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著因為睡覺而有些淩亂的衣服,南宮茜臉上神情自若,心中滋味卻是複雜難言。明明他已經消失很久了,明明後來都很少夢見他了,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
“你看上去好像又有點不開心啊。”
“閉嘴啦!”南宮茜沒好氣地白了說話這人一眼。也不知道今天早些時候的那局遊戲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當她心憂地匆匆趕回到出發地時,迎接她的不僅有多出來的一萬個籌碼,還有一個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同的項南星。
用沈靈霜的話說,項南星這是在遊戲中獲得洗禮了,能力也因此大幅提升。南宮茜可說不出那麽多的奇怪術語,她隻感覺這家夥在遊戲結束後似乎越發的得意忘形,像個剛剛獲得了新玩具的小孩般賣弄著自己的觀察力,看到什麽東西都要拿出來說兩句。
雖然這家夥說得大都沒錯,但這種管不住嘴的行為隻會讓南宮茜懷疑他是不是在那場遊戲裏完全丟掉了自己的情商。也許這是暫時的現象吧,大哥也曾經說過,人在被迫成長之後總是會迎來一段手足無措的時間,如果有什麽做得不對的,還是諒解一下。
想到這裏,她在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眼前仿佛忽然又閃過了那個高大的身影。
回想起來,大哥就是在說出這話的那天之後變得不一樣的。在那之前他還是自己最和藹的親人,然而在那天之後,他卻忽然變成了她見過最嚴厲的教練,發了瘋似的要她學習各種暗殺技術,甚至不惜在魔鬼訓練中把她搞得遍體鱗傷。
她當時隻覺得莫名其妙,直到那一天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另有目的。
她想得出了神,旁邊的項南星卻是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剛才的插科打諢純粹是有意為之,隻是看上去收不到效果。他考慮再三,還是決定直截了當地提醒她一下。
“喂,我得提醒你一下。”他說。
南宮茜奇怪地轉過頭:“什麽?”
“現在已經是傍晚。”他說,“白夜祭很快就要開始了,你還記得吧。”
他的語氣很嚴肅,甚至隱隱帶著幾分責備的味道。南宮茜神情一凜,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確實,眼下再沒有讓自己繼續沉溺於回憶裏的時間了。他剛才那些看上去情商很低的舉動,大概也隻是為了客氣地讓自己早些清醒過來吧。
項南星贏下遊戲,獲得足夠籌碼是在清晨時分,過後他們隻是短暫地休息了一下,隨後就連續前行了大半天來到這裏,在小樹林中紮營露宿。按照沈靈霜的說法,在入夜之後白夜祭隨時都有可能開始,然而太早進入會場也容易成為別人的目標。於是他們才選中了這裏,由項南星去考察周圍環境,兼任站崗衛兵。而這時南宮茜才總算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覺,補充一下這天她長途跋涉所消耗掉的巨大體力。
對於一個狙擊手來說,精神的集中力比起體力更加重要,這一點南宮茜從來就不怕誰。但她今天真的是太累了,清晨這一來一回的快速行走對她的小身子板就是個不小的考驗,後來還要在潛行的狀態下快速接近會場附近,雖然她的潛行技巧也不算太低,但一口氣走這段路終究是太累了。
更別說,她的身上還帶著幾處當初在“蜘蛛巢穴”遊戲中所受的傷。
“對了,你的身體還好吧?”
項南星仿佛捕捉到了她的思路,適時地問道。
“好很多了。”南宮茜試著活動手腳。運營方提供的醫療物品確實管用,再加上這兩天她實際需要激烈運動的次數也就清早那一次。好藥材加上還算不錯的養護,傷口愈合得很快。
“那就好。”項南星說著,卻有種欲言又止的味道。南宮茜奇怪地轉過頭去,卻見他的臉上少有地露出了尷尬的神色。猶豫了再三,項南星終於還是從身後套出幾個東西來。
“怕你笑我外行,不過覺得還是需要一份這個。”
南宮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禁啞然失笑。此時項南星取出的是一整套的像是輪滑護具的東西來,分別有護膝,護肘,護腕和護踝,每個樣式各有兩件。這些護具像是用某種特殊的布料製成,看上去質地兼具強度和柔韌性,然而它們的樣式卻都是最樸實的那種,顏色也統一黑黝黝的,毫無美感。考慮到島上兌換的裝備大多數可以自選配色和微調款式,這些東西長這麽個模樣,隻能理解為項南星本人毫無審美能力導致的。
南宮茜忍住笑:“這是給我的?”
“是這樣,你早上不是翻山越嶺走了很多路麽,灌木雜草都容易劃傷人,而且射擊時還需要臥倒,又不是處處都有平整的土地。你看,這裏的環境也不比你經常出任務的城市吧,帶上幾個護具的話,至少瞄準的時候不用直接把膝蓋和手肘壓在沙礫上。”項南星摸著頭說道,“多出的籌碼剛好夠換一套這個。隻不過,我也不熟悉你那一套射擊的流程,說不定這些東西戴上了反而會影響手感……唉反正你是專家,你看著辦,我就把這交給你了。”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最後硬是把這些東西塞到了南宮茜的手裏。這動作明明生硬得很,可是不知怎麽的,一時間這兩人之間好像有某種不知名的氣氛正在氤氳著,連帶著空氣都變得柔軟起來。南宮茜嘴唇微張,想著應該說點什麽,卻一時之間連個謝謝也說不出來。
兩人就這樣低著頭相對沉默著,直到旁邊一聲咳嗽把他們驚醒過來。
“對不起,我是不是應該再去兜一圈?”沈靈霜的聲音裏明顯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不過不好意思還是得打斷你們。我來通知一下,白夜祭開始的信號很快就要出現了,你們最好還是趕緊做好準備,一看到信號,我們就立刻出發了。”
一聽正事,兩人的精神也為之一振。項南星活動著身上的關節,躍躍欲試。他感覺之前被燒傷的部位痛楚已經消減得差不多了。雖說各處綁著的繃帶多少還有點礙事,而且劇烈行動的話估計也會撕裂到傷口,但若白夜祭是用偏鬥智類的內容來對抗的話,這點小傷已經不足以幹擾到他的思考了。
而他目前的精神狀態正是鬥誌昂揚,萬一要拖著這樣的身體武鬥,他也不怵。
“我準備好了。”他說,“信號大概多久後會出現?”
沈靈霜笑了笑。
“現在。”她說。
幾乎是話音剛落,他們聽到不遠處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一瞬間仿佛有幾百個爆竹捆在一起炸開,巨大的聲音讓他們的耳朵都出現了短暫的失聰。在幾乎聽不見的情況下,項南星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望向了發出聲音的方向,他隱約感覺到聲源在爆響的瞬間向上移動了,於是比南宮茜更早地抬起了頭。
於是他看見了那個東西。
它通體雪白,拖著一截短短的亮黃色曳尾,在這個昏黃的傍晚中顯得格外耀眼。在極近的距離下觀看,它向上躥升的速度簡直快得驚人,而它的動力大概就來自於那一聲連地麵都在震動的巨響。項南星心想真正的火箭大概也不過如此,可他正想著,卻看到這個白色的東西飛到高空忽然頓住了,接下來便飛速地向外膨脹開來,不一會就變得像是熱氣球般大小。
“不要看!”
他忽然醒悟,猛地低下頭,同時抬手將旁邊南宮茜的腦袋往下按。這一刻,本已昏黃的天空像是被迎麵扔了一顆閃光彈,發出耀眼的白光,猶如正午一般。要過了幾秒之後,他們麻木的耳朵才再次聽到了一聲悶響。
這一刻,雖然沒有親耳聽到,但他們仿佛還聽到了島上那些被白光灼目的人們所發出的慘叫聲。項南星死死盯著地麵,一直過了兩秒,這片白光的餘溫才終於開始從他的視網膜邊緣緩緩退去。然而仍有餘光殘留著,在頭頂上持續照耀。
“這就是‘白夜’的意思麽……”
他喃喃說道,感覺心髒撲通撲通直跳,根本停不下來。雖然從開始的爆響到最後白光消散中間隻有短短幾秒,然而這幾秒鍾給他的心神所帶來的震撼,卻是之前任何一場遊戲都無法比擬的。
這是真正的大手筆,直接把顏色塗抹在天空上,向全世界宣告著自己的存在。
但回頭想想,這固然很大氣,可是這一舉動背後的風險,難道運營方自己不知道嗎?
想到這一層,項南星忽然感覺背後隱隱有冷汗冒出。他慶幸自己不惜一切代價地爭取到了參加白夜祭的資格,在親眼見到剛才這一幕之後,他明白這一舉動的重要性。
“沒錯,就像你想的那樣。”沈靈霜淡淡地說,“白夜祭之前隻是寫在守則上的傳說,很多人都不以為然,可是這個規則一旦啟動,影響的卻不僅僅是參加的那幾個人。”
“剛才的白光亮度之高,足以引起全球各個大國軍事衛星的注意,如果這一帶有海盜船的話,他們也肯定不會放過這麽明顯的信號。就在我和你說話的這個時間裏,已經有為數不少的偵查衛星對準了這個原本極難觀察到的小島,遊**的海盜裏也會有膽大的開始向著這邊進發,沒過多久,留在島上的人就會和他們遭遇。”
“然而等到那個時候,運營方早已撤離。”她說。
“隻有白夜祭的勝者可以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