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項南星經曆過的眾多遊戲裏,這一次的“天命”是規則講述過程最為繁複,同時內容也最為撲朔迷離的一個。平常的遊戲都是先聲明了規則,然後讓玩家在規則的框架中自由發揮,但他身處的這個遊戲的規則本身就像是一個解謎遊戲,需要玩家結合主持人講述的過程和自己的思考,一步一步去揭開它那神秘的麵紗。
“難道之前說的那個‘雙殺’是這個意思?相當於同時進行兩個遊戲,然後在兩邊都獲勝?之所以讓第三場的徐聞認輸,隻是為了讓自己精心設計的遊戲有亮相機會?”
原本應該是全神貫注的緊要關頭,項南星卻不由自主地分心想到另外的問題。然而他立刻警醒,用力將這個念頭拋諸腦後。且不說印象裏的黃老完全不是這種人,就算實際情況真像他剛想象的這樣,此時也不是在這方麵深究下去的時機。
因為主持人悠久山琢磨的講解已經開始了。
周圍的主持人上前收走了桌子上剩餘的木牌子,空出足夠的地方來。而後悠久山琢磨打開了黑箱子,從裏麵拿出一個一百毫升的血袋放到桌子上,而後又是一個。這些血袋在外觀看原本就毫無差別,經過箱子裏機關的這一番攪混後,更無法分辨哪個是誰的了。
他一邊重複著取出血袋並放置的動作,一邊說道:“在剛才,我們分別從你們身上抽取了四百毫升的血液。這輕微的失血可能會讓人有少許眩暈感,或許還有可能影響你們的思考能力。隻不過接下來,你們有機會拿回你們的血……隻不過,嘿嘿。”
他咧開嘴,那種病態的人格隨著這一笑又出現在了他的身上:“隻不過,我猜你們未必想要就是了。”
在兩邊玩家的目光注視中,他將箱子裏的八個血袋全部取出,並且放在了剛才他們最早拿走的那八個卦象的位置上。這舉動按理說應該別有深意,但看他那漫不經心的樣子,卻又像隻是隨手為之。
悠久山琢磨攤開手,緩緩說道:“接下來,每一局在對決中落敗的玩家,必須選擇桌上其中一個血袋,並將裏麵的血全部輸入到自己的身體裏。你們也知道,如果健康的人一口氣輸入太多血液的話很容易引起血壓過高的問題,不過二位都是年輕人,我覺得應該能撐得住,關鍵的問題是……”
項南星立刻就皺起了眉:“問題是,我們兩人的血型一致嗎?”
“不一致。”
這回是項南星背後的主持人雪彥開口了。他此時剛從回來的那個主持人手中接過了小小的醫療箱,正在裝配著裏麵的東西。見項南星轉過頭來,他淡淡地補充道:“檢驗過了,你是B型,對麵是A型,你們這是完全不兼容的兩個血型了。”
“可是不一樣的血型怎麽能……”項南星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雪彥最後這句“運氣不好”的意思,“等等,你是說輸的人挑選一個血袋去輸血,如果選錯的話就會出問題是吧!”
悠久山琢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作沉痛狀搖了搖頭。
“你的無知程度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他聲音尖利,還是那個病態人格在主導著,“也罷,這樣的話,我就從最基本的‘溶血反應’開始講起好了。”
他提起一個血袋,放在臉邊作勢嗅了嗅,而後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我們都知道,人的血型大概可以分為A型,B型,AB型和O型四種。Rh血型的部分我們可以先不討論,和眼下狀況關係不大。”他說,“所謂的溶血反應有很多種,其中非常典型的一個就是在醫療輸血的時候選擇了錯誤的血型。一旦發生溶血反應,我們人血裏最重要的紅細胞的膜將被破壞,或出現多數小孔,致使血紅蛋白從中流出,這會直接引起休克、急性腎功能衰竭等現象,嚴重的話,甚至會致人死亡。”
他豎起一根手指,自問道:“那麽,什麽樣的情況才能算是‘嚴重’呢?”
“隻要十毫升到二十毫升就足夠了。”他自己回答道,“隻要輸入的錯誤血型達到這種分量的話,一旦沒有及時處理,下一步的結果就是休克和腎衰竭,最後死亡。”
項南星微微偏過頭看著旁邊的血袋。他沒有說出口,然而這裏麵的意思卻是一目了然——這裏麵的每一個血袋裏都裝著整整一百毫升的鮮血,而規則要求每回合輸掉的那個人要輸完一整袋的血液。
“是的,你想的沒錯。”悠久山琢磨點了點頭。他此時的聲音又變成了那副沉靜而不帶感情的狀態:“正常人全身的血液也不過四千毫升上下,你們又是被抽取了四百毫升後的狀態,此時一口氣輸入的那一百毫升的血將會在其中占到百分之三左右的份額。如果是異種鮮血的話,這個比例已經超出致死比例太多了。”
“不過如你們所見,輸血這件事也不見得是必死的。”他放回了剛剛拿起的血袋,將其展示給雙方玩家看,“這裏麵的八個血袋裏,雙方玩家各占了其中的一半。雖然從外觀上看不出來,但運氣好的話,輸掉好幾場卻又都抽到自己血袋的機會也是存在的。更何況,我們還為雙方玩家設立了一個保險措施。這個措施,還是要結合具體的操作過程一起講解吧。”
他張開雙臂,兩個站在玩家身後的主持人適時地上前一步,亮出了手裏的東西。項南星看到,那是一組外型相當古怪的工具的組合,首先是一個針筒狀的東西,後頭拉出一條導管,連著一個小型的半圓形容器。容器是塑料做的,半透明,裏麵豎立著有粗有細的幾根裝著**的試管,每根試管裏頭插著一根虹吸管似的東西。項南星注意到這個容器底部還有個小型的泵,看上去隻要開啟動泵就能通過吸管吸入試管中的藥劑,而後透過針筒進行注射。
這個容器後頭還空出來一個針頭,一看就是給血袋預備的。它還貼心地附了一個金屬小架子,可以將血袋吊高起來。這樣一來,血袋就不需要依賴泵的輔助也能進行輸血了。
隻是奇怪的是,這兩個主持人都是一手拿著這個組合的器具,另一手卻還托著一個血袋。這兩個血袋外觀上和桌子上的這八個差不多,隻是多貼了一塊標簽,上麵標記著對應玩家的血型。看上去,這是和玩家相同血型的血液。
“這個東西就是一會要給兩位注射時使用的工具,當然,其中或許有一位可能不需要用到它。”悠久山琢磨似笑非笑地講解道,“在正常的情況下,中間的藥劑不會派上用場,隻需要用後麵的針頭連上你們選中的血袋,然後把裏麵的血輸完就可以了。但是如果在輸血的過程中感覺到不適的話,懷疑身體已經出現溶血反應的話,玩家有一次‘喊救命’的權利,這樣的話,主持人將會按下開關,依次注入試管中的藥劑。”
他扳著指頭數道:“首先是低分子右旋糖酐,防止人出現休克,並且改善腎血流灌注。血壓穩定後,還要輸注速尿劑,輔助排出血紅蛋白尿,並且用碳酸氫鈉堿化尿液,促進血紅蛋白結晶溶解,防止腎小管阻塞。與此同時,主持人會換掉針頭後麵的血袋,以貼有標簽的和你們血型一致的新鮮全血代替。這一套快速的治療可以緩解一般程度的溶血反應,但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效。如果在這之前已經輸入了太多異種血的話,就算是采取了上述的措施,也有很大機會救不回你。所以啊……如果感覺身體不適的話,我勸你還是及早報告為好。”
他提高了語調:“我還可以善意提醒你們一下,急性溶血性輸血反應的表現有發冷發燒、惡心嘔吐、身上腰背胸腹等各處疼痛、呼吸困難、低血壓、心跳快、過度出血等等,一旦注意到有這樣的情況,都應該立刻考慮要不要喊救命了。但話又說回來,過度的精神緊張也有可能帶來這樣的錯覺,然而喊救命的權利隻有一次,如果用在可錯誤的時候,豈不是要在過後追悔莫及了?幸好,就算用錯了,也不是必死無疑。這個遊戲的存活率還是很高的。”
他比出了一根手指,緩緩說道:“如果實在怕死的話,在每兩回合中間的空隙裏可以宣布認輸,這樣的話遊戲會立刻結束,玩家也就不用冒著死掉的風險繼續下去了。”
他說這話時特意轉過頭看著項南星,臉上帶著輕蔑的笑:“隻不過,你不能這麽選對吧?雖說生和死自己有權選擇,但現在的比分可是一比二啊,如果再輸掉這一局的話,你們那邊就等於完蛋了,隊友也會恨死認輸的你吧。”
他哼了一聲:“對你來說,怎麽也得努力爭取一下,拿命賭一把嘛。隻要能一路存活到最後一局,再贏下來的話,你們距離重獲自由也就隻差最後一步了,而你也會成為力挽狂瀾的大英雄,想想還是很誘人的對不對?”
“隻要你中途別死就行。”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