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爺子這突然一嗓門嚇得,陳平升差點沒抱緊懷裏的泥塑。
冷汗瞬間爬滿背脊。
“爺爺,您慢點。”
見老爺子像是有什麽重大發現似的皺著眉頭就掙紮著要下床,陳汐趕忙上前攙扶。
“剛才醫生說了您這不能動,要靜養一陣,您——”
“沒事,年紀大了不就是骨頭脆點麽!醫生也沒說我不能動!”
陳複興顧不上陳汐勸阻,穿上鞋就要去看陳平升懷裏的東西。
“祖祖!”
安歲歲收到來自於陳汐的眼色,會意地伸出小手一把摁住了不聽勸的老頭。
“祖祖~要聽醫生阿姨的話才能好得快喲~祖祖不還要陪著歲歲去博物館捐東西嗎?祖祖不快點好起來可不行噠!”
對!
歲歲還需要他!
從激動中理智回籠的陳複興在小奶包的注視下又重新躺好。
“陳平升,把你懷裏那東西抱過來。”
老爺子開始指揮站在那被一聲嗬斥後半天沒敢動的兒子。
工具人陳。
慢慢抱著懷裏的泥塑挪到了老爺子麵前。
看他累得滿頭大汗,陳汐到底還是沒忍心,趕緊把邊櫃上擺放的東西清空。
“放這裏吧。”
陳平升:“......幫我扶著點。”
這還是陳汐回來後,父女倆第一次用平常的語氣交流。
語氣中總透著熟悉又陌生的怪異。
“讓開點,擋著我了,快讓我看看!”
知道老頭子脾氣急,但這麽急的樣子陳平升都少見。
剛把泥塑放好就趕忙躲開了視線。
“你這是今天買的?”
陳複興人躺在病**,但眼睛卻像是直接黏到了半米開外的邊櫃上。
“剛從私人拍賣會上拍回來的。”
陳平升捏著酸脹到抬不起來的胳膊。
“來,你說,它是什麽材質的?”
這樣的時候,平日看起來總是脾氣爆炸的陳複興詢問時態度和語氣卻顯得異常冷靜。
就像是在課堂上被老師點名的學生,陳平升望向老爺子的目光有些躲閃。
哪怕他是個聰明學生,可是那些知識點對他來說早就遙遠到模糊。
最後仔細盯著泥塑雕像打量了一圈才搖搖頭:“我看著這造型像是藏傳佛教,可是卻想不起來有哪個朝代的藏傳佛教泥像塑成了清朝時期的模樣。”
就像是把不同時代的風格雜糅在一起製成的四不象。
聽他這麽說,陳複興不由得用狐疑的眼神瞄了他一眼。
“你都沒確定它是什麽,怎麽就花錢拍了?”
被老爺子一句話問得臉色都漲紅起來。
陳平升隻能支支吾吾開口:“我本來就沒打算買,是臭、歲歲自己拍下的。”
為了避免公共場合被老爺子罵,陳平升十分迅速地改了口。
“歲寶?”
陳複興花白的眉毛揚起,詫異地望向安歲歲。
“是噠~今天外公都沒有罵歲歲喲~還讓歲歲舉小牌子買喜歡的東西啦!”
安歲歲點頭回想著,表示對自己今天的戰果和收獲很滿意:“祖祖你要快點好起來喲~歲歲買的好多東西都還沒拿上來呢!”
“花多少錢拍的?”
多少錢?
安歲歲眼裏露出茫然:“歲歲不知道,歲歲剛才就隻是舉了小牌子噠~”
外公說了,舉到沒人再舉小牌子了,東西就是歲歲的了!
緊接著陳複興詢問的目光投向兒子,陳平升卻不敢說話。
要是老頭子知道這一尊泥塑平均劃下來花了足足三千五百萬,會不會氣得撅過去?
見他躲閃的表情,陳複興頓時沒好氣地吹胡子瞪眼:“怎麽?做了半輩子生意不識數了?”
陳平升:......
可不就是因為太識數了麽......
所有才知道今天幾乎做的都是賠本買賣。
為這個泥塑加上車裏剩下的那一堆像是垃圾場裏淘回來的破銅爛鐵賠上了天價。
“三千五。”
最後,陳平升扛不住老父親壓力的眼神,飛速地報出了一個數字。
三千五?
陳複興看看泥塑,又看看像是憋了一肚子氣的兒子,愣怔半晌後緊接著破口大罵。
“你出息了,歲歲花你幾千塊錢你氣成這樣!你賺那麽錢用來當擺設嗎?”
“花你幾千塊錢就在這小家子氣的不高興,等著!老頭子我拿棺材本賠給你!”
見老爺子誤會了,陳平升也跟著急赤白臉的。
他好聲好氣垮下臉解釋:“爸,您老棺材本賠不起。”
陳複興:??
“你老子我退休工資一個月怎麽著也上萬,三千五百塊怎麽就——”
“三千五百萬。”
陳複興:??
“多少?”
“總共十件加起來花了三十五億。”
“現在剩下九件,四舍五入一件三千五百萬。”
等陳平升甕聲甕氣說完,病房裏除了完全沒有金錢概念的安歲歲小朋友外,其他三個人都愣住了。
靜默許久後,兩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因為他們都不說話了而有些蒙圈的小姑娘。
“三千五...百萬啊。”
饒是陳複興都忍不住咂舌。
原來養小姑娘那麽貴的嗎?
那他這點退休工資確實是賠不起。
剛才罵兒子的氣焰一下子降到了零,隨後滿是褶子的臉浮出一抹可疑的紅色。
目光轉向滿臉委屈的陳平升,老爺子破天荒地誇了一句:“嗯,你那公司開得不錯,以後再接再厲,你年紀大了沒關係,讓陳朝出國去深造,回來好繼承家業把公司做大做強。”
因兒子的功利而唾棄了他二十幾年的老爺子頭一回意識到了金錢的重要性。
現在物價那麽貴,不多賺點錢豈不是要苦了歲寶?
陳平升:??
以前做夢都想得到父親的肯定和誇獎,可今天得到了,委屈卻都成了哭笑不得。
“歲寶,你為什麽想要買這個呢?歲寶認識嗎?”
為了轉移尷尬,也是真的感興趣,陳複興臉色和藹地轉向了安歲歲。
小姑娘不都應該喜歡一些珠寶首飾才對嗎?
怎麽就買了這麽尊泥塑?
問的同時,老人目光渾濁的眸底閃出因期待而晶亮的光。
“歲寶認識~!”
暑假時被陳複興帶著轉悠,小姑娘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
知道他這麽問的意思,揚起笑臉琉璃似的眸間溢滿俏皮:“祖祖~這是蓮花瓣座粉彩描金無量壽佛坐像喲~”
安歲歲奶氣的聲音剛落,陳平升當即就倒吸一口涼氣:“不可能!”
這怎麽可能是那尊佛像呢?!
陳平升在佛像上來回打量,找不出記憶中那尊佛像半點影子。
這明明是尊泥塑,而不是彩瓷!
安歲歲說完,陳複興的目光也掠過不可置信,但薑還是老的辣,他很快又定下心神望向小姑娘。
“歲歲認識你說的這尊佛像?”
從在古玩市場偶遇開始,到後麵這段時間的相處,哪怕沒有曾外孫女這層身份陳複興也是很喜歡安歲歲。
認識?
安歲歲眨巴著眼睛。
不認識呀,這是它自己告訴歲歲噠!
但安歲歲並不能說出這個秘密。
隻見她眼睛骨碌碌一轉,也不再解釋,朝還處在震驚中的陳平升舉起胳膊:“外公抱。”
手臂如同灌鉛似的陳平升:......
想拒絕,卻又看見了小姑娘巴巴的眼神。
陳汐見狀趕忙上前:“來,汐媽媽——”
抱字還沒出口,就看見那幾十年來隻以自我為中心的父親彎腰將女兒抱進了懷裏。
雖說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擺著嫌棄,但抱孩子的動作卻明顯熟稔。
陳汐:......
嗯,歲歲不愧是歲歲。
陳平升胳膊有些顫抖,但還是按照安歲歲說的把她抱起舉到那尊泥塑佛像前。
“汐媽媽,杯子。”
安歲歲目光轉了一圈,指了指被放到遠處的陶瓷杯子。
等陳汐把杯子送到她手上,安歲歲才在心裏輕問:“真的不會把你砸壞嗎?”
“不會的,你放心。”
一道輕揚悠遠又透著慈愛的聲音回應。
有了肯定的答複安歲歲才放心地抓著手裏的杯子朝著泥塑砸去——
那虎頭虎腦的架勢嚇得陳平升本就沒剩多少力氣的手一個哆嗦:“哎!你幹嘛——!”
驚出一聲冷汗的他回過神又堪堪把差點掉下去的安歲歲抱穩,卻來不及阻止杯子哐一下落在泥塑最頂端的位置上。
完了,這臭丫頭還砸上癮了!
花個天價就是為了買回來砸著聽個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