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牌遊戲?”

見習主持人沈靈霜一臉茫然,然而旁邊的“假麵人”菲克卻是霍地站起。“去拿一副撲克牌來!”他衝著站在門口的工作人員大喊,想了一下又補上一句,“不對,拿兩副!”

他重重地坐下,兩眼死死地盯著畫麵,臉上這時候才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真是見了鬼啊。”他喃喃地說,“這種亂七八糟的混搭,也虧那老頭想得出來。”

沈靈霜歪著腦袋想了一會,最後還是怯生生地問道:“那個,紙牌遊戲是什麽意思?”

倒不是她多想和這個性情古怪,還戴著個紙麵具的怪人前輩打交道,實在是因為這房間裏此時也就剩下他們兩個了。這原本是留給那些押注的主持人觀看戰局用的,結果隨著預賽裏幾個玩家一個接一個地出局,大部分下注的主持人也感覺無趣,紛紛走了。

這其中倒是有幾個異類,一個是“傀儡師”鬆本誠。把注碼壓在了克裏斯身上的他原本有著留下繼續觀戰的理由,然而他隻是輕飄飄地拋下一句“看到那老爺子氣急敗壞的模樣,我已經非常滿足了”,而後就自顧自離開了。另一個異類就是此時和她共處一室的菲克了。明明自己支持的玩家已經出局,但他自稱很有興趣看到最後,也就這麽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至於同樣在這場遊戲裏下注,並且還正贏著的“黑貓”秋半夏,此時也不在這房間裏。不過這一點倒是沒有多少人感覺奇怪。一小時前,這個行事隨心所欲的女子在聽說遊戲還缺個協作者時就毫不猶豫蹦了出來,問都沒問清楚就報了名,出門去了。此時她多半正在另外的地方幫助完成遊戲的某個部分,同時身兼協作者和下注者的雙重身份,想象一下都知道她肯定樂在其中。

隻是這苦了沈靈霜。在這之前,如果有什麽看不懂的地方,她還可以請教那個好說話的大姐姐,然而現在問的這一個卻不會給她什麽好臉色看——雖說本來就看不到他的臉。

“你不會自己看麽?好歹也是個主持人。”菲克冷笑一聲,“他都說得那麽明白了,紙牌遊戲,你還沒法跟上他的思路?這連個玩家都不如了!”

“項南星才不是一般的玩家。”沈靈霜硬著頭皮反擊道,“能在白夜祭裏走到這一步的玩家,你們至少都把他看做和主持人同等級的人才了,不是嗎?”

“反擊的重點完全錯了……”菲克以手扶額。

這個一貫尖酸刻薄的人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在這個時候工作人員及時拿來了紙牌,菲克將兩副牌拆開了,自己拿了一副,然後示意沈靈霜拿一副牌,在對麵坐好。

“聽著,現在我用最簡單的方式告訴你‘紙牌遊戲’是什麽意思,你隻需要按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了,因為很簡單,所以我想你也可以很好地完成。”菲克說完了這句,便不理會沈靈霜小聲的抗議,自顧自說了下去。

“跟我來整理一下這個遊戲奇怪的地方。首先,它用了六十四卦這樣一個很東方的概念,按理說當中應該有它的意義,但實際遊戲裏卻看不出來卦象內容對進程產生了什麽影響。然後它的流程設計也非常奇怪,要求玩家完成十輪的選牌,再棄掉其中的兩個,就算是為了呼應‘八卦’的數字,但這個為什麽不換成直接選擇八張手牌呢?而且最奇怪的是上一局,像這種對決中竟然出現了平手的情況,這是最大的疑點,也是個突破口。”

菲克說到這裏時停了下來。見沈靈霜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他自覺無趣,索性跳過那些瑣碎的分析。“我們直接開始演示吧,按我指示的做,看著看著你說不定就明白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手中的牌裏抽出了四張“3”和一張“A”,將其放到一邊,“現在,你那邊拿出一套總和為十五的,在我國規則下最大的牌麵來。換句話說,就是沿著順子,四條,三條,對子的優先順序來選牌。”

“這是做什麽?”沈靈霜微微一呆。不過作為主持人,玩牌這些都是老本行的了,她稍一思索,便抽出了“A2345”的一套同花順,學菲克的樣子將它們放到一邊。

“正確。”菲克點頭,“現在,再拿走合計點數為四十四的最大的牌麵。”

沈靈霜依舊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這一回的答案沒有剛剛那麽容易得出,但也不難。她取出了四條“10”和一張“4”,抬手就要往一邊放。

“等等。”菲克想了想,忽然說出了四個字,“不要重複。”

“什麽意思?”

“不允許有牌重複的話,用順子湊不出大多數的數字,所以這裏應該特指兩次的牌裏不要有重複的牌出現吧。”菲克自言自語。他將沈靈霜手裏的牌放回她的牌組裏,想了想,從裏麵抽出了四張“9”和一張“8”,放到一邊。

“應該是這樣了。”他點點頭。這樣一來,合計點數一樣是四十四點,但這一組牌裏卻沒有剛才“A2345”裏出現過的“4”。

對於這一係列的操作,沈靈霜依舊還是看不懂,可是菲克剛剛說的那句話多少有些勾起了她的記憶。她隱約記得,好像也有誰說過這四個字來著……

“啊!”

她猛地睜大了眼睛:“這是在遊戲開局的時候悠久山主持人特意強調過一次的話!”

“你這反射神經啊。”菲克歎了一口氣,“現在才看出來嗎?”

沈靈霜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攤開的三組牌麵。菲克一開始拿出的“四張‘3’帶一個‘A’”,總和點數是十三點,恰好是薑涼最早棄掉的“同人”卦的序號數字。而自己一前一後扔掉的這兩組牌,則分別完美對應上了項南星棄掉的“姤”卦和“謙”卦的數字。至於菲克所說的組出最大的牌型,不正對應了主持人提到過的把“每張牌最大化”的規則麽。

要說起來,薑涼其實還棄掉了一個序號第六的“訟”卦,但按照他們剛剛摸索出來的這些規則,在棄牌的時候隻能選用不重複的牌麵,而六這個數字所對應的牌型組合隻有一個,那就是“四條‘A’帶一個‘2’”。

這無疑是組不起來的。哪怕沒有這條附加規定,先後棄牌的要求也斷絕了後者存在的可能性,因為在先一步棄掉的“同人”卦中,其中一條‘A’已經被用上了,於是剩下的牌不足以湊出後麵的牌型。

“無法組成牌型的手牌視為無效,這也是後麵第一卦和第二卦對決時出現平局的最好解釋,因為小於六的數字都不可能構成一組完整的牌麵。”菲克沉吟道,“但按我推測,要是在棄牌階段,這種情況應該就是直接跳過了,白白撿了五張牌的空間啊。”

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紙牌的背麵,喃喃自語:“是了。之所以要抽取十張牌,是因為一副撲克牌理論上可以組成的牌麵數量最多也就十副。但是每副牌麵都要限定總點數的話,到後來要組成一副就會越來越困難。但在棄牌階段如果運氣好的話,還是有可能隻棄掉一副,額外保留五張牌的策略空間,像薑涼就是這樣。”

“可是這樣不公平啊!”沈靈霜喊道。

“不公平?”菲克冷笑,“這也是遊戲起名叫‘天命’的意義吧。不可預測的因素從開局就存在了,最多也隻能用直覺去回避。用黃老那種迷信的調調來說,這是遊戲選擇了勝者。”

他把棄牌掃到一邊,回想著剛剛經過的遊戲進程,繼續從自己的剩餘紙牌裏抽出了五張。

“我們繼續吧。”

他把五張牌攤開,牌麵是四張“8”帶一個“2”,三十四點,對應的是薑涼打出的“大壯”卦。與此同時沈靈霜也拿出了自己所能組成的最大牌型:四張“7”帶一個“4”,對應的是項南星開局使用的第三十二卦,“恒”卦。毫無疑問,前者獲勝。

“所以這就是第一局的真相了。”菲克點點頭,“繼續。”

他從剩餘的牌裏甩出三張“2”,一張“4”和一張“A”,這代表了薑涼第二局打出的“泰”卦在理論上最強的牌型。另一邊的沈靈霜此時也漸漸得心應手起來,她取出四張“J”和一張“4”,四十八點,對應了項南星打出的“井”卦。

和第一局一樣,這一對牌型的比較結果也與現實中的勝負情況對應上了。這一回不等菲克開口,沈靈霜自己手腳飛快地抽出了四張“K”和一張“Q”,組成了理論上總點數最多的一副牌型。而這就是項南星第三回合打出的那張第六十四卦“未濟”卦的真麵目。

可另一邊菲克的動作卻停住了。他想了一下,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微笑。

“有意思,從這個時候就開始懷疑了麽。”

他攤開手,沒有拿出任何牌。沈靈霜疑惑地看了他一會,忽然也反應過來。

在第三回合開始前,項南星宣告他接下來會全力爭勝,在第八局前搶先以抹殺對手的方式結束遊戲,而在這個時候場上局麵看起來是數字越大越強,換句話說,他接下來一定會從大數字牌出起,第六十四卦無疑是首選。

在這種情況下,無法匹敵的一方應該打出數字最小的牌,犧牲掉這一局以換取後麵的策略空間,這是田忌賽馬的道理。然而薑涼使用的卻是數字第二小的第十二卦,“否”卦。

“就像是刻意留出‘乾’卦來與‘坤’卦碰麵,好確認對規則的猜測啊。”菲克冷笑。這一局他沒有打出任何牌,當然是因為此局的“十二”無法用任何牌麵表示。畢竟在這個時候,牌堆裏的二和三都在之前用掉,用剩餘的牌無論如何也湊不出這個數字。

“所以這必敗的一局用一個‘無效’來帶過,順帶著又省下五張牌。”菲克嘖嘖稱讚,“真不錯,雖然得有一大半還是蒙的,但這直覺和強運也是無敵了。”

沈靈霜卻笑不出來。此時她手裏的牌已經少掉了接近一半,在菲克那邊僅僅用掉三副牌組,也就是十五張的同時,她這邊已經實打實地用去了五副牌組,二十五張。這十張牌的差距,很多時候已經不僅僅是決定湊出牌組的強弱,而是關係到能否組成和點數對應的牌組了。

她拿出紙牌,這邊自己排列著,腦子裏一邊想象著菲克那邊牌組的情況,開始演示雙方接下去可能出現的對決。可隨著演示,她的心情漸漸沉到了穀底。

“不行啊,這樣一來……”她焦急的心情溢於言表。

“這樣一來,幾乎輸定了是吧。”菲克冷笑,“是的,我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