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溫的懷疑,封閉的房間,失去參考價值的倒計時,眼前的一切正在這狹小的囚籠中走向無序。開始至今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逼近極限,在這裏,連維持著基本的冷靜都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每個人的心裏都在盤算著,到底身邊的人,以及自己,在什麽時候才會陷入瘋狂。

所幸在這個時候,還有人願意站出來,代表理性。

“隻有這扇門了,對吧。”蘇霍伊努力讓聲音顯得平靜而自信。他慢慢走到鐵門跟前,伸手在上麵推了一推,又試著轉動了一下把手——如他所料,這扇門隻是關閉,卻沒有鎖住,即使它的重量超過了一般人的臂力,但隻要集合這邊幾個人的力量,要想拉開也並非難事。

然而蘇霍伊隻是試著轉了一下,確定可以轉動後便收住了手。他轉過臉聳聳肩,攤開雙手說道:“看起來,這確實是一扇可以打開的門。”

言盡於此,他立著,不再動作。但換做是這裏的任何一人也會這樣。蘇霍伊的行動隻是確定了這扇門可以打開,但打開這扇門的行為是否正確呢?這是任何人都無法確定的東西。

要知道,在拍賣遊戲中僅僅提到了“在房子裏停留兩個小時”這件事,對於其他的內容模糊帶過,主持人鬆本誠雖然說過“確保人身安全”,但那顯然不包括玩家自己作死的情況。

換句話說,這扇門是規則上沒有提及的元素,這意味著門的背後存在著無限種可能。既可能是離開這裏的機會,也可能是潛在的危險,比如猛獸,或是鋪天蓋地的毒蟲。

蘇霍伊的手緩緩地在門上的花紋上掃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直覺地認為這裏肯定有關於這個問題的提示,然而遺憾的是,這裏的所有人都沒有學過這一門語言,所以隻能以為那是裝飾用的花紋。

然而若是有哪個熟悉拉丁文的人士在此,肯定能夠輕鬆讀出上麵的句子來。

那門上隻寫了一句話:“入此門者,需拋棄一切幻想。”

“投票決定吧。”

蘇霍伊像是下了決心般大聲說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是要留下來等待奇跡,還是打開們開創未來,就在這裏大家一起決定吧!”

他一馬當先,將手掌按在鐵門上:“在說出我的打算之前,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他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了項南星,他想看看這個和他想到同一件事的家夥到底會如何選擇。

而項南星隻是在旁邊站著,看著鐵門發著呆。在蘇霍伊提出投票之前,他已經開始斟酌著兩個不同的方案,它們最終化作了互相矛盾的兩個念頭,在胸中反複交戰。一個聲音告訴他,門的另外一邊才是通往外麵的出路。然而另一個微弱的聲音卻像在小聲地說,這裏的探索還沒有結束,不能太早下定論,一定有什麽關鍵的問題被他們忽略掉了。

他反複比較,卻無法做出選擇,隻好求助記憶的產物,向想象中的梁京墨提問。他在今天的遊戲裏反複使用這一招,如同演員入戲一般,通過對記憶中那個梁京墨的模仿,看看如他那樣的智者會在這種情況下選擇哪一邊。

然而幻想出來的那個家夥卻隻是笑著,坐在兩個選項的正中央晃著腿,時而向左指,時而向右指,像是在告訴他,哪邊都可以。作為代替,它似乎要對項南星傳授一些對付其他普通人類的做法,然而項南星心煩意亂,卻是沒聽進幾分。

“見鬼了。”他不自覺地嘟囔了一聲,引來了數道神經敏感的目光。然而他隻是說了這一句,卻始終等不到最重要的下文。

“我覺得應該再等等。”克裏斯忽然怯怯地舉手說道,“說不定主持人那邊隻是忘記了時間,因此才沒有及時通知工作人員開門……我覺得我們還是在這裏等一下吧,說不定過一會門就開了呢?還是不要自己亂闖吧。”

在一群成年人中間,他明顯缺乏自信,到後麵更是越說越小聲。他的說法固然代表了眾人心中的一個期望,隻是,這種期望如果一直無法實現的話,總不能就這麽幹等下去。

這裏雖然地方寬敞,留出了足夠的活動空間,但沒有食物,沒有飲用水,他們的隨身物品又被收了個幹淨,假如真要撐到那個錯亂的倒計時結束,恐怕難度不小。

更何況,這裏再寬敞也是封閉的,原本就會讓人感覺氣悶。此時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不同,經過了兩個小時的呼吸,此時房間裏的氧氣濃度已經開始下降,比較敏感的人仿佛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呼吸頻率大大升高了。

或許在餓死或者渴死之前,他們就會因為氧氣耗盡而死吧。

“我要開門繼續向前,媽的。”賽維罵罵咧咧地說,“這就是個心理陷阱而已!那個一臉假笑的混蛋主持人以為這樣就可以困死我們,我敢打賭等我們餓得快死掉的時候,他一定會從鐵門這裏開門走進來,然後笑眯眯地對我們說……”

他咧開嘴,一點也不像地模仿起了鬆本誠的笑容:“‘哎呀,我以為你們會自己開門出來呢,怎麽一個兩個都在裏麵,住上癮了嗎?’”

他連台詞風格都沒學到,完全就是自己的想象,然而那奇怪的語調和姿態卻惹得眾人一陣莞爾,連帶著緊張的氣氛也緩解了不少。

而且仔細想想,這樣的可能性也確實是存在的。

“我同意兄長的觀點。”

賽光和賽維一直一氣連枝,此時自然也站在了同一邊:“我們已經待足了規則約定的時間——不,甚至是大大超過了。如果主持人有意讓我們出去的話,現在也早該出現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應該主動出擊,尋找出路!至於那邊可能會有的危險,我覺得我們有這麽多人,隻要團結一致,定能克服難關!”

比起賽維,賽光這段話更像是唯心的熱血言論。葉華就對此無法讚同。他一手托著下巴,看著鐵門作思索狀,十幾秒後才緩緩開口。

“我想我還是站在小克裏斯的這邊。”他說,“鐵門是全封閉的結構,這意味著連對麵的空氣不會流通過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預計的最壞情況不是野獸或者毒蛇,而是更致命的東西,那就是……”

他掃視一周,緩緩說道:“毒氣!”

“這確實有可能。”克裏斯急匆匆地接上,“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扇門簡直就是個即死的開關,我們千萬不能碰啊。”

“但也隻是猜想而已。”蘇霍伊冷靜地製止了無邊際的想象。他轉向項南星,柔聲說道:“好了,現在是二比二,我想聽聽你的選擇。”

他顯然是打算聽過項南星的答案後再做考慮,開與不開,其實都各有各的風險,就連延遲開門的折中方案也有潛在的風險:說不定門的那邊有各種需要體能的項目,如果在這裏餓上幾個鍾頭,再加上缺氧,到那時才開門接受挑戰的話,恐怕他們都沒有勝算。

然而項南星卻有另一個折中方案。

“把門開著不就行了?”他說,“除掉一些毒氣之類的開門殺事件,在其他的情況下,開著門的狀態都能確保我們掌握信息的最大化。哪怕出現不即死,但也有相當威脅力的情況,比如門後藏著毒蛇之類的,我想我們也可以退到這邊與它們周旋,畢竟這裏地方寬敞。”

“唔。”

蘇霍伊托著下巴陷入了思考,幾秒後,他打了個手勢,示意葉華和克裏斯過來。三人站在門邊圍成個圈,把頭埋在中間窸窸窣窣地,也不知道在商討什麽。

“看來要開門。”賽維對弟弟說。他們隻是直性子,卻不至於蠢笨。葉華和克裏斯都是蘇霍伊的手下,如果三人意見一致的話,隻要站出來堅持要留下就可以了。然而此時看他們討論時的模樣,更像是蘇霍伊在開導勸說著另外兩人,這足夠說明情況了。

果然,幾分鍾後,除了受傷的賽維外,其他人全部投入到拉門的體力活中來。

鐵門的重量遠比他們以為的要大,最然上麵有個把手,卻不是普通人的力氣一拉就能開的。蘇霍伊雙手並用,叉開雙腿在門前哼哧哼哧地拉了好一會,毫無動靜。而後葉華加入,兩人合力,賽光再加入,三人聯合,可鐵門依然堵在那裏,紋絲不動。

項南星最後也投入到賣力氣的行列中來,連克裏斯都不甘示弱。幾個人擠在門前不利於施展,但發力還是可以的。隨著人數增加到了五人,這扇盡忠職守的鐵門終於無法抗拒地動搖了。蘇霍伊一二三地喊了個口號,而後大家一齊發力,這道神秘的鐵門終於整個打開來了。

項南星屏住呼吸探過頭去,搶先往裏頭看了一眼。這讓他忍不住“哎?”了一聲。

沒有毒氣,沒有毒蛇猛獸,沒有漫天的飛蟲,乍一看這裏麵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到他們的東西,然而項南星後頸的皮膚上卻是難以克製地浮起了一小片的雞皮疙瘩。

這是他的身體在向他示警:有時沒有異常,反而是最大的異常。

門裏的這個房間,平靜得讓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