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好好坐下來?晃來晃去的看著眼都花了。”

“閉嘴。”

說話的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此時她正搓著手在這個小小的休息室裏來回走動著,要說晃得眼花顯然是誇張,不過明眼人不難看出,此時此刻她確實處在非常焦慮的情緒之中。

這人正是前不久剛剛從預賽裏獲勝出線的南宮茜,而那一個被她直截了當回了句閉嘴的則是比她更早一輪出線的梁京墨。之所以不同樣叫“獲勝出線”,是因為後者要說獲勝實在勉強,事實上是在博弈中落敗了,被對方踢出了戰局,隻獲得了遊戲規則意義上的“出線”。

雖然經過項南星的解釋後,南宮茜也知道梁京墨並沒有背叛他們,但這並不能讓她對這個看上去就不老實的年輕人生出幾分好感來。這大概是源於性格上的對立,一板一眼的南宮茜對上隨性而為的梁京墨,就如貓狗般天生不和。若是身為團隊潤滑劑的項南星最終沒能順利出線的話,恐怕很難有人將他們捏合到一個團隊裏來。

此時房間裏還有第三個人在,那就是最早出線來到這裏的克裏斯,然而他也隻是縮在角落,不敢摻和到這兩個人之間的奇妙氣場裏。比起過度焦慮的南宮茜和太過悠閑的梁京墨,他此時這種適量的緊張狀態無疑顯得更像正常人一些。

“不用擔心啦。”梁京墨悠閑地說,“如果我的預測沒錯的話,那個人是不會讓他出事的。”

“你閉嘴。”南宮茜沒好氣地直接頂了回去,“你們都是一個樣子,嘴上說著讓人聽不懂的秘策,結果出來卻總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狀況。你的預測要真是百發百中的話,剛才怎麽會讓整個局麵全部超出了計劃啊?”

這反駁讓梁京墨都一時語塞了。他沉默了好幾秒才反擊道:“那你在這裏幹著急也沒用吧,你又影響不到另外一邊的情況。”

“我至少……”

南宮茜的話剛說到一半,房門卻忽然打開了。首先走入房間的是麵具人,此時他還是那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隻是身上多出了幾分生人勿進的肅殺氣息,讓人不由得聯想剛才在另一邊的會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對於他的出現,梁京墨看上去並不意外,然而另外兩人卻都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雖然也想過這個從來都隻給自己投票的家夥說不定有什麽殺手鐧,但他們從來都沒認真去想過對方到底可以采取什麽策略。此時細想之下,在那種派係分明的情況下獨力獲得一個名額,要麽就是真有什麽超出他們想象範疇的神策略,要麽就是派係那邊又出現了反轉劇情。

如果是後者的話,項南星的處境無疑又多了很多變數。想到這裏,南宮茜立刻探出頭,將視線越過麵具人,向他身後看過去。

她笑了。

“嗨,我沒食言吧。”項南星微笑著對她說,雖然這微笑看上去有幾分苦澀。他看上去沒什麽損傷,隻是右手臂的衣服上有一些血跡,南宮茜畢竟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這些血跡都是外部染上的,項南星自己並沒有受傷。

但一場投票遊戲出現了流血事件,怎麽看都不能算是按規則走下來的正常流程了。

“發生什麽事了?”她擔憂地問道。

項南星苦笑了一下:“一言難盡。”

幾分鍾之前,他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那裏了。當黃老用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瞪著他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察覺到自己剛剛聽見了一些多麽了不得事情。

到底哪一個秘密才是讓他起了殺心的重點?肖樂平其實是女的?肖樂平在這個遊戲裏受了重傷?還是說……王北等人口中的“公主”?

項南星感覺隱隱抓住了什麽線索,卻又來不及想出個究竟來了。黃老的殺氣猶如一柄利刃迎麵刺來,雖然真正的殺招還未出手,卻已經讓項南星的後背整個發涼,呼吸困難。

好在下一秒,麵具人擋在了他的身前。猶如堤壩擋住了不斷湧過來的海浪,項南星忽然感覺整個人一下子輕鬆了,原本梗在喉嚨的那口氣也終於可以順暢地呼出來。他搖晃了一下,勉強站穩了,這時看著假麵人寬厚的背影,忽然那種異樣的熟悉感又襲上心頭。

與此同時,旁邊的主持人雪彥卻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從剛才開始,他是在場幾個主持人裏和麵具人距離最近的,也最直接地承受著他給的壓力。以雪彥來說,他幾乎是拿出對待前所未有的強敵的態度來看待假麵人,所有的戒備心思幾乎都放在了對方身上。

然而就在剛才,他僅僅隻是因為肖樂平的事情和黃老的出現而稍稍走了一下神,回過神來時麵具人已經走到項南星身前了。回想起來,他邁出這幾步的速度並不快,卻巧妙地卡在了每個人注意力的間隙之中,最終使得沒有人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移動的。

比起雪彥等人那些遠超常人的活動能力,這種舉手投足般直接將周圍環境計算在內的行動不顯山不露水,卻無疑要高上一個檔。在場這些人說不定隻有黃老可以與之匹敵——雪彥的腦中自然而然地閃過了這個念頭,而看到黃老此時的反應,他對麵具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他隻是看了麵具人一眼,隨後便將目光投向了還呆立著的霍一南吳文峰。這一刻他們之間無需更多的言語——麵具人做出了行動,表明了態度,而黃老則選擇了讓步——而作為一個身居高位的老資格主持人,雪彥難以想象黃老竟然會對擋在自己麵前的人選擇視而不見。

難道說,就算是剛剛用一對健身鐵球遠距離破刃加爆頭的黃老,也沒有把握贏過眼前的這個麵具人麽?但主持人的權威不容冒犯,沈君浩算是有實質性的暴力行為,應當肅清,但王北也死在黃老的手下,罪名又是什麽呢?要說是衝其他玩家亮刀子,那直接把刀子架到肖樂平脖子上的項南星無疑更該死,難道黃老就這麽放棄了?

不用他開口發問,被黃老直接對準了的霍一南已經頂不住壓力爆發了。“喂,主持人,這可不像是你們對外宣稱的公平啊!”他粗著嗓子吼道,“同樣是使用暴力,我們三個的程度遠遠沒有對麵那個人來得厲害啊!你不殺他,卻殺了王北,這裏麵難道就說得通麽!”

雪彥緊張地看著黃老。作為主持人的典範,後者此時的回答代表著整個運營方的立場,舉足輕重。他當然可以不加解釋直接碾壓過去,然而這樣一來,卻會讓他們這在場的另外幾個主持人感覺無所適從。不光是他,其他四個主持人也在等著黃老的回答。

黃老卻隻是冷冷一笑。

“殺你們的理由,和殺沈君浩的理由並不是同一個。”他慢悠悠地說,“除了沈君浩之外,在場其他人都沒有實質性地使用暴力。你們三個該死,是因為另外一件事。”

“妄議皇室。”他說出這話時,霍一南和吳文峰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咦”。黃老開始說話時還站在原地,然而說出這四個字時,卻已經是站在他們身前。

這是怎樣的速度?

他們的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然後自己馬上否定了。不,黃老一路上都是這麽慢悠悠地走過來的,奇怪的是為何他們明明知道要戒備著這個老人,卻一直等到對方近身了才發現?

“‘盲點行走’。一個簡單的小技巧,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教你們。”

黃老轉過頭淡淡地對在場的幾個年輕主持人說道。他揚起手,指尖甩出幾點殷紅的鮮血。

在他身後,兩道血色的小型噴泉衝天而起。

直到現在坐在休息室裏回想起這一幕,項南星依舊覺得心有餘悸。如果不是當時麵具人擋在了自己身前,他知道自己十有八九也會是同樣的下場。王北等人都躲不過的一擊,他自然更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然而比起恐怖,那些得不到解答的問題和讓人不快的事情都更是讓他撓心。肖樂平的真實性別已經足夠讓人大吃一驚了,再加上那個牽涉到皇室的“公主”稱謂,更是讓他驚詫莫名。項南星當然知道西鳳共和國還留著象征意義上的“皇室”,然而皇室的公主為何要女扮男裝到監獄裏,這一點無論如何都讓他無法理解。

這些是疑惑的話,沈君浩的死無疑要讓他悲痛了。在和秋半夏短暫同行的那段時間裏,他曾經向後者打聽過沈君浩在三國遊戲之後的情況,而對方雖然無法給出確切的回答,卻作為補償地告訴了他沈君浩過往的故事。於是他下手前說的那幾句話,項南星完全聽懂了。

雖然殺人複仇這件事未必全是對的,但看到沈君浩下場的慘狀,項南星心中那股悲切卻也是無比真實的。隻是此時此刻,不管是何種情緒他都必須忍住,因為形勢已經容不得他任由它們泛濫下去,哪怕隻是一點點。

隨著房門再一次打開,第五位的主持人“法官”丹青獨自走了進來。他沒有釋放任何敵意,然而房間裏好幾個人都是下意識地就站了起來。

因為他此時出現在這裏,隻能意味著一件事。

“白夜祭正賽,即將開始。”法官丹青如是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