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車頭撞上樹幹的瞬間發出沉悶的響聲,而後是樹木斷裂的聲響,在之後,樹葉發出繁密的沙沙聲響,這其中一半是因為震動而掉落,一半卻是源於大樹傾倒途中的互相摩擦。這棵大樹的樹齡老,樹幹極粗,要好幾個人才能合抱,然而撞上它的越野車猶如一顆重型的炮彈,在短短幾秒間斬斷了它幾百年來綿延的生機。

在撞擊發生前的最後關頭,姬風華也嚐試要控製住這輛脫韁的野馬,竭盡全力。在高速行駛中前輪爆胎固然棘手,但她之前並非沒有處理過類似的情況,技術和心理上都過硬,隻要第一下成功壓住了,也未必沒有機會控製住。

隻是當她一邊減速,一邊用力壓下方向盤,想要將翻過一圈的車子穩住時,突然聽得腳下又是一聲爆響,另一側的前輪胎竟也在這個時候爆掉了!

“不是巧合,肯定是人為的……”

在慌亂中,她的大腦隻來得及閃過這樣顯而易見的字句,而後就是另一次的翻滾。這一回她的駕駛技術再好也無能為力,隻能感覺自己像是扔進了洗衣機的衣物,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抓住了來回甩動。安全氣囊已經彈出了,壓在她的身前抑製了第一輪的衝擊力,隻是在這個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身上的安全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解開了,車門也隨之洞開,她的身體從座椅被人拉了出來,在翻轉的車中騰空而起。

她甚至忘了反應,隻是被動地被這股力量帶著走。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姬風華才發現自己正跪在路邊的草地上,雙手無意識地撐在了地上,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遠處的越野車已經撞在了樹幹上,翻開一半的車前蓋底下有白煙滾滾而出。一隻手抓在她的領口上,直到這時才慢慢鬆開了。在這之前脖子上那緊緊勒住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但反過來說,這也說明對方始終用力抓著她。

“還真是被人盯上了。”

項南星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姬風華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抓住她領口的這個人。大概是在逃出車內的時候撞上了,此時項南星的額頭上有明顯的一大塊淤青,不過與此同時,他的眼睛卻是明亮地看向高處,眼中流露著強烈的自信。

“怎麽樣,現在知道為什麽我堅持要租這輛堅固又大空間的越野車,而不是那輛更快卻狹窄的跑車了吧。”項南星冷笑,“和小茜沒事聊的那些八卦還派上用場了,想不到真有親身遇上的時候。”

“遇上什麽?”姬風華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南宮家的‘哨兵’。”項南星說,“不殺人,隻是製造意外,讓人自覺退場。如果我們真撞上了,受傷了,他們可能還會派人救援,但這樣我也就不能上門找麻煩了。”

“南宮家雖然公開地址,敞開大門歡迎大家上門找茬,但也不是完全的來者不拒,否則光是應付這些人就不用幹別的了。所謂的‘哨兵’也算是南宮家的一重篩選吧,連這個都通不過的人,沒有上門找茬的資格。”

“你在車上的時候一直準備著應付這樣的事?”姬風華回想起剛才項南星哪一副虛弱的樣子,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算是吧。”項南星點點頭,“就算身體不在最佳狀態,但哪怕隻是心理上有所準備,突生變故的時候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結果都會大不一樣。”

“說到底,這也不過是在翻轉的過程中找準機會開門,並且把你從翻滾的反方向帶出來而已嘛。狙擊輪胎這種事情雖然危險,在我預想的幾種情況中已經算是比較溫柔的了。不過既然遇到他們的‘哨兵’,這就說明……”

項南星深吸一口氣:“接下來就是我一個人的戰鬥了。我要繼續向前,學姐你如果找不到方法回去的話,至少也留在這裏,留在這車子附近。在這個距離狙擊,意味著這是他們所能容忍的最大範圍了,隻要保持在這個距離之外,我想他們也不會難為你的。”

他回過頭,露出抱歉的笑:“這次的事情都是因為我才會讓你遇到這樣的危險。真是對不起了,學姐。如果回得來的話,我會盡力彌補。”

姬風華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她緩緩站起,整理了一下散亂的衣服,而後對著走出幾步的項南星招了招手:“學弟,你先過來一下。”

“怎麽了?”

剛剛氣勢正盛的項南星一頭霧水地走回來。他疑惑地站在姬風華麵前,看到這個美貌的學姐忽然抬起頭,對著他露出一個笑容。

在下一秒,一記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臉上。

項南星瞪大了眼捂住臉,感覺耳朵裏都是嗡嗡的聲響。驚愕之後,他露出苦笑。“抱歉,學姐。”他說,“如果這樣能讓你解氣一些的話,不怕再來多幾下。”

姬風華冷笑一聲,甩著微微有些發紅的手掌。這巴掌她用上了全力,自己的手掌也不好受。不過既然項南星都開口了,她索性一個反手,又是一巴掌重重抽在他的臉上。

“你預見到了危險,卻沒有告訴我。”她瞪著項南星。

“對不起,學姐。”

“你該道歉的不是這件事。”姬風華搖搖頭,“你故意不告訴我這些,是不是怕我會臨陣脫逃?”

項南星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就是氣你這個。”

姬風華再次高高地揚起了手,項南星下意識地閉起了眼睛,等待即將落下的第三記巴掌。隻是過了好久,臉上卻依舊沒有傳來刺痛的感覺,反倒是肩膀上傳來了輕盈的觸感。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發現姬風華正溫柔地看著他,那隻手就放在他的肩上。

“不要太輕視別人,也不要太自信了。”

她柔聲說道:“還以為你已經變了,沒想到還是這樣……你不需要這樣的。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不管發生什麽事,一定要記住。”

項南星感覺那隻按在肩膀上的手緩緩滑下,落到胸口上。先是捶了一拳,而後張開了手掌按在上麵用力一推。

“去吧!”她高聲說,“一切小心!”

說完了這句,她猛地轉過身,站在那裏不再說話。對著這個背影,項南星重重地點了下頭,握緊了雙拳。

他轉過身,毫不遲疑地向前全速奔去。

而與此同時,在項南星剛剛注視的高台上,一個年輕人正在收起狙擊的設備。

“不再來一次?打腳也不算違反規則吧?”他旁邊的另一個年輕人問他。

“算了,這家夥出來後第一眼就看向這邊。被發現了,沒意思。”拿狙擊槍的年輕人聳聳肩,“而且我剛剛也有一種感覺,就算我補上一槍,這家夥或許也有機會察覺並躲開,那種怪異的氣場,就像是曾經和一流的狙擊手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樣。”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鍛煉出來的,但明顯訓練有素。這回上門的不是普通人。”

“會來這邊的本來就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會想要來找南宮家麻煩嗎?”另一個年輕人隨口吐槽道。他正在往手上套一個腕輪,此時才剛剛穿戴上去,開始試著活動手腕。看著從遠處跑過來的項南星,他眯起眼睛看了一會,搖了搖頭。

“這跑動的姿勢好像有點外行啊。”他說。

“受傷了,但不是在逃出車裏的時候受的傷,而是之前的舊傷。”狙擊手言簡意賅地說,“所以我這邊不想再出手了。那個女人已經放棄,按規矩就不用管了。這個的話,我就算擊中一個傷者沒啥好自豪的。之前那一槍沒能讓他停下,所以這一局算我輸了吧。”

他笑了笑,手指輕輕拂過狙擊槍的那猶有餘溫的槍管。

“也無所謂,反正我以後也不幹這些了。”

“大哥你就是腦子老塞了這麽些多愁善感的東西,所以才會一直比不過大小姐啊。以後還是要想辦法硬氣起來,別這麽書生了。比如,學學我如何?”

戴著腕輪的年輕人拍拍同伴的肩,突然手腕一抖,腕輪的前段刷地刺出三根利刃來,並排著指向前方,猶如野獸的爪子。

“你不出手,我就當做他已經過了你的這一關。”

他自信地冷笑著,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刀鋒,感受著那些鋼鐵中蘊含的一絲鹹味。這是鐵的味道,也是即將染上的鮮血的味道。狙擊手恰在這時將槍械收拾完畢,他抬起頭,視野中已經沒有了這個男人的身影。隻有他最後留下的那句話,還在空氣中飄著。

“接下來,就讓我會會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