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靜止了,漫長的幾秒鍾裏隻有一點殷紅的血滴沿著刀尖緩緩滴落。房間中的空氣也像是凝固了似的,克裏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畫麵中的那一幕,一時間竟像是忘了呼吸。

然而在這一刻,他忽然感覺到背後有一陣風吹過,回過頭時卻隻看到項南星全速疾奔而過的背影。在這凝滯的空氣裏,他就像是一顆暴走的子彈,頭也不回地衝向房間出口。

隻是有人比他更快,就在項南星即將衝到門口的時候,那個人也同時到了。一條仿佛鋼鐵鑄成的手臂從旁伸出,硬生生梗在了他的身前,將他擋了下來。那全速疾奔的力道狠狠撞在手臂上,發出“嘭”的一聲響,這人卻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連退也不退半步。

“遊戲還沒結束。”他好意提醒道,“現在其他人不得進入指定的地區。如果你硬要踏出這個門的話,我也就能肅清你了。”

說這話的,自然就是留在房間裏的主持人“法官”丹青。他手臂一曲,像個老朋友一樣摟住了項南星的肩膀,將他強硬地留在原地。後者也不說話,隻是眼睛漲得通紅,像是一頭憤怒的公牛般繼續向前發力。這蠻勁顯然非同小可,丹青明明已經站穩了,然而雙腳卻還是向後一公分一公分地後退著。一對鞋跟與地板摩擦時發出的聲響刺耳,在無人說話的這個房間中聽來尤為明顯。

“差不多夠了。”他眉頭皺得更深。從感情上說,他不想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動手,而對方還沒有踏出這個房門,嚴格來說也不算做出了違規行為。然而這樣下去顯然不行,他沒料到項南星竟真的被刺激到失去理性,雖然不至於見人就打,卻真的想要挑戰他這個主持人!

是該先讓他失去意識,還是……

丹青的猶豫隻在腦中一閃而過,在下一秒,他看到項南星那憤怒的表情忽然定格了。手臂上傳來的力量迅速地衰減下去,原本摟在身前的這個身體斜斜軟倒,連腦袋都無力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丹青連忙把人扶住了,一抬頭,看到麵具人在項南星的身後露出了半個腦袋。他的手還保留著手刀的姿勢,正剛剛收起了。看來剛才就是他在後麵一擊讓項南星失去意識的。

“這種失心瘋一樣的狀態,留著也是礙事。”麵具人冷冷地說,“這樣一來他就算受傷了吧,可以送去醫療室處理一下嗎?”

丹青看看身前的項南星,再深深地看了麵具人一眼,緩緩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他說,“這是準備參加遊戲的玩家,我們主辦方自然要照顧好。”

他的目光越過了麵具人,投向對方身後的那個畫麵。此時一擊得手的南宮望正用身體倚住無力軟倒的南宮茜,伸出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手取下了後者項圈上的寶石,在指尖捏碎了。按照規則,破壞了對手寶石的南宮望贏得了這場對決,遊戲結束。

“已確認遊戲結束。醫療班,立刻進入。”

丹青向著領子上的小型對講機低聲說道,而後打開門,將項南星移交給早已侯在門口的工作人員。等到這場小小的風波終於落幕,克裏斯終於找到機會細細思索剛才的這個謎團。

對他來說,最難以理解的無疑是主持人的行為。在他參加的遊戲裏,主持人就是公平的化身,哪怕在試煉型的遊戲會讓他們處在不利境地,這些教條主義者也不會為了一己之私擅自違反遊戲規則。然而他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卻像是一場主持人公然舞弊的表演。

先是作為對手的那個主持人,在自己的寶石已經被南宮茜破壞的情況下還動手傷害玩家,這無疑是嚴重違反了遊戲規則的行為。而在這個房間裏觀戰的“法官”丹青卻也沒有如他的綽號一樣公正執法,不光把這個人的違規行為輕輕放過了,還在他反擊得手,摧毀對方寶石之後才恬不知恥地宣告遊戲結束,簡直是完全公開的官方作弊……

換做一般玩家的話,大概隻會這樣想吧。克裏斯暗想。

他當然不會以為事情就這麽簡單,因為在這個主持人動手的前一刻,項南星明顯已經注意到了什麽,麵具人也說了句“還沒結束”,這意味著這幾個人都注意到了被他忽略掉的什麽細節,由此推斷出了遊戲接下來的這一幕。

到底是什麽呢?克裏斯的目光在房間中遊離著,最終落在了那個GPS畫麵上。此時隨著遊戲的結束,相關的設備正在關閉,那些代表著寶石和氧氣罐頭的光點也正從這個畫麵上慢慢黯淡下去。在它們徹底消失之前,克裏斯看到了最後的殘影。

首先是畫麵邊緣上的黯淡光點,那代表了南宮茜放出的偽造自己行蹤的氧氣罐頭。此時它沿著山間的溪流一路下行,已經快要走出畫麵的顯示範圍了。除了它以外,還有一塊地方特別顯眼,那就是遊戲中二人最後對決的地方。那裏有對方主持人之前收集到的兩個寶石,那兩個光點此時正……

等等!兩個寶石?

“對,你猜得沒錯。”旁邊響起了梁京墨的聲音。克裏斯這時才注意到這家夥不聲不響地站在了自己的旁邊,正微微彎著腰打量著自己思考的模樣,仿佛在觀察著什麽有趣的東西。這感覺讓他相當不爽,不過此時,他更感興趣的顯然是剛剛發現的這處蹊蹺。

“隻有兩個寶石?”克裏斯回憶著之前看到的遊戲進程,“我記得在這之前,這個人一共收集到了三個寶石。而且在兩人交手之前,他也沒有像那個女的一樣扔掉寶石偽造行蹤的必要。所以這麽一推測的話,答案就隻剩下了一個。”

“對。”梁京墨點點頭,“少掉的那個寶石,其實是被破壞掉了。”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克裏斯已經推理到了這一步,剩下的結論已經觸手可及了。這其中的關鍵是規則中的一個盲點。丹青在介紹規則時曾經說過,如果項圈上那顆寶石被“破壞”掉的話,那麽遊戲會立刻結束。然而這句話中的“破壞”顯然不包括完整地將其拆卸下來。

而這正是南宮望所做的事情。早在和南宮茜正麵交手之前,他就已經給自己留好了一條後路,那就是提前拆下了項圈上的玩家寶石,換成了一顆普通的收集寶石。南宮茜刺出的那一刀確實精妙至極,幹脆利落地將寶石劈成兩半,可惜的是,她破壞掉的並不是足以決定遊戲勝負的那一顆,卻沒有及時想到要確認GPS畫麵上的情況,於是最終被更有準備的對手翻了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已經做得很好了。”梁京墨輕輕歎了一口氣,“能把一個主持人傷到這種程度,還逼出了對方的後手才輸掉,老實說這表現已經出乎我的意料。”

克裏斯似笑非笑:“聽上去,你好像一早就覺得她會輸掉?”

“再怎麽樂觀,也不敢去期待一場三比零完勝的結局吧。”梁京墨也用同樣的笑容回敬他,“要是問我意見的話,我覺得比較正常的結果應該是三比二,險勝。”

除掉已經輸了遊戲的南宮茜,他話裏的“二”顯然還包括了另外一個人。麵具人的強橫表現擺在那裏,而項南星人又暫時不在,他的這句話對著克裏斯說,個中含義自然不必多說。

後者會意,冷笑一聲:“這算是激將法?真是蹩腳得可以。”

他活動著手腕,嘴上在跟梁京墨說著話,目光卻早已投向了另一邊的主持人“法官”丹青。隨著第一場遊戲正式結束,丹青此時正取出剩餘的三個錦囊,準備提供給玩家選擇。

接下來,第二場的遊戲就要開始了。

“擦亮你的眼睛好好看著吧。”

克裏斯說著,身上散發著毫不掩飾的熊熊戰意。在這種級別的對手麵前,他的偽裝早已失去意義,不如全力以赴。此時這個看上去像個溫順小孩的家夥完全撕掉了那一層孱弱的外衣,直接展露出了那個陰險而又霸道的真麵目。他活動著手腳,做完了熱身運動,整個人完全就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第二局由我來。”他說,“隻不過比起擔心我這個‘二分之一’,你和你的朋友還是趕緊想想要怎麽掙紮吧。我可不想最後的結局是‘一比四’啊。”

“你這激將法就更蹩腳了。”梁京墨微笑。

他的表情看上去自信滿滿,然而內心卻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安定。先輸了一局,意味著隻差一步就要被逼到懸崖邊上,哪怕克裏斯贏下了隨後的一局,這份危機依舊存在著。

他知道麵具人很強,對於這個人,他從未懷疑過。但這邊也隻有這一張王牌。哪怕是把他換到前麵來提前出戰,那也不過是確保一勝而已,剩下的,還是要靠他們去拚。克裏斯,項南星,還有他自己,他所說的“三比二獲勝”,其實也隻是允許他們三人裏再輸一場而已。

他需要一個狀態完好的項南星來提高勝出的機會。

“趕緊振作吧。”梁京墨悠悠地說,“等不了你多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