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隻能拍門呼叫的秦趣和卡洛斯二人,薑樂公主開門的法子顯然直接很多。她朝旁邊擺了擺手,頓時便有“漩渦”常在一扭一扭地走上前來,從她手中接過房卡去刷那道門。
這是一張萬能卡,在這船上就相當於可以打開任何門的萬能鑰匙,是船主人才有的特權。森德羅斯在上船第一天就把它交給了薑樂公主,當然他自己多半私藏了張複製的,或者根本上交的就是複製版,但無論如何,至少她手頭的這張肯定能在船上大部分房間通用的。
此時常在把卡一刷,門上的電子鎖便順從地發出了“嘀”的一聲響。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推門正要入內,可是手掌按到門上的時候,他的臉色忽然微微一變。
“反鎖了。”他說。
薑樂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這樣看來,克裏斯應該是躲在房內了。
隻是她看了梁京墨一眼,卻注意到後者正在低頭思索,仿佛正被什麽未解之謎困擾著。剛才正是他告訴自己“準備破門”的,仿佛在這之前就已經預見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但此時隨著事情漸漸明晰,他卻反而顯得有點困擾了,這樣的態度讓薑樂無端端多了幾分不安。
“喂,你在想什麽呢?”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在想,如果真是他的話,這種做法也未免太消極了。”梁京墨眯起眼看著緊閉的門,“總之還是注意安全,防備陷阱吧。除此以外……破門時也請不要損壞房內的任何東西,把門慢慢打開就可以了。”
薑樂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梁京墨這麽說,顯然是要把開門的責任推給她手下的主持人了。不過畢竟在這方麵身手不凡的主持人比他要合適得多,反過來梁京墨的頭腦暫時對她來說還有用,讓手下冒一點險的代價,她還是舍得出的。
隻是梁京墨此時的額外要求未免過分了一點。主持人不是神,要想打開這樣一道堅固而又無法應用常規開鎖手段的門,隻有靠暴力去破壞,別無他法。但在破壞的同時還要控製著力道不要讓餘波影響到房間裏麵,那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
薑樂公主沉吟了一下,轉頭對旁邊另一位老者說道:“您聽見了吧?麻煩您了,森先生。”
“樂意效勞。”
被她叫做“森先生”的盲眼主持人走上前去,將手掌緩緩按在門板上。他的肩膀略微聳起,雙手卻是僵持,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秦趣開始還想看看這老人有什麽絕技,但看了好一會他都沒有動作,不禁露出了有點不耐煩的表情。
然而就在這時,旁邊的卡洛斯開口了。
“這是怎麽回事?是我耳朵出問題了嗎?”
他歪著腦袋掏掏自己的耳朵,疑惑著是否進了什麽東西。但此時不光是他,在場的眾人都已經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像是什麽東西在震動的嗡嗡聲。這聲音猶如從四麵八方傳來,一時間讓人分不清方向,但由於此時隻有森先生一個人做出了動作,所以眾人的目光也就自然而然地投到了他的身上。
“這難道也是一種‘聽勁’?”梁京墨晃著腦袋感慨,“大開眼界。實在厲害。”
“什麽意思?”秦趣皺起眉,“他不會想著用震動把裏頭的鎖給震鬆吧?不可能的,這船上的門鎖可都是……”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森先生”一聲低喝打斷,緊接著門上又傳出一聲悶響,這一瞬帶起的震動比之前強烈百倍,仿佛連腳下的地板都在顫抖。
秦趣駭然轉頭,卻見森先生正緩緩將左手拉在了門把手上。他輕吐一口氣,雙手向著右側猛一用勁,那扇看上去很沉重的門竟被他一把提起了,直接放到一邊去!
隨著他這一提一放,有一小塊方形的金屬塊從門板中間掉下,落在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秦趣蹲下一看才發現,這竟是鎖頭在門內的那一部分!原來那機械鎖不是被這位“森先生”震散了,而是在剛剛那一下發力中被直接打成了兩截!而且這斷截麵竟然還無比光滑,就像用專業的機床切出來一樣!
“用震動聽勁找出門鎖位置,測試硬度,順帶著通過反複的震動積累‘金屬疲勞’,最後用一記暗勁將其震斷——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可怕了,而他竟然還能夠準確控製力道,確保門板在震開的同時不會向後倒下損壞房內東西……”
梁京墨撇撇嘴。他現在基本確定了,這個盲眼老人絕對有著“一位數”中頂尖的實力。
然而這一手雖然稱得上驚世駭俗,但很快眾人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情徹底吸引去了。他們開始時隻能看到房門打開,卻看不清裏麵的情況,好奇心備受煎熬。一直等到守在前頭防備襲擊的森先生確認安全,並緩緩讓開身子後,眾人才能看到這個房間裏麵的景象。
這一瞬間,在場的人不約而同露出了混雜著驚訝與凝重的表情。
在他們麵前,克裏斯那矮小的身軀正趴在地上。他的臉朝向一邊,眼睛圓睜著,五官扭曲著拚裝出了一個驚駭的表情。他的身體一動不動,手垂在一側,手掌蜷曲著露出指尖一點殷紅。任憑門外人聲鼎沸,甚至現在連門被打開了,他始終沒有半點要挪一下的意思。
事實上他想動也沒法動了,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個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死了?在這種房間裏?”
梁京墨在看到屍體的瞬間是震驚,而後便立刻想到了最重要的問題。他的目光快速從這房間中唯一的舷窗掃過,而後回頭看了薑樂一眼。後者正以手托住下巴,一副正在思索的模樣。大概是餘光感受到了來自這邊的視線吧,她微微偏過頭,對著梁京墨點了點頭。
這意思是“知道了”。
他們都看見了,那舷窗正緊緊關閉著,密室狀態。
梁京墨再次觀察起克裏斯來。這一回他看得仔細,很快就發現了克裏斯身下的那一小攤血跡。這血跡應該是在流出後經過了比較久的時間,現在已經風幹了,一眼看上去更像是一塊暗紅色的斑跡,再加上它麵積很小,大部分又隱藏在克裏斯的身下,看上去就更不容易引人注目了。
眾人在開門第一眼都被克裏斯的表情吸引了注意力,自然就不容易很快注意到它。
“傷口位置在腹部……這是致命傷嗎?”
梁京墨沉吟著在門邊單膝跪下,仔細端詳著血跡的模樣。在不能移動屍體的情況下,他隻能靠經驗去判斷血量,然而這初步判斷的結果卻讓他眉頭微微一皺。
“血量並不多,這樣的出血量連重傷都算不上,更別說死於失血過多了。”他判斷道,“如果是銳器刺傷的話,那個凶器應該還留在傷口上,變成堵塞,阻礙了血液流出。”
“這樣的話,難道是死於某種……毒素?”
身後的薑樂聽到他這自言自語,眼睛忽然一亮。她環顧四周,朗聲說道:“好了,現在大家都看到了,克裏斯有可能是自殺,但也不排除被人殺害的情況。我希望你們現在回到各自的房間裏去,緊閉房門不要出來,等候我親自上門去詢問情況。”
她用的詞是“希望”,然而從她嘴裏說出的東西當然是“命令”。秦趣和卡洛斯雖然還有點驚魂未定的意思,但好歹能聽出這話語裏麵的力量,他們站起身來驚惶地點了點頭,隨後便轉身向走廊另一頭快步走去。剛開始時卡洛斯還有什麽話想對秦趣說,然而被薑樂公主從後喝了一句“不要喧嘩”後,他們便安靜地隻顧走了。
而梁京墨這邊則顯得拖拉了許多。他像是不情不願地在原地走了幾步,而後又回過頭,戀戀不舍般看了幾眼地上的屍體,再拖著極度緩慢的步伐往走廊那邊走去。一直等到秦趣和卡洛斯的背影都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頭時,他才稍微加快了腳步,像是要追趕前麵二人。
畢竟剛才公主的命令是針對全體人而發的,雖然主持人現在都一動不動,顯然知道自己不包括在內,但他梁京墨明麵上的身份和另外兩人相比應該是沒什麽特殊的,若是遲遲都不出現,恐怕他們都要生疑了。
然而就在這時,薑樂公主輕聲叫住了他。她也有著和梁京墨類似的考量,知道暫時還不是暴露兩人合作關係的時機,雖然此時爭取出了一點點單獨對話的時間,但這時間隻夠他們說一句話。
她於是看著梁京墨的背影,沉聲說出自己提煉後得出的,眼下最重要的第一個問題。
“主持人都學過法醫知識,能夠單獨鑒證。”她說,“我想請你給個建議,這時候應該由誰來做這個事情?”
這問題提得突兀,說的事情更是荒謬。讓普通人來決定主持人的分工?除了二老,那四個年輕點的主持人都不約而同向她投去了驚訝的目光。
然而梁京墨卻像早有準備般地立即回過頭,目光依次從在場的六位主持人臉上掃過。那動作速率就像在說“早等你這一句了”,瞬間讓這裏剛剛產生的緊張感一掃而光。
眼睛半睜不睜,好像對眼前一切都提不起神,卻在這些人中地位仿佛最高的神秘老人;
閉著眼睛,依靠其他知覺去感受世界的盲眼老人,“森先生”;
氣質穩定猶如貴族管家,卻隱藏著破壞性衝動的“狂嵐”徐迎;
以及另一個,氣息極度不穩定,仿佛會隨著環境百變的“避役”嶽明。
除了這“兩老兩少”之外,還有曾在白夜祭裏和他有過一麵之緣的“浮冰”雪彥,以及那個舉止娘裏娘氣的“漩渦”常在。
他在看著這些人的時候,這些人也在麵對著他,不發一言,像是在等待著裁決。這一刻梁京墨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奇妙的違和感,還有那迎麵而來的沉重的壓迫感。
換做是一般人,這時候恐怕連話都說不清楚。
可梁京墨突然笑了。
他隨意地抬起手點了一下,嘴上說了句:“讓他幹吧。”而後便轉過身子,頭也不回地朝著走廊那邊邁步走去。
看上去,他真像是隨便點了一個。
可這種事情,怎麽可以靠運氣亂點?難道他沒聽出自己話裏的意思嗎?
薑樂公主無奈地扶著額頭,深深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