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胸口中刀,死在底下的冷藏庫裏。那邊的大門敞開著,出入自由,從屍體出血的情況看距離事發應該有一小段時間了。公主已經帶人開始調查了,但是暫時還沒能找到多少有用的線索。”
雪彥說這一整句話的時候,眼睛是直勾勾看著梁京墨的。
而梁京墨完全能夠理解對方的這個眼神。
雖然對他自己來說,隨著秦趣和卡洛斯兩人一死一失蹤,那個神秘的凶手就隻剩下外來入侵者以及主持人這兩種可能了,但對方顯然不這樣覺得。身為主持人,雪彥大概還是更願意信任自己的同僚,而梁京墨作為船上四名邀請者中唯一活著的人,自然顯得嫌疑更大了。
然而雪彥畢竟還是理智,知道這隻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猜測而已。昨晚的克裏斯一事先不說,就在剛才這段時間裏,梁京墨從離開房間後一直就和自己一起行動,寸步不離,他非常肯定對方沒有單獨行動的機會,更別說要跑一上一下兩個地方了。
更關鍵的是,卡洛斯遇襲的地方是冷藏庫。除了原本就在那邊的森德羅斯的屍體外,克裏斯的屍體在不久前也才剛剛搬運到其中一個冷藏室封凍起來,等待上岸後進一步用高精度的器械檢驗,卡洛斯會下到那裏去,說不定是打算從屍體上獲得什麽信息。
他和秦趣一樣,是在調查著凶案相關的情報。不同的是一個從屍體入手,一個是從現場附近留下的痕跡入手。然而殊途同歸的是,他們兩人最後同樣遭到了襲擊。
從動機上考慮,這下手的人是誰,簡直不言自明。
梁京墨和雪彥同時想到了類似的問題。不同的是,梁京墨還隻是想想就算了,可雪彥卻像是立刻聯想到了薑樂公主的安危,頓時有些待不住了。他連現場也不看,隻是簡單地交代了一下這邊的四人盡量搶救數據,順帶著搜索房間,尋找有用的線索。他特別叮囑他們要一同行動。畢竟除了文姬之外,剩下的三個人也是排名靠後的主持人,四人一同行動除了互相看著外,也多少有點出於安全考慮的意思。
安排妥當後,緊接著雪彥便要帶梁京墨一同前往下層的冷藏庫,先到一步的薑樂據說正在那邊等著。隻是這一路上,他多少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擔心那個公主?”一旁同行的梁京墨似笑非笑地說道。見對方沒有回答,他索性仔細端詳了一下雪彥的神色,緩緩搖了搖頭:“不對,你在擔心的恐怕是其他人吧。”
雪彥擠出一絲冷笑:“你對自己的眼力真有自信啊。”
“好吧,就當我看錯了。”梁京墨嗬嗬一笑,“但你確實沒有擔心公主那邊的理由。畢竟連我都有你這個保鏢,公主出行,身邊又怎能不安排高手守護呢。就算要搜查線索,那也不缺你一個人手,對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雪彥聽出不對來了。
梁京墨笑了笑,忽然停下腳步,猛地轉過身子。雪彥這才注意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被梁京墨引導到了克裏斯之前住過的這一層。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已經毫不猶豫地踏出了樓梯,擅自沿著走廊走向了克裏斯房間的方向。
他竟是不打算調查卡洛斯遇襲的現場,而是回到最初的現場走一走。
是要盡早到達薑樂公主的身邊,還是繼續做好自己“保鏢”的職責?兩種念頭在雪彥的腦海中短暫交戰了一下,而後他便也跟著躍出了樓道,緊跟在梁京墨的身後。兩人這一段路上都是無話,雪彥也沒有開口勸阻他的行動,像是也正想著自己的心事。
當走回到克裏斯的房間門口時,兩人很有默契地停了下來。梁京墨側身讓出門前的位置,抬手對著雪彥做了個請的手勢,後者默默地取出對應的房卡,上前打開了鎖著的房門,卻不急著將其推開。
對於梁京墨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他其實多少已經猜到了一些。
——畢竟,這個人在之前就已經注意到了“鞋印”的問題。
“可以打開這扇門的房卡隻有兩種,一種是它對應的那張,也就是你現在用的這個;另一張是萬能房卡,這個應該在薑樂手上。”梁京墨慢悠悠地說,“換句話說,在你勘察完房間之後,這個房間同樣應該處於密室狀態的。那時候門外還沒有擦拭過的痕跡,對吧?”
雪彥點了點頭。這一點他記得很清楚。
而且,他剛才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
“也就是說,在你完成現場勘察並關上門後,這裏應該是誰都進不了的。哪怕對秦趣下手的那個人過後清理了走廊上的痕跡,但這個人終究還是沒法走進房間裏,更別說把之前不小心留下的那些痕跡清理幹淨——當然,或許這人壓根兒不在意也說不定。”
梁京墨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推開房門。這一刻他們兩人同時看向房間的地板,也同時看到了地板上那些紛亂的鞋印。相比走廊上來說,這個房間裏的鞋印顯得更多,更亂,但細看之下其實大部分是同樣的形狀。畢竟走廊上那段少有人經過,而房間裏雖然會有來來回回走動的腳印,但歸根結底,大部分是克裏斯一個人的。
“但這裏麵也有不一樣的。”梁京墨指出其中一個明顯不同尺寸的鞋印,“這是你的吧?”
雪彥點了點頭。盡管他努力不去影響房間裏的狀況,但勘察的時候總是要走進去的,這樣一來,就不可避免會在裏麵留下幾個鞋印。
梁京墨也點了點頭,然而正在低頭查看著地板的他卻用微不可察的動作挪開了步子,讓自己稍稍遠離雪彥。在短短的幾秒鍾內他的目光已經掃過了房間的各個角落。雖說身為勘察者的雪彥肯定會在房間裏留下腳印,但如果克裏斯是在這裏被刺殺的話,房間裏應該還會留下他自己,以及凶手本人的腳印才對。
換句話說,這個房間裏應該有三種鞋印。
然而梁京墨看到的隻有小尺寸的克裏斯的鞋印,以及一種尺寸偏大的,雪彥的鞋印……
僅此而已。
“原來你注意到了嗎?”
雪彥的聲音在他身後幽幽地響起,帶著某種接近冰寒的溫度。梁京墨一直分心戒備著旁邊,可直到這時才猛然發現對方已經無聲地從自己身側移動到了身後,他沒有回頭,看不到雪彥臉上的表情,更看不到對方此時緩緩舉起的右手。
“看來我信錯你了。”梁京墨沒有回頭,隻是用一種很平淡的語調靜靜說著,“原本以為你應該是最沒有嫌疑的那個,所以才讓你參與到調查中來,甚至讓你貼身保護我的安全。可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凶手,這樣的安排,反倒讓你可以隨時參與到調查中來,行動也更加自由。借助這個身份,你光明正大地抹掉走廊上那些多餘的線索,並且在見我之前暗中處理掉了秦趣和卡洛斯這兩個不小心發現了當中玄機的人……”
他突然轉過頭,對著雪彥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希望我這麽覺得,對吧。”
這突如其來一百八十度轉變讓雪彥明顯一怔。
梁京墨搖了搖手指:“如果你是凶手的話,既然都想到清理走廊了,怎麽可能忘掉房間裏的部分呢?擁有房卡的你隨時可以回房間裏處理,比如抹去所有的鞋印,或者幹脆偽造幾個外來人的陌生鞋印,總不至於犯下隻留下自己和死者兩種鞋印的錯誤。”
“事實上我之前的判斷沒錯,由於凶案發生在半夜,房間裏燈光比較暗,真正的凶手並沒有注意到地上腳印明顯的事情,而等到第二天,調查介入,凶手卻沒有機會清理了。”
他蹲下,手指依次點在了地板上幾個小小的半圓形印跡上:“你看這個,這個,還有這邊的這個,這些就是房間裏留下的第三個人的鞋印了。”
“什麽鞋會留下這種印跡?”雪彥臉色有點難看,“說是細小的拐杖還差不多……你想說凶手是踩著高蹺殺人的嗎?”
“同樣是高字頭,但不是高蹺,是高跟鞋。凶手將重量壓在後跟,直接用細小的鞋跟來走。隻要鞋跟的硬度足夠支撐起人的重量而不斷,這樣子走路並不困難,還可以避免留下明顯的鞋印。雖然看不見,但她是思考過的。”
梁京墨笑了笑,看向雪彥的目光突然多出了幾分淩厲。
“說起來,我們還要玩這種互相試探的遊戲到什麽時候?”他直截了當地說,“其實你心裏已經有一個凶手的嫌疑人選了吧?”
“從目前線索來考慮,做出這些事情的,應該是一個平時穿著高跟鞋,並且在剛才那段時間正處於自由活動的狀態,甚至在爆炸的時候也剛好避開,不用置身危險中的人。還有,造成爆炸的炸彈在設計方麵很是考究,讓爆炸的威力完全集中到了內側,這樣才能準確地炸穿厚厚的鐵板,破壞掉監控室裏的設備,這也要求那個人在這方麵有著不俗的造詣……”梁京墨說,“剛剛出現的那位叫文姬的主持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的名號是‘彩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