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起來。”

“明白!”

聽到熟悉的聲音,迷迷糊糊的南宮茜下意識地從地上快速彈起。這是十幾年裏養成的習慣,良好的睡眠姿態加上訓練有素的動作,讓她從睡眠到跳起,到轉化成可以行動的姿態之間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不會浪費一點時間。

然而等她揉了揉眼睛,忽然感覺有些不對。

她睜大了眼呆呆地看著身前雙手抱胸的青年,對方正一臉嚴肅地盯著她看。這青年看上去仿佛很熟,卻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似乎在入睡之前那段時間,自己是和另一個人待在一起。

算了,一定是睡迷糊了吧。她自嘲地晃了晃腦袋。

“還沒醒?”青年瞪了她一眼,瞬間爆發的氣勢讓她後背的皮膚驚得一抖。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向後躍出,這一發力,剛睡醒酸麻無力的雙腳差點支撐不住,她歪了一下,幾乎坐到,幸好最後勉強穩住了身子,屈著膝蓋站定了。

這一驚,讓她剛睡醒後迷迷糊糊的腦袋徹底清醒了。南宮茜看著青年,忽然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啊個頭啊。反應還行,但這身體練習真是荒廢了。”青年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才出去了幾天啊,你頂多就前兩天照做,後麵就都偷懶了,對不對?”

“這個……畢竟後麵幾天有點事,搭建網站啥的……”南宮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你總把精力花在這種地方。”

青年揚起手,嚇得南宮茜一縮腦袋。然而這手最後卻是輕輕落下,在她的頭頂上使勁揉了揉。南宮茜小心翼翼地把頭抬起一點,看到青年的臉上有憂愁的神色一閃而過。

青年低頭,兩人目光對上了,那憂愁瞬間消失不見。他的嘴角抖了一抖,原本嚴厲的麵具再也撐不下去,最終化作一個溫暖的微笑。

“茜,我回來了。”

“嗯!”南宮茜用力點頭。

眼前這人是她的大哥,南宮家最大的驕傲,也是她最敬愛的人。除去那些繁雜的分家,南宮家本家這一代就隻有她和大哥兩個,自小一起長大,她對大哥的依賴頗深。

更何況,除了兄妹關係之外,大哥還是她的老師。

從小開始,大哥就教她各種暗殺技術,甚至有些是背著家族裏的長老來教的。最初是一周一次,之後增加到兩次,然後是每天一次,直到現在,就算大哥沒有到場,也會要求她按照規定的課程完成各種練習。大哥的教授極其嚴格,一旦開始上課,這個人就化身修羅厲鬼,是真的抱著想要殺了她的心情來教的。相比之下,長老們製定的課程就要寬鬆多了,也從來不講究她是否完成,隻要賣個萌,打個哈哈就能過關。

像剛才那樣,大哥放出的可是貨真價實的殺氣,若沒有及時避開的話,南宮茜相信他真的會直接攻上來。說起來以往她可沒少過被大哥差點殺死的經曆,雖然在最後關頭對方總是會收住手,但那股戰栗的恐懼感卻不會因此而有分毫的差別。

但按大哥的話說,恐懼是不斷進化的原動力。

“好了,這回出門給你帶了個東西。”

大哥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拿出一個護腕似的東西。南宮茜原本還一臉期待,看到那個灰不溜秋的東西後直接拉下了臉。

“我還以為你去了法國一趟,帶回來的會是什麽好看的首飾……”她皺起眉,“這麽醜的東西,就算收下我也不會戴的吧,太醜了。”

“是嗎,即使這樣你也不帶?”大哥微笑著,將護腕抖了一抖。這一瞬間南宮茜看到他的手指快速動了一下,似乎觸動了護腕裏麵的某個機關。隻聽得“唰”的一聲響,從護腕的尖端忽然抖出一節明晃晃的刀刃。南宮茜上一秒還看著它好好的,下一秒那刀尖幾乎已經湊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哈,這個好玩。”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刀刃,左右輕輕晃了一下。“不過這個的強度看上去不怎麽樣啊,比那種美工刀也好不了多少,稍微用點力就折了。真的能用麽?”

“這種是用來刺的,誰叫你拿去砍了。這東西是記憶金屬。我心情不好,發動方式就不說了,你自己摸索一下。”大哥有些不爽地將刀刃收起,硬把護腕塞到南宮茜的手裏,“記住,以後出任務就戴上,但也別動不動就拿出來用。護腕終究是防具,關鍵時刻拿來保命用的。”

“好啦。”

南宮茜把護腕套在手上,試著比劃了一下。她當然知道大哥隻是在假裝生氣。從以前就是這樣,像大哥這麽溫柔的人,怎麽會因為這麽小的事情就隨便對人亂發脾氣呢。

她揮舞了幾圈,試著感受手腕上皮膚的觸感。隻聽“唰”的一聲輕響,刀刃終於彈出。這一回南宮茜換了個角度,算是看清楚了。原來那刀刃原本是繞著手腕圍成兩圈,就像軟劍一樣,隨著機關發動,護腕加熱,這記憶金屬的效果才會發動,使刀刃恢複成原來直挺挺的模樣。這就難怪它明明是突刺用的,卻非要做成薄刃的模樣,脆度還那麽高。

而且這個效果也不會持續太久。如果亮相後沒有及時使用的話,幾秒鍾之內這節刀刃就會降溫,恢複原型,也就是恢複成收在護腕裏的狀態。不過對於殺手來說,成與不成本來也就在一擊之間,這個腕刃反正都無法用於肉搏,幾秒鍾的時間要是刺殺不成,留在也沒用。

“還喜歡嗎?”

南宮茜一轉頭,隻見大哥正微笑看著這邊。她忽然發現自己也不知不覺地露出了笑容。這表情對於她來說真是少見,也隻有跟大哥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時不時出現。

“嗯,我很喜歡。”

她規規矩矩地將護腕除下,放在口袋裏:“回去後我就放在床頭供著,提醒我就算外表看上去不怎麽樣,說不定內在會是挺精巧的。”

“怎麽突然嘴貧了。”大哥搖搖頭,以手扶額,“我說啊,你就沒想過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你也算是出過幾次單子了,我聽說建好網站後,你就要自己出任務?”

“但我也不走近身搏擊的路子,戴個腕刃意義不大吧。”南宮茜說,“而且我基本都是遠程狙擊的模式,這個狀態下要是被人近身了,那也已經很糟糕了吧。”

“所以就是跟你說,在‘很糟糕’的時候多個腕刃還能多一種變化。”

“但是會影響射擊時的身體感覺啊。一旦身體感覺別扭,注意力就老是會往那裏跑,想控製也控製不了,射擊精度也肯定會受影響。”南宮茜聳聳肩,“這些也是你教我的吧。遠程狙擊講究的是一槍致勝,不要去想這一槍之後的事情,所以我隻要打中就可以了,也沒必要考慮那麽多後手之類的問題啦。”

“但這是另一件事……”

“好啦好啦!”

南宮茜走上前挽住了大哥的手臂,硬是拉著他往前走。“南宮家的第一殺手竟然是個婆婆媽媽的家夥,這要傳出去多沒麵子。”她一邊走一邊碎碎念道,“現在先別討論這些煞風景的事情,這麽多天沒見了,先陪我去洗個臉,然後一起下樓吃個早飯……”

她抬起頭,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然後,在吃飯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跟我講講你這一路的遭遇哦。”

這樣的笑容她絕不會在其他人麵前展現,可以看到的就隻有此時走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大哥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

他微微張開嘴,像是要說什麽,然而在這一瞬間,南宮茜卻忽然發現他的麵目像是沾了水的畫幕般迅速暈開,眉目嘴鼻全部變成了模糊一片。不光是大哥,在這一瞬間,南宮茜發現自己身處的房間正在崩塌。牆壁剝落,天花板下墜,睡床和書桌熊熊燃燒,這場景,正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樣。

“哥!”她下意識地拉緊了大哥的手。

然而此時從他口中說出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喂,該起床啦。”

這同樣是個熟悉的聲音,卻和大哥的聲線絕不相同。南宮茜皺起了眉頭,聽到對方又抱怨了一句:“還有,你抓得我很痛啊,大小姐。”

“這是對你打擾我睡覺的報複。”

嘴上是這樣說的,然而南宮茜還是緩緩鬆開緊攥著的手。她睜開眼睛,神色淡然,等看清麵前這人的時候依舊麵無表情,卻在心裏長長地歎了一聲。

是夢啊。她暗歎道,早該知道,這隻可能是夢。

“怎麽露出一副失望透頂的樣子,你就那麽不想看到我嗎?”對方作勢抱怨道。

“我以為我把這種情緒掩飾得很好了。”南宮茜冷冰冰地說,“你要是覺得受傷害,就怪你自己觀察能力太強吧。項南星。”

她左右看了一下,發現此時自己依舊睡在那個簡易帳篷裏。旁邊的另一套床褥依舊整齊,連個褶子都沒有。這人說話算話,讓她安心睡,而自己確實隻在外頭守著。

隻是外頭透入的光線已經昏暗,看上去應該是傍晚了。她這一覺能夠從中午一直安穩地睡到現在,也多虧了外麵還有這個堅持不睡,站著崗的人。

“不過還是要說一句,辛苦你了。”她點點頭。

這話算是她難得的示好了,然而項南星卻沒接上她的話頭,隻是好奇地看著她。

“話說,你剛才應該夢到了什麽好事吧。”他笑笑說道,“我想叫醒你的時候,你臉上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南宮茜沉默了兩秒:“隻是夢到一個人罷了。”

“喜歡的人?”

“離家出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