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小時前,這個房間的地板上還躺著克裏斯的屍體,此時屍體已被搬到冷藏庫,原本那塊地方用粉筆畫上了一個人形,用來標記他撲倒的姿態。在人形腰部往上一點的地方有一塊暗紅色的血跡,那是他被螺絲刀刺中的部位,也是那可怕的毒素侵入血液的致命點。
而幾小時後,這個小小的房間被臨時充當討論室。在這起事件中被認為可靠的幾個人聚在這裏交換情報,試圖還原出曾經在這裏發生的事情。
“這個地板上的腳印我已經細細檢查過了,總共隻有死者克裏斯的,勘查者雪彥主持人的,以及高跟鞋後跟的印記這三種……當然,現在還多出了我的。”梁京墨毫不在意地在房間裏踱著步,“這部分的信息算是收集完畢了,所以大家不必拘禮,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吧。”
他這口氣說得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似的。身為船上真正的主導者,薑樂公主卻毫不在意,笑了笑便在床邊坐下了。在她看來,梁京墨此時表現得越是輕鬆放浪,越說明他胸有成竹,如果能破案的話,這點小小的逾矩根本不算什麽。
“那麽,你查到了什麽呢?”她問道。
“密室手法方麵,先容我賣個關子,畢竟還要看看有沒有補充的線索可以印證。凶手的身份也是同理,雖然我已經有個超級懷疑的對象,但畢竟沒有解決動機問題的話,終究隻是推論。”梁京墨笑著說道,“出於一個偵探的節操,我還是要搞清楚克裏斯為什麽會死,或者說,凶手為什麽要對克裏斯下手,這一點和構造密室的手法同樣重要。”
他正色道:“我想說的是,克裏斯的死因,大概是他自己在那天采取了太過激進的行為。”
薑樂秀眉微微一蹙,抬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接下去的部分,就需要各位來補充了。”梁京墨說,“在森德羅斯死後,我依次拜訪了各位主持人,也因此在船上各處走動了一下。這過程中我有兩次偶然遇到克裏斯和主持人對話的情況,為了不打草驚蛇,我都是遠遠看著,並沒有接近,於是也聽不到他們對話的內容。我有理由懷疑他其實私下跟所有的主持人都接觸過了。這兩次會麵中,他一次是和‘避役’嶽明主持人,另一次是……”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那個總像睡不醒的老人身上:“和您。”
“對。”
老人聳聳肩,直截了當地承認了。梁京墨正想追問他們說了什麽的問題,然而旁邊的“浮冰”雪彥突然插了一句:“事實上,在找過他們兩人之後,克裏斯在昨天下午也找過我了。”
“猜到了。”
即將開口的話題被打斷,梁京墨隻好轉過頭無奈地看著他,“所以我才說,我們早就該結束這種互相猜疑,互有隱瞞的狀態啊。”
“可是隱瞞的不光是我,你也是吧。”雪彥說,“你在一開始提到選擇我的理由上說了不少,但其實通過偷換概念的方式隱瞞了很重要的一點。你說凶手先殺克裏斯不殺你,意味著他覺得克裏斯比你威脅更大,所以我沒有嫌疑。但這個推理假定了凶手肯定會對你們兩人下手,這簡直就像是……你不光知道他因何被殺,還有著和他一樣會被人針對的理由。”
“你的話沒錯。”
梁京墨毫不羞恥地笑了笑:“我對這件事有一個私人的猜測,而你知道克裏斯說過的原話,隻要我們把兩邊的信息對照一下,就可以知道我猜得對不對了。”
“就別浪費時間了。”見兩人有點繼續往下扯的意思,薑樂公主果斷承擔起了下命令的角色,“雪彥主持人,你就先把聽到的東西說出來吧。如果符合猜測的話,我想梁京墨你也會願意跟大家分享你的想法,對吧?”
“正是如此。”梁京墨厚顏無恥地點點頭。
雪彥白了他一眼,想了想,這才開口說道:“首先,克裏斯當時說的語焉不詳,我不確定自己聽懂了,所以接下去我說到他的那些都是原話,一字不改”
“他當時說,有個重要的情報可以賣給我,關於公主剛才那些話的,問我可以出什麽樣的價來買。”她說,“我當時不了解他具體指什麽,所以就試著說了一句要先看看是什麽樣的,才有辦法決定開出什麽樣的價格。他就那樣直勾勾地看著我,很慢地搖了搖頭說,這樣看來,你應該不是我的買主。”
“有點意思,把事情搞得這麽玄乎。”薑樂公主說,“如果他是這麽對我說的話,我大概會覺得這個情報是有關內奸的吧?”
“我當時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性,畢竟森德羅斯才剛死,關於他的部分還有很多沒弄明白的東西,而他偏偏又是船主人,搞不好就在船上藏了什麽特別的東西。如果克裏斯真知道些什麽的話,那真是幫上大忙了。”雪彥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就說了,如果是和內奸有關的情報,又真正有用的話,我可以滿足他提出的一個要求。在還沒看到貨的情況下以主持人的身份提出這樣的承諾,你們也知道這是相當大的**了吧。”
“然而他隻是再次搖了搖頭,想了下說了句果然不行,然後就走了……你笑什麽!”
他轉過頭怒視梁京墨,後者掩住嘴巴搖搖頭:“沒有,隻能說這反應還真是意料之中。”
薑樂也有點不爽地看著他:“梁京墨,你如果知道什麽的話,不妨直接說出來。”
“談不上知道,隻能說這段對話印證了我的猜測。”梁京墨答道,“我想大多數主持人對這件事的反應都是差不多的吧。畢竟之前剛剛發生過處決森德羅斯的事情,正常人都會很容易聯想到內奸這個問題上去。”
“不是這個意思?”雪彥反問道。
“大概不是。”梁京墨說,“我隻能說,他打算尋找的是真正能夠理解他意思的人,然而在做著這種試探的同時,他或許不幸遇上了那個潛伏在我們中間的內奸。於是悲劇發生了。”
他歎了一口氣:“想想吧,假設你是那個內奸的話,聽到這樣的話,你會怎麽想?”
“怎麽想啊。”雪彥思索了一下,“我猜,大概也是跟我想到一樣的事情上去吧……啊!”
他忽然吃驚地轉過頭看著梁京墨:“就這麽簡單?”
“對,原因就是這麽簡單。”梁京墨點點頭,“身為內奸的凶手在聽到他的話後想到了和你一樣的東西,與此同時克裏斯展現出來的那種態度在凶手眼裏就有了別樣的解讀。在那種情況下,我不知道凶手最後選擇了嚐試交易還是掩飾過去,總之最後的結果我們都看到了,克裏斯在半夜被凶手突襲後刺殺在房間裏,這意味著凶手的動機大概是……殺人滅口吧。”
“可是,其實這位凶手大可不必如此。”
梁京墨遺憾地搖了搖頭:“以克裏斯過往的謹慎來看,我覺得他並沒有料到凶手會采取這樣的舉動,否則的話在進門之前應該會有所戒備,不至於被人輕易地伏擊成功。換句話說,如果凶手不是自己露出馬腳的話,最終應該會發現克裏斯在這方麵根本沒有掌握什麽可以爆的猛料吧。”
“伏擊?”薑樂眼睛一亮,“既然如此肯定地說出這種話,難道說你對殺人案手法的推測也已經得到驗證了?”
“十有八九吧,不過船上發生的可不隻有這單案子啊。”梁京墨轉向薑樂,“公主大人,我還想向你最後確認一下今天的情況。在我從現場離開到你帶著雪彥主持人進入我房間的這段時間裏,你不光拜訪了卡洛斯和秦趣兩人,還對主持人的工作進行了分配吧。我想知道分配的情況,以及你在另外那兩人房間裏的見聞。”
“先說見聞,這個的話……”
薑樂歪著腦袋想了想,搖了搖頭:“老實說,沒什麽收獲。秦趣在這方麵顯得比較謹慎,不過他沒說謊,也看不出有什麽嫌疑。卡洛斯嘴比較快,說了昨天克裏斯跟他們沒有一同行動,落單了很久像是自己有什麽打算,不過這件事我們這邊幾個主持人都知道了,兩邊時間一對上,克裏斯當時除了挨個找主持人試探談判之外也沒空幹別的。”
“在那之前,我還重新給主持人分配了一下任務,這個之前提過了。”她說,“我將主持人聚集在監控室附近開了個短會,先是要求之前就在監控室的四位主持人繼續一同破解密碼,然後就開始分配任務,首先請二位……”
她抬起手指向旁邊站著的兩位老主持人:“請這二位到甲板上巡查,戒備著周圍可能通過船舶接近,或者飛機空降的等方式接近的敵人。雖說幾率小,但如果真有這種情況出現,來者也絕對不好惹。所以說我這個安排雖然有私心在,但也不是全無考慮。”
“接下來,就是讓徐迎主持人等三位分別鎮守船上的動力室,導航電腦的控製室,以及蒸餾淡水,儲存食物的物資倉庫。這樣的做法雖然會讓他們中可能存在的那個內奸獲得相對自由行動的機會,但同時也大致確保了其中至少兩處地方的安全。就算內奸從鎮守的地方開始破壞,為了揪出內奸而犧牲其中一處,我覺得還是值得的。”
“然後最後一步,就是讓雪彥主持人陪著我到各人房間巡查……有什麽問題嗎?”
她說到這裏時注意到梁京墨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於是停了下來。梁京墨點點頭:“確實有一點疑問。你在這裏說安排監控室裏的四位主持人一同破解密碼,可是我們趕到的時候,那裏卻據說是進行四人輪換的製度……”
“哦,關於這個啊!”薑樂一拍腦袋,“我說漏了,這是後來追加的指示。等我安排好一切,跟雪彥開始巡查時,他提議說監控室的工作不需要四人在,可以適當輪換休息,於是我就告訴那邊隻要留三個人即可,輪空的一人可以休息……”
“在這個時候,那三位已經各自被配置到了指定的位置,而兩位前輩也到了甲板上,剛好空出船身的大部分地方可以行動……原來是這樣,這就是他真實的目的啊……”梁京墨喃喃說道。他突然一拍桌子,猛地挺起身,臉上洋溢著壓抑不住的興奮情緒,仿佛大戰在即,即將與人決一勝負的戰士。
“請召集所有主持人到監控室附近的會議室集中!”他對著薑樂說,“理由方麵就說……就說,我有重大的事情發表!”
“你準備解開謎底了?”看到對方自信滿滿的模樣,薑樂竟然也有點興奮起來。
梁京墨嘿嘿一笑。
“雖然等了很久,不過終於有機會說那句話了。”他清了清喉嚨,朗聲說道。
“一切謎題都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