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卦,上坎下巽,井。
項南星此時打出的這張牌,是他剩餘牌裏麵除了“未濟”卦外序號數字最大的一張,足夠壓製對方除了第六十三卦“既濟”外的所有手牌。如果這個遊戲比的真是數字的話,不用出動王牌,這張牌就已經有很大機會獲勝了。
當然,對方也有可能預測到了他這一輪的決策,而後打出“既濟”卦。這樣的話,項南星這邊在數字大小方麵固然落了下風,可是這樣一來,正好用來驗證一下他的另一個猜測,那就是用卦象構成的方麵分勝負。
“井”卦的構成是坎和巽,也就是水和風,而“既濟”的構成是上坎下離,水和火。就像上一輪一樣,這兩個都有一個相同的元素,並且同樣處於上位,那麽如果按照卦象順序來比較的話,看的就是下半部分了。在這方麵,前者“巽”卦的順序比“離”卦要靠前。
於是這樣一來,就可能會出現一個現象,就是數字更小的“井”卦戰勝了更大的“既濟”卦。一旦這種情況發生,項南星幾乎確定這場遊戲的勝負規則就是他剛才推測的後一種情況。若這個情況沒有發生,結果還是“既濟”卦獲勝的話,那還是數字決勝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就是“井”卦的價值所在。且不說贏的機會很大,就算輸了,它也有機會借此試探出規則的真麵目,而後一點對於目前僅僅進行到第二回合的遊戲來說無疑是最重要的。就算要為此付出冒上再接受一次“血之試煉”的大風險,也還是值得。
然而對麵的年輕人卻沒有打出“既濟”卦這張牌。對他來說,在大多數牌都數字偏小的情況下,保留一張大數字方麵的王牌是必須的。這一回合,他索性打出了第十一卦的“泰”卦,上坤下乾,如果要比拚拆分後八卦卦象順序的話,這個顯然相當給力了。
“唔,稍等片刻,結果很快送到。”
雙方出牌後,悠久山琢磨像上一回合那樣示意兩人等一會。他微微皺起了眉頭,按著耳麥傾聽另一邊傳過來的信息,這回用時很短,幾秒鍾後,悠久山琢磨抬手指向了項南星的方向:“獲勝的是‘井’卦這一邊。”
項南星挺直了身子,平靜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可與此同時,他放在桌麵底下的雙手卻是難以控製地狠狠握了一下拳。
太關鍵了!這一場勝利對他來說意義非凡,甚至有可能就是這一場遊戲的轉折點。
對於再沒有“救命權”可以用的他來說,獲勝後最直接的好處莫過於不用再次體驗“血之試煉”的刺激,換成讓對手去麵對這一切。而長遠來說,“上坎下巽”的“井”卦戰勝了“上坤下乾”的“既濟”卦,這一結果可以排除掉用拆分後的八卦卦象順序決勝負的情況,看數字大小決勝負的可能性因此大大提升。如果勝負規則真是如此簡單的話,手牌總體上數字更大的項南星顯然占有很大優勢。
而對手顯然也看到了這一點。在主持人為他裝配著輸血設備的時候,他毫無反應,隻是微皺著眉頭看向另一邊,明顯在思考著下一步的對策。可若是牌麵落了下風,要想光靠技術扳回來談何容易。就算他有著主持人級別的智力,那也需要項南星這邊出現失誤才有機會。
項南星看他那副有些苦惱的模樣,心裏忽然閃現了一個與此時氣氛完全不搭的念頭。他知道說出來會顯得很蠢,然而回想起自己剛剛在試煉中那份難以抑製的恐懼感,以己度人,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試著勸說一下。
“那個,我有一個建議,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他一上來就直奔主題,“我想,要不你現在就放棄遊戲吧。”
“你腦子忘家裏了吧?”
對方還沒回答,反倒是站在中間的悠久山琢磨立刻露出了見到鬼似的表情:“才第二回合就說這個?你這是看不起人智商還是怎麽了?”
他分析道:“就算贏了一局,可現在處境不利的依舊是你啊。上一回合你選到的其實是自己的血袋吧,也就是說,現在場上的七個血袋是四比三,選中正確血袋的概率已經超過一半了。就算他這一回合選錯了,不得不像你一樣用掉‘救命權’,可那樣一來血袋就是四比二了,下一局如果你輸掉的話,選錯的概率高達三分之二啊!而且說到這個……”
他索性挑起眉頭,一副盡情嘲弄的嘴臉:“用掉救命權也就算了,你還在最基本的身體判斷上出錯,拿對了血袋還不知情,這等於是白白用掉了關鍵的權利啊。就這種水平還想勸人主動認輸?省省吧!”
他說得張狂,項南星卻仍是一副毫不受影響的樣子。他知道,就算和玩家一樣不知道具體的規則,可是主持人排名二十位以內的悠久山琢磨不可能看不出這兩局裏“序號數字”的重要性。他也一定會想到,一旦靠數字大小定勝負的猜測成立,項南星的手牌就會占據相當明顯的優勢。在這種狀況下進行勸降,或許略顯早了些,但也符合常理,對方正常都不該有那麽大的反應,何況是理應代表中立的主持人。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想要用這種態度激怒項南星,而後設法試探他破解規則的情況。隻可惜,此時的項南星注意力足夠集中,也有控製情緒的本事。
“我沒有跟你說話。”他隻用一句話就把這次試探頂了回去。他甚至沒有確認悠久山琢磨的反應,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對麵的年輕人身上離開。
在他們兩人說話的這幾秒鍾裏,年輕人已經選好了要使用的血袋。在他身後的主持人將它裝到設備上去,而後打開開關,殷紅的血液就那樣沿著導管流入了年輕人的手臂。
而他隻是看著,臉上沒有半分恐懼,像是在觀察著什麽有趣的玩具。一分多鍾後,他點點頭,對著身後的主持人說道:“血袋沒有問題,備用的那個可以收起了,謝謝。”
他說完了這句話,轉過頭對上了項南星的目光。這一刻,他的臉上有一絲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你似乎沒有對這個結果感到失望?”他好奇地問道。
項南星看著他,默默地搖了搖頭。
“真是奇怪的家夥。”年輕人說,“如果在這一回合我選錯血袋又沒能發覺的話,你就有可能直接獲勝了啊。最低限度也可以消耗掉我的‘救命’權利,把我們拉回到同一起跑線上。可是看上去你對這個結果沒什麽期待,落空了也不失望——你自己不覺得奇怪嗎?我們明明是在進行著生死攸關的對決吧。”
“是這樣沒錯。”項南星說,“而且我接下來會一直壓製著你,直到你放棄遊戲為止。你也知道的吧,我的大數字牌比你要多。隻要放棄在最後一回合獲勝的想法,專心從這一回合開始全力爭勝,哪怕運氣再好,沒過多久你也會被逼上絕路。”
“明智的選擇,換作是我的話也會這麽決定。”年輕人睜大了眼睛,“所以你為什麽不做呢?反過來勸我放棄遊戲,難道是顧慮到我的性命嗎?”
不需要項南星確認,他自己立刻又接上一句:“這莫名其妙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原以為這是一場各自背負性命的遊戲,還不需要對手來為我擔心。”
項南星苦笑了一下,隻能攤開手表示無奈。勸降碰了壁,這一點早在意料之中。因為他從“深淵”徐聞的身上見識過了主持人對勝負的潔癖,如果勝利不夠純粹,那麽他們可能會拒絕,然而若是有一絲獲勝的機會,他們也絕對不會主動放棄。
在書上看到這樣的精神,項南星或許會覺得欽佩。然而在現實中遇到了,他卻隻感覺苦惱,多少還帶著幾分怨念。都說在戰場上同情敵人就是對自己殘忍,項南星幾乎算是站到對方位置上為他考慮了,而他如此讓步,也隻是因為想努力避免一個必定有人死亡的結局而已。
可結局還是失敗了,對方甚至都不想領情。
這樣一來,就隻能繼續向前,走到那糟糕的結果出現為止。
“名字。”項南星忽然說。
年輕人微微一歪頭:“你說什麽?”
“名字,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項南星一字一句地說,“我會記住被我殺掉的人。”
“哦,是這事啊。”年輕人點點頭。
“我是主持人薑涼,多多指教。”他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不過會被殺掉的還是你啦。”
“薑涼?”
在另一邊的休息室裏,麵具人聽完這句話後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而後便陷入沉默,像是在努力回想著這個名字。
旁邊坐著的黃老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想了,不可能認識的吧。你走的時候他甚至都還不是主持人。”
“可是我知道這個姓氏,薑。”麵具人轉過頭看著黃老,“所以他空降成為主持人,並且快速上升到足夠在這種遊戲裏出場的高排位……也是因為這個姓氏的緣故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不過你剛提到高排位……我覺得說出來會讓你嚇一跳。”黃老意味深長地笑了,而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不再說話。麵具人轉過頭看向旁邊站著的“法官”丹青,後者正死死盯著前方的畫麵,臉上依舊殘留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察覺到麵具人從側麵投來的詢問目光,丹青緩緩解釋道:“這名字我當然聽過,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
他一邊說著,目光卻一直沒有從畫麵中薑涼的臉上移開。
“老實說也我很驚訝啊,沒想到能在這一輪遊戲裏見到這種傳聞中的人物。”丹青一字一句地說,“我來介紹一下吧。這就是薑涼,現役的‘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