽著抬手擦眼淚,可眼淚怎麽都流不斷:“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不應該這樣的。”
他這個時候應該是和老朋友把酒敘舊,而不是躺在冰冷的實驗室裏。
沈修離沉默著不說話,眸眼卷著憂傷,他伸手擦掉瀟瑤臉上的淚水,指腹抵在瀟瑤被淚水打濕的側臉上輕撫。
瀟瑤心疼得發出細微的嗚咽,依戀地貼近沈修離冰涼的雙手,顫抖著聲音低語:“都是我,如果我保管好爺爺的日記本,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都是因為我,陶爺爺才……”
她說不出“死”這個字眼,她終究還是不願相信陶爺爺真的被凶手殺害了。
“不是你的錯,”沈修離搖頭,指腹摩梭著瀟瑤的臉頰:“你聽我說,陶教授的死和你沒有關係,從陶教授出現在帝江凶手也許就已經盯上了他,為的就是想要擾亂我們的思緒,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瀟瑤現在心裏亂得一團糟,根本就靜不下心來思考沈修離話裏的意思,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後一位男警員便推門而入。
瀟瑤抽泣著抬眼,隻聽得男警員朝蹲在瀟瑤跟前的沈修離說道:“沈先生,寧局說他還有問題沒有問完,麻煩您再跟我回一趟審訊室。”
沈修離點頭,撚了撚瀟瑤的耳垂,語道:“等我一會兒,別一個躲著偷偷哭,我很快就出來。”
說罷,起身跟著男警員離開了。
十分鍾後,瀟瑤慢慢止住了眼淚,她盯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坐在休息室裏思考安陽的問題,走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伴隨著女警員低低的勸阻聲。
緊接著,休息室的門被一股大力推開,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待瀟瑤看清來人時,陶梵怒氣匆匆地撲上來揪住瀟瑤的領口,硬生生將瀟瑤提起來。
見狀,陶梵的妻子和弟弟陶延紛紛走上來製止了陶梵粗暴的舉動,女警員也在一旁替瀟瑤解釋:“陶先生,作為一名警察,我很理解你因為父親的突然離世而憤怒,但是這件事和瀟女士關係並不大,您不應該把憤怒遷在一個小姑娘身上。”
陶梵指著瀟瑤的鼻子怒言:“如果不是她,我爸會不聽勸來帝江嗎,要是不來帝江,他怎麽會……怎麽會發現這種事情。她這是屬於間接謀殺,是從犯,我爸因為她死了,我難道還要笑著跟她說沒關係嗎?”
“你爺爺自己失蹤你就跟警察說啊,跟我爸有什麽關係,你們爺孫倆憑什麽要賴著他。”陶梵說著淚水就淌了出來,他哽咽:“你不是有個當警察的舅舅嗎,你找你舅舅去啊,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你找他幹嘛。他苦了快一輩子,你怎麽這麽狠心呐瀟瑤,連福都不讓他享,你是有多狠心啊。”
瀟瑤眼淚又一次決堤,她有些站不穩,不停地俯身向陶梵陶延道歉。
“狗屁的道歉,照你這樣說,我捅死你的家人向你道歉行不行啊!現在在這裏惺惺作態,你早幹嘛去了,你現在假模假樣道歉我爸就能回來?”
陶梵話語犀利得直戳瀟瑤的心窩,可是她除了道歉什麽都做不了。
女警員聽不下去,怒斥陶梵:“陶先生,作為一個成年人,你是要為你的言行舉止負責的,這種話是可以隨意說出口的嗎?”
一旁的陶延出聲嗬斥陶梵,現場才穩住了些許。
“沈修離在哪裏?”陶梵抹了一把臉,麵色陰沉。
女警員回答:“還在審訊室裏。”
“你們為什麽還不抓他,就因為他是著名專家所以有特例是嗎?”
女警員糾正陶梵的措辭:“陶先生,抓人是講究證據的,我們在沒有拿到證據之前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不會放任凶手逍遙法外。”
陶梵暴怒地捶著桌子,大吼:“現場隻有他一個人,難道這還不能夠定他的罪嗎?”
瀟瑤猛地抬頭,出聲打斷陶梵和女警員的對話:“你們說,現場隻有沈修離一個?”
見女警員點頭,瀟瑤緊問:“能告訴我……經過嗎?”
女警員說他們接到報警電話的時候是六點鍾,趕過去的時候陶宗儀的死亡現場裏隻有沈修離,因為監控器被惡意破壞,警方隻好通過周圍的監控器和市民的口述進行推斷對陶宗儀的案件進行調查。
經過一係列調查,警方並沒有在現場發現除沈修離之外的人,可奇怪的是凶器上根本沒有沈修離的指紋,警方也沒有從陶宗儀身上找到沈修離的指紋,通過寧局的親自審問,沈修離不存在殺害陶宗儀的動機,加上證據不足,目前他隻屬於嫌疑人,所以警方仍需要進一步對作為第一嫌疑人的沈修離調查,但不能對他進行抓捕。
自從遇到沈修離後,瀟瑤覺得自己一直處於搖擺不定的狀態,當她決定把心傾向沈修離時,發生在沈修離身上的事給她一擊,讓她好不容易邁處的腿迅速縮回去,不敢踏進沈修離的領地,深怕自己一踏進去,麵臨的將會是萬丈深淵。
她還能相信沈修離嗎,陶宗儀的死讓她還敢相信嗎?
可即便沈修離真的在欺騙她,也不會蠢到在這種時候暴露自己的行蹤,可這個時候,秦鈺遙在她身邊啊。
她該相信誰?又該懷疑誰?
陶梵陶延什麽時候走的,瀟瑤沒什麽印象,等她回過神來時,門口便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沈修離不知道站了多久,他默默地佇在門口,垂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襯衣上的血已經幹涸,卻仍舊醒目。
察覺到瀟瑤的視線後,他抬起頭和瀟瑤對上視線,插在兜裏的手舉起來推開玻璃門,緩緩走過來和瀟瑤麵對麵坐。
瀟瑤側頭,目光閃躲地避開那雙黑眸,抿唇不語。
“說句話吧。”沈修離傾身過來握住瀟瑤的雙手,臉頰埋在他自己手臂上,語氣低沉:“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瀟瑤現在有點抗拒沈修離的觸摸,她想要抽回手,隻是在她掙紮之際,沈修離加重了力道,捏得她手腕有點疼。
“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他似哀求般說。
冰涼的觸感從瀟瑤手腕傳遍她全身,她淺聲示意沈修離說。
“我準備去接你,臨時接到陶教授的電話,說有新發現,隻是等我過去後,陶教授已經沒了心跳。”
他怕現場的痕跡被破壞,所以不敢隨意走動,從審問的過程裏,他得知了關於陶宗儀死亡現場的初步調查。
陶宗儀死亡時間是從下午五點半到六點之間,而這個時候,正是他接到陶宗儀電話的時候,他道:“或許我的解釋過於牽強,但有一點我能確定,凶手似乎掌控了我的行蹤,我經過的地方監控器被人惡意破壞,不過電話記錄可以幫我證明我當時的位置。”
沈修離感覺瀟瑤沒在掙紮,慢慢鬆開她的手,頷首仰視:“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向你坦白,我母親的失蹤可能跟老師正在調查的失蹤案有關聯,這也是我特意接近你的原因。至於為什麽,並沒有想要挑撥你和誰的關係,隻是想證明我和你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我有證據,老師半年前給我寄了一張照片,位置就在帝江大學的圖書館。”照片現在鎖在公寓的保險櫃裏,回去一看就能知道沈修離所說的是否屬實。
瀟瑤沒有應聲,當著沈修離的麵掏出手機直接搜索關於沈括妻子失蹤一事,很快便彈出數十條“著名鋼琴家章星蘊失蹤”的論壇。
章星蘊,沈括的妻子,沈修離的生母。
論壇發布的時間是在二十多年前,論壇裏都是對章星蘊失蹤的一些猜測,有人說沈括在外麵包養了小三,早就厭惡了這位溫婉的妻子,所以故意自導了一場失蹤案,為的就是扶正那位小三,隻是二十多年過去了,沈括身邊並沒有出現過那位所謂的小三。
有人還說,沈括混跡商界多年,性格冷漠羈傲,和不少人結下了仇,所以章星蘊被那些仇家給綁架並殺害了。
更甚至有人說,著名鋼琴家章星蘊自從嫁給沈括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章星蘊生於書香門第,長相極美,溫婉大方,年輕時備受追求她的男人數不勝數,有人猜測她是被沈括囚禁起來,失蹤隻是沈括為了獨占章星蘊的借口等等言論。
沈修離母親失蹤一事不會有假,但是同爺爺調查的失蹤有沒有關係,至少瀟瑤現在還不知道。
她開口:“照片能說明什麽?”
“老師的筆記和符文。”沈修離斂眸,接著說道:“還記得木鐲嗎?這是警方在調查我母親時在她房間裏發現的,我對年幼時的印象不深,並不清楚母親有沒有木鐲這種東西。”
“但是父親否認了木鐲是母親的東西,父親雖然不怎麽關注母親,但是母親的東西必須經父親之手才會送到母親身邊,這一點父親最有發言權,而且木鐲上的符文和老師寄過來照片上的符文吻合,所以我才前往帝江大學。”
所以沈修離從一開始就故意接近自己。即便之前瀟瑤猜測沈修離的到來是帶有目的,可現在親口得知沈修離母親失蹤與爺爺可能有關才接近她時,心裏還是湧出失落的情緒。
“你利用我,我利用你,能抵嗎?”沈修離直坐了身軀,眸色流露出期待。
瀟瑤沒有回應沈修離的期待,而是站起身往外走:“我現在沒有心思和你說些沒用的,隻想快點查出殺害陶爺爺的凶手。不管是不是你殺了陶爺爺,既然出現在陶爺爺的出租屋裏,那就是嫌疑人,我不會對你抱有過激的懷疑,也不再信任你,至少在沒有找到證據證明你自己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