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的麥當勞燈火通明,卻如往常一樣沒幾個人在。除了櫃台上強撐著眼皮的值班店員,就隻剩下角落那桌坐著的年輕男女。
隻是這一桌散發出來的八卦氣場實在太過強大,剛剛還打著嗬欠打算尋機眯一會的店員從他們進門後就一直強打精神,此時更是借著擦拭櫃台的動作偷偷瞄著那邊。
畢竟一男配兩女,原本就是好戲上場的絕佳配置。
坐在左邊的女子身材高挑火辣,此時正並攏著雙腿坐著,雙手交疊放在桌麵上,姿態端莊嫻靜。她一頭如瀑長發披在肩後,下沿用發帶簡單束起了。那一身白裙沾上了塵土,顯得髒兮兮的,**在外的手臂上甚至還有幾處淤青,但在她從容的姿態下,這些看上去本應狼狽不堪的細節卻奇妙地反襯出她大家閨秀般的典雅氣質。
和她麵對麵坐在另一邊的少女則是另外一種氣質。她的身材要嬌小許多,比對麵的女子矮了半個頭,可看上去卻反而有種小獅子般咄咄逼人的氣勢。她留著齊耳短發,穿著一身利落的短袖T恤和牛仔褲,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有點洋娃娃的感覺,可是那雙氣勢十足的大眼睛卻讓她整個人顯出一種如利刃一般的氣質。
一邊溫潤如玉,另一邊犀利如刀,相比之下,坐在這兩人中間的年輕男子看上去隻能用普通來形容。明明坐在這樣兩個光彩照人的麗人中間,男子卻始終苦著臉,還縮起肩膀,一副害怕被波及到的模樣。
可就算這樣也沒幫他避過接下來的災厄。
“項先生,希望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右邊的少女聲音柔美,可語氣之中卻帶著隱隱的殺氣,“說好要接我出院,結果整整二十四小時不見人影,最後竟然是擅自在學校裏參加逃生遊戲?這是怎麽一回事?”
“我不是剛跟你解釋過了麽。”
男子苦著臉答道:“這不是我自願的。原本隻是陪同學探索什麽‘七不可思議’的校園事件,還定好了時間準備差不多就走。結果誰知道……”
“星星學弟。”旁邊的長發女子就在這時忽然開口,“她想問的很明顯不是這個。”
她抬起手,輕輕拂過肩上的長發:“其實她想知道的不光是你為什麽毀約,更重要的是,你為什麽會跟這樣一個漂亮的大姐姐在寂靜無人的校園裏一同過夜……”
“這根本不叫過夜好嗎!而且星星學弟這種亂七八糟的昵稱是什麽鬼!”男子幾乎就要咆哮了,“學姐你能乖乖待著別搗亂嗎!我想問你的事有一大堆,這不還顧不上問麽!”
“你顧不上,那換我來問。”短發少女淡淡地說。
她移過目光直視著長發女子,從上到下:“你的行走姿態看得出受過射擊訓練,雖然不算精通,但也不是普通人應有的水平。還有抬手的動作,有近身搏擊術的痕跡,同樣半桶水,可也不是外頭那種騙錢培訓班可以教出來的動作。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吧?還未請教?”
她用詞客氣,可語氣卻不留情,甚至近乎挑釁了。麵對這咄咄逼人的態度,長發女子卻隻是溫婉一笑,絲毫不以為意。
“隻是個普通的富家千金罷了。”她用一句話輕巧地帶過了問題,可隨後又將它原封不動地扔了回去,“我更好奇的是你,從那種距離隔著重重枝葉的遮蔽,能看清我們那邊的狀況就算厲害了,竟然還能指哪打哪?你才不是普通的學生吧?”
短發少女的眉頭皺了一下,張嘴正想反擊,卻又忍住。對方拋回來的問題正中要害,一時間她坐在那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後隻得咬住了嘴唇,連小臉都漲得微紅。這滿腔的不爽無處發泄,她抬起腳,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旁邊的男子幾腳,踹得他齜牙咧嘴。
感受到桌子傳來的震動,長發女子忍不住莞爾一笑。盡管擁有神乎其技的槍法,可是對方在其他方麵單純得就像個小孩子,比起她來更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姐。
她雖然也好奇對方身份,可是更知道不願說的事情不可強迫。此時見初次交鋒已經大獲全勝,占了上風,她反過來卻主動放低了姿態。
“不論如何,還是要先謝謝你救了我。”她微微一低頭,露出了認真的表情,“如果沒有你的話,剛才那種局麵,我多半活不下來。”
短發少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用力偏過頭。“隻是順手而已。”她敲著旁邊男子的頭,“看到沒來接我就猜到應該是出事了,還一點線索也沒有,害我找了整整一天啊!”
坐在兩人中間的項南星苦笑著任她打,心裏也在慶幸著。剛剛那句話又勾起了他的記憶。
是啊,如果剛才不是南宮茜及時趕到的話……
大概還真是無計可施吧。項南星想。
畢竟那時候對方的態度,說真的還是充滿疑點。
幾小時前……
“好了好了,遊戲就到此為止了。”
嶽明舉高了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威脅。看到項南星依舊警惕地盯著他,他笑了笑:“不用擔心,我說結束就是結束了。這場遊戲就算中途取消,無人傷亡,不是隨了你的意麽。”
“會有這麽容易?”項南星死死盯著他,“幾發子彈就足以壓得主持人乖乖放棄?我算是有信心的了,可也沒樂觀到這份上。”
他的右腳尖淺淺地埋在泥土裏,腳尖前是剛剛扔在地上的那個炸彈匣子,朝向嶽明的方向。另一邊,姬風華也攥緊了遙控器,隨時準備按下。這個匣子雖然已經被剝離,剪去了因為外力作用而觸發的引線,但遙控的部分還留著。關鍵時候項南星把它向前踢出,姬風華再配合時機引爆,這威力也足夠主持人嶽明喝一壺了。
類似的對策,項南星還準備了另外幾個,打算配合著遠處南宮茜狙擊的節奏使用,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多大把握在正麵對抗中讓主持人知難而退,一切都隻能盡力而為。可沒料到的是,他還沒發力,對方一個嚐試不成,竟然主動退卻了。
“看你表情好像很意外的樣子。”嶽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其實原因說穿了非常簡單——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你的性命,隻是竭盡所能提供一個足夠危險的環境而已。”
“那目的呢?”說話的是姬風華。
嶽明瞟了她一眼,聳聳肩:“抱歉,我指的不是你。”
他看著項南星,繼續說道:“今天這一場,你可以看做是康複運動,或者是我們主持人對候補者進行的一次實力測試。”
“候補者?”
“在遊戲中獲勝的人。這其中的意義你很快就會知道。”嶽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就結果來看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好,所以到這一步,盡管遊戲沒有如我預想的那樣結束,但也可以算是通過了。至於那位不請自來的小姐……”
他直接篤定地用了“小姐”一詞,項南星頓時心中一緊。
“不用意外,我當然知道她是誰啊。”嶽明再次看穿了他的心思,“另外一位候補者,對不對?原本也要給她單獨安排一場的,現在看來手術後狀態恢複不錯,時機判斷甚至比傳說中的還要犀利。我會申請把她的那場也取消掉的,直接進入下一階段好了。”
“所以,就這樣啦!明天上課再見!”
嶽明擺了擺手,竟然真的就要這樣轉身就走。他說得就像是普通的同學在道別一樣,然而經過這一晚,項南星顯然無法再把他當做那個有些大大咧咧又有些脫線的“同學”看待了。
他想起了,嶽明也不過是個入校僅僅一個月的轉校生,這麽看來,他等於是提前打入這個學校的一枚棋子,指向的目標多半就是項南星吧。可是那個時候,他人還在西鳳共和國的那艘監獄大船上,甚至還未確定有機會登上那座荒島。
難道在那個時候,就有人提前為今天的這種事情埋下伏筆了?
又或者是,對方潛入學校要針對的目標,原本就不是他?
他很想向嶽明問個清楚,可又知道像這種事情,主持人一定不會真的告訴他,像嶽明這種性格甚至有可能隨口編個以假亂真的謊話,到時候很容易讓思路更混亂。隻是若能獲取更多情報的話也是好的——正當他這樣想著,試探性看向嶽明時,卻發現對方猛地一轉身,又折返了回來。
“對了,差點忘記最重要的事。”
他走到項南星麵前,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直接塞到他的手裏。項南星下意識地望向封口處,卻發現那裏被膠水緊緊封住了。
“什麽意思?”他皺起眉頭。
“下一次活動的地址。”嶽明眨了眨眼睛,“據說會有重大的事項發表哦。”
項南星冷笑一聲:“你們主持人可真幽默。擅自把人拉進這種遊戲也就算了,竟然還指望我自願去參加?”
嶽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既然不想去,為什麽不把信封扔回來?”
他抬手拍了拍項南星的肩。
“你還是會好奇的吧,否則也不會被我輕易說動了。所以你還是會想知道在最後一場遊戲中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戴著麵具的人贏下了遊戲卻又無法跟你們一同離開,還有那個殺戮之夜背後的真相……”他攤開雙手,“這些問題的答案都要靠你自己去挖掘出來,說不定它們就藏在接下來這場遊戲的獎勵裏。”
他眼看著項南星手裏的信封:“就看你怎麽決定了。”
在這以後時間流轉,曾經被鎖死在遊戲中的齒輪開始重新轉動。
老趙雖然未將遊戲推進到嶽明預想的終局,但依舊算是達成了協議,讓其生效。他不光保住了他原本想豁出去的性命,還不用讓雙手沾上學生的鮮血,這奇跡般的完美結局,全靠著項南星在最後關頭豁出去的挑戰。
於是三更半夜,這個高大的教師涕淚交流,竟然直接對著小他近兩輪的學生們下跪拜謝。隨後趕來收場的工作人員隻來得及為他簡單處理了傷口,行動能力稍有恢複,他就拖著重傷的身體急匆匆趕去醫院,陪著即將手術的女兒了。
在送走了老趙不久,確認戰鬥結束的南宮茜也趕到了這裏。對於她這種級別的潛行專家來說,路上的陷阱根本不值一提,隻是另外兩人卻不如她這樣自信。於是他們又在那裏等了好一會,等收尾的工作人員撤去了包圍網,遠處的天色似已微亮時,他們才得以離開。當然,這過程中氣惱的南宮茜沒少刁難他,而愛惡作劇的姬風華也常常在旁推波助瀾,讓他雙倍頭痛,感覺時間過得尤其緩慢——這些都是閑話,不提。
而後,就是本章開始的那一幕了。
此時項南星將信封放在桌上,以手指摩挲著。一左一右兩位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指尖處,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靜靜等待他的決定。
是要將它扔掉,忘掉這噩夢般的一段經曆,從此像個普通人一樣讀書,求職,結婚生子,一路平穩地過下去;
還是拆開信封,重回遊戲,冒著危險在其中探究這些梗在心頭的謎團。
項南星的手指移動到封口處,停住。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好一會都沒有動。
這個時候,外頭的天色已漸漸亮起了。
陽光刺穿夜幕,就像刺破一道道自欺欺人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