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克裏斯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旁邊的梁京墨雖然沒有他表現得這麽露骨,但那忽然變得鐵青的臉色也暴露了此時內心的震驚。

在今天的遊戲裏確實出現了很多身居高位的主持人,眼前的黃老不說了,曾經先後和他們兩個交手過的“毒牙”白蘇與“深淵”徐聞都是位居前列的,還有與南宮茜一戰中最終反敗為勝的那個青年,最後也被證實就是排行第三位的“百技”南宮望。

加上在玩家這邊坐鎮的“法官”丹青,他們幾個囊括了從第三位到第七位的幾個位置,整一個就是高階精英主持人小隊。可是在第六位的黃老作為主將壓軸出場的情況下,他們誰又能想到小隊裏還有個位居所有主持人之上的“第一位”呢?

“這下子麻煩了啊!”克裏斯搓著手局促不安地扭過頭看著畫麵。主持人的強悍他是親身領教過了的,雖然麵對的隻是這一組人裏麵排名最低的白蘇,可是整個戰局中他卻是毫無反抗之力,單方麵被死死壓製著。如今目測比他強不了多少的項南星麵對著排名第一的高手,怎麽看都是凶多吉少。

雖說對於觀賞的興致遠大於勝負本身,但要說他對於重獲自由這事沒有一點期待的話,那也是假的。

梁京墨卻是冷靜許多。“不用慌,也不用被排名擾亂了心情。”他靜靜地看著畫麵。和剛才一直被黃老等人吸引住視線的克裏斯不同,他一路還關注著這邊遊戲的進展,於是看到的東西也遠比克裏斯來得更多。“對方雖然是‘第一位’,但現在看來沒什麽了不起的。”他眯起眼睛下了結論,“可能是隔著屏幕的我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壓迫感,但從項南星的反應來看,他顯然也沒有受到對方太多的影響,就這一點來說比起另外的幾個人已經弱了不少。再考慮到這個人的姓氏是‘薑’……”

他轉過頭看向黃老,意味深長地說:“我記得,‘薑’是西鳳共和國皇室的姓氏吧。就想剛才那位說的,難不成這個所謂的主持人第一位隻是掛名的?”

“閉嘴。”

原本閉目養神的黃老緩緩睜開雙眼,那雙總是迷迷蒙蒙的眼睛此時卻像是有兩道寒光射出,直直地逼向了梁京墨。“注意你的措辭,年輕人。”他一字一句地說,“皇室的事情,不是你可以隨便掛在嘴邊的。”

“所以他明明身為主持人卻沒有自己的稱號,也是身份的原因吧。”旁邊的麵具人恰到好處地開口,為梁京墨卸下了這如有實質的壓力,“不可妄議,更不可用綽號稱呼,所以即便他擁有了主持人這另一重身份,卻不能按照主持人的一貫規矩來辦。”

“這你就錯了。”

老人還未回答,旁邊的丹青卻是搖了搖頭說道:“綽號可以用來概括每個主持人的特質和風格,讓那些相互不熟悉的同行一聽就可以選擇合作互補的方式。但在傳聞中,薑涼主持人就像當年的你一樣,各項技術毫無短板,也沒有特別傾向的風格,或許火候上尚且有所不足,但一樣都是集所有才能於一身的完美主持人的模板。”

“但他和你有一個決定性的不同,這是所有主持人追求終生卻無法具備的一點特質。”黃老緩緩接上了話頭,一字一句地說,“薑涼他,從不犯錯。”

這話從黃老的嘴裏平常地說出來,不帶有半點炫耀的語氣,卻讓梁京墨和克裏斯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當然知道這不是黃老的虛言恫嚇,而以他們此時的閱曆,也已經不難分辨出這四個字的重量,這是他們無法想象的高度。

要知道,哪怕是號稱算無遺策的人,他同樣會有無法預測,無法準確判斷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就隻能靠著勝負直覺來下決策。然而“從不犯錯”,要麽意味著這個人擁有對所有事情進行理性判斷的能力,要麽就說明他的勝負直覺已經準到足夠繞過一切未知的障礙。

這當然不等於說他必勝無疑。在客觀差距過大的情況下,縱使把過程做到十全十美,也可能還是無法彌補天然的欠缺。但就像這兩人介紹的那樣,主持人中無短板的技術和才能,再加上“從不犯錯”的屬性,這簡直已經達到了人的極致。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比起“第一位”的頭銜更加可怕。

“可是,勝負還未知吧。”麵具人笑了笑,“就算他不犯錯,也不意味著能在這個遊戲中取得最終的勝利。畢竟就像你起的遊戲名字那樣,盡人事,以聽天命。”

黃老眯起眼睛看他:“如果我說,他現在已經占據了非常大的優勢呢?”

“那作為隊友,我依然相信自己這邊能贏。”麵具人輕鬆地說,“在我這邊,隻要顧好我的這一局,然後盡全力給他更好的保障就是了。”

他笑了一聲:“要開始了嗎,第二局?”

“你真是變弱太多了。”

黃老搖著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憤不平的味道。

“那個女人讓你變弱太多了。讓你走上歪路,放棄了麵前的光明大道,竟然輸掉剛剛這一局都沒法讓你醒過來。”黃老將背緩緩靠在座椅上,仰起頭看著天花板,“這一路浪費了我太多時間,到今天,我也不奢望你能夠回頭了。”

“是我老了,過去優柔寡斷是我的錯。但也是因為我老了,在死掉之前,我必須把該做的事情做完。為了西鳳一國的穩定,我必須確保把你這個隱患拔除……”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要恨我就恨吧,小孟啊。”

麵具人笑了一聲。

“醒不過來的是你啊。”他也靠在了座椅上,調整到最舒服的姿勢,“看著吧,時代變了,年輕人都開始走上自己選擇的新生活,連望都在努力為他妹妹開拓出新的道路。我們如果不能跟著往前的話,至少也不要成為擋在路中間的石頭吧。”

黃老正色道:“擋住了那些錯誤的路,是在讓他們往正確的道路上走。”

“前麵的風景誰知道呢,不走一下的話,哪個來規定誰對誰錯。”

他緩緩抬起手,在眾人的注視下將麵具摘下。這底下是一張並不年輕,卻依然充滿了活力的臉,雖然麵容算不上英俊,還有幾道斑駁的傷痕破壞了整體的觀感,但唯有那雙明亮的眼睛裏卻仿佛隱藏著熊熊燃燒的火焰,讓人從心底裏感覺溫暖。

“但路留給他們去走。我會留在這裏陪你的,老師。”他微笑。

黃老看著他,一時間臉上有複雜的思緒閃過。可最後他還是板起了臉搖搖頭。

“你果然變弱了。”他歎道。

由此時開始的第二局對決,直到整個“預告”遊戲徹底結束的這段故事,見證者唯有在場的這幾個人。梁京墨作為其中一員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中兩人的鬥智鬥勇,以及最後那讓人心碎的那一幕。此時在另一個會場全力奮戰的項南星還不知道,他一直苦苦追尋的最大疑問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了解答,隻是在命運的安排下,他幾乎與其相會,卻又最終擦肩而過,要待到遙遠的日後,才由別人之口告知。

此時此刻,這個年輕人依舊無知地全身心地沉浸在與薑涼的對決之中。

隨著主持人悠久山琢磨的一聲令下,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拍出了一張木牌子。從這點足以看出在剛才對話的時候,他們的腦袋也沒閑著,對自己這一局的策略早已深思熟慮。

悠久山琢磨點點頭,對戰雙方如果一直這麽高效的話,作為主持人也省事不少。他低下頭確認起兩邊的牌麵來。

“第十二卦‘否’卦對……第六十四卦?”他的音調明顯上揚,“第六十四卦,‘未濟’?”

也難怪他會吃驚。剛剛項南星聲稱自己的優勢就是大數字的牌比較多,這其中數字最大的第六十四卦無疑是王牌級別的一個,一般人應該都會留到最關鍵的時候再出。但沒想到項南星這家夥嘴上說著從“下一回合開始壓製”,竟然真的就耿直到在這一回合上來就打出了最有力的王牌。

六十四對十二,兩者在數字上的差距如此之大,而這一局的勝負,似乎也毫無懸念了。

“這一局,是‘未濟’卦獲勝了。”悠久山琢磨心不甘情不願地宣布道。雖說從不在意排位之類的東西,但畢竟是同行,看到這邊的薑涼主持人連敗兩局,他多少有些情緒不佳。但主持人的操守還是讓他忠實地將手指向薑涼,示意他開始選擇血袋。

“這是第一局。”項南星豎起一根手指,“接下去壓製還會繼續,如果要退出的話,現在還有機會。”

他刻意用了“退出”這樣的詞,而不是認輸,似乎是為了照顧對方的感受。薑涼笑了笑,拿起一個血袋示意主持人裝上。“我還有一次救命權,別忘了。”他提醒道,“就算要認輸,至少也該在不得不把它用掉之後吧?”

此時連同被他選中的那個在內,場上合計剩餘六個血袋,雙方各占三個。也就是說,哪怕薑涼的運氣再好,能一直抽到他自己的血袋,但隻要項南星繼續獲勝下去,最晚在第四個血袋的時候,也就是第六局時,他就不得不使用救命權來頂過一回合了。

項南星低下頭又看了一眼他手裏剩餘的幾塊木牌子。如今看數字的規則似乎已經可以確定個七八分了,以他目前的手牌,如果調配得當的話,要做到這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這麽想著的時候,房間的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了。一個熟悉的家夥端著個托盤大步走了進來,嘴裏還在大聲吆喝著幾乎讓他氣得吐血的話。

“補充的血袋送到咯!”第四位的主持人徐聞正興高采烈地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