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主持人一聲令下,這場輾轉曲折的遊戲終於拉開了序幕。然而古怪的是,盡管有著時間上的限製,但是預想中眾人爭先恐後的景象並沒有出現,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留在原地觀察著其他人的動向,然後再考慮自己的決策。
於是一時間這裏出現了非常詭異的現象,所有人都在互相看著,卻沒有誰開始行動。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項南星微微地點了點頭。兩小時的時限看上去很緊迫,但經過一段係統訓練的一般人在這個時限下都接近跑完一次半程馬拉鬆了。如果遊戲的內容光是從一棟樓下去,走到另一棟天台的話,這時間顯然足夠有餘。
但因為“身份”的存在,這裏麵的問題顯然不僅僅是到達終點而已。重要的是,對大多數人來說,這裏麵的關鍵是要想辦法找出“內奸”來。
因為根據規則,如果你是“平民”的話,光是在時限內到達“逃生小屋”並不足以讓你獲勝。為了贏下遊戲,你還需要確保“內奸”沒有和你一同到達,為了做到這一點,就必須確認在場其他人的身份。然而因為頭套和假皮膚的雙重遮蔽效果,要想不取下它們,從外部直接確認標識,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有可能連玩家自己都會因為無法確認標識,從而無法得知自己的角色。剛剛講述規則的時候項南星一直都在仔細聽著,在講到“內奸”那一段時,那個“野豬”主持人對它的叫法是“設定為‘內奸’”,換句話說,“內奸”並非實際存在的哪一個人,隻是遊戲的設定,甚至可能幹脆就是用抽簽決定的。這樣一來,那個被選中的玩家其實也是無辜。
“專門設計成隻有除了自己以外的玩家才能摘下頭套,就是為了告訴大家,‘讓其他人去確認’。兩個人之間不經曆過這一步的話,很難達成合作。”項南星自言自語。
他一下子就算清楚了。通關獲勝的人數最多是三個,這條規則其實是在鼓勵玩家們按照這個人數組隊合作,結成同盟。但要合作的話,他們必須確認彼此的身份。這個時候,頭套的設定所產生的阻力就會顯現出來。他們必須互相摘下頭套才能解除這個阻力。
可是這玩意落到具體的設計上,卻又有個奇怪的自相矛盾之處。
按照常理來說,如果頭套的存在是為了掩飾身份,而它內裏的科技水平又足以支持指紋檢測功能的話,它應該登錄的是使用者自己的指紋才對。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無法取下頭套,這樣一來才能保護自己的身份不暴露。
但這個遊戲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戴著頭套的人自己無法將其取下,反而是其他人能夠做到,顯然,這斷絕的其實是玩家自證清白的做法。在正常情況下,兩個互不信任的玩家如果要合作的話,可以拉開距離後互相展示身份標識,在確認對方和自已都是“平民”後攜手同行。但現在這樣不行。要向像對方展示自己的身份標識,首先必須讓對方接近自己,好按下背後的機關,取下頭套,但如果對方懷有異心的話,這種做法無疑是白白送給他一個絕佳的偷襲機會。
更別說在這以後展示標識時,還得轉過身讓他看自己後頸上的烙印,這種背對的姿態也是相當危險的。可以說,遊戲在這方麵的這兩個設定,根本就是為了增加玩家偷襲的把握。
再往深處想多一層的話,遊戲的真正攻略也就呼之欲出。
單純的下樓上樓並不難,如果主辦方關掉電梯的話,這最多也就是在上樓途中會花費掉大量的體力和時間,需要人好好分配一下體能而已。然而在這場遊戲中最消耗體力的可能還要數戰鬥的部分,而戰鬥的雙方分別會是玩家,以及玩家。
所有人都戴上了頭套,互不認識,在無法確認對方安全的情況下沒有誰會傻到露出後頸,用背朝向別人,甚至還讓別人的手毫無阻隔地觸碰到自己。確認身份這件事看上去簡單,實際上比登天還難,對他們來說,還不如跳過這一步,直接把每一個人——包括自己在內——都當做潛在的“內奸”來看待。
主持人最後提出的獲勝情況,暗示的正是這樣的遊戲攻略。不管是“內奸”還是“平民”,隻要在時間走完的時候隻有自己一個人到達了“逃生小屋”,那麽就能確保獲勝。這是在告訴玩家放棄三個人一起獲勝的做法,反過來讓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無法到達終點。
讓玩家之間自己內鬥起來,這才是主辦方的真正目的。
項南星看向離自己不遠的“狗熊”,而對方也正在上下打量著這頭穿著古怪的“大象”。不光是他們兩個,這片場地上的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其他人。有些人觀察的是其他人舉手投足間可能透露出來的情緒,還想要找出對方在頭套之下隱藏著的身份。但也有幾個人已經如項南星一樣想到了這一步,於是這部分人觀察別人的重點,最終落在了“這個人好不好對付”這一點上。
不管項南星願不願意,這裏的氣氛都在緩緩地滑向開戰邊緣。在這種情況下,前麵開始行動的人會成為眾矢之的,吸引到全場的目光,這無疑是非常巨大的壓力。
他注意到,剛才那個“波斯貓”原本都打算要下樓了,甚至已經邁出第一步了,但就是因為感受到這裏不同尋常的氣氛而硬生生停住了腳步。另一邊的“老鼠”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但他感受氣氛的能力要弱上一些,等快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才注意到背後那些炙熱的目光,慌亂之下,他隻得停住腳步,尷尬地站在那邊進也不是,退也不行。
不光是他,這裏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自己仿佛置身於他人目光編織起來的一道網裏,這稱為“視線牢籠”都不為過。這就是人,因為對視野內看到的人感到難以信任,在潛意識裏就自動放大了‘看不到’的不安。光是想到讓這些身份不明的家夥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就不放心,因此無論如何都要死死盯著,誰敢離開,誰就要承受全場所有人的懷疑。
“如果他再傻一點,或者再幹脆一點,直接往下走的話,這緊繃的局麵說不定一下子就解開了啊。”項南星腹誹道,“心急的人會追下去,原本就像動身的人也找到理由,最後剩下依舊謹慎的那些人留在天台互相幹瞪眼——犧牲他一個,卻讓大家都找到去處了,多好。”
隻可惜,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顯得太過聰明了,恐怕在取得進展之前局勢都會這樣僵持下去吧。項南星的目光緩緩從一個個人的身上掃過,試圖從他們此時的站姿或是無意識的小動作裏找出一些線索來。然而他連續看過了十個玩家,把周圍一圈都掃視下來後,雖然沒能如願找到線索,卻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狗熊’、‘白鴿’、‘狐狸’、‘毒蛇’,‘梅花鹿’、‘兔子’、‘山雞’、‘狼狗’,還有剛剛試圖下樓的‘波斯貓’和‘老鼠’……”項南星回想著剛剛看過去的順序,忽然臉色一變。
“‘樹懶’哪去了!”
天台兩側有兩個通往樓下的樓梯口,此時那兩邊附近各站著“波斯貓”和“老鼠”兩個人,這段時間裏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沒有離開過這種關鍵地點。
排除之下,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項南星猛地回過頭,直接望向了“勇者之路”的方向。在那裏,一個矮小的身影正站在天台邊緣,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就要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