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家要行動了。

當與“南宮家”放在一個句子裏時,“行動”就是一個無需解釋的詞語。對於這個殺手世家來說,這背後的含義從來都隻有一件事——就是殺人。

“你是說,他們的目標是我?”

薑樂說出這話時,他們正坐在船上最大的會議室裏。以倉頡和那個曾和項南星有過一麵之緣的盲眼主持人為首,空閑的主持人依照其排位坐在兩側,各自收起了威壓。一個神情冷淡的侍女在給眾人端上茶水後便自顧自靠在牆邊,那副病怏怏的模樣讓項南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不過薑樂的這句話,把他的注意力又拉回眼前的話題了。他冷冷地看了薑樂一眼,有些不爽地移開了視線。

“準確來說,他們要殺的不隻是你。”項南星環顧四周,“是船上的所有人。”

“你說是就是了?我們憑什麽要相信你!”“黑虎”布魯冷笑著插話,“還所有人,笑話!我看他們也就是名氣大了點,真打起來誰怕誰啊!”

薑樂抬手止住他的聒噪,略一沉吟,轉向旁邊的盲眼老人:“森先生,你覺得呢?”

“南宮家全力以赴的話,完全辦得到。”他直接給出了一個讓人不安的答案。

項南星不由得想起了當初他和自己短暫交手給予評價的事情。盲眼老人無疑是身經百戰的強者,同時也是這幫人裏最擅長判斷武力強弱的人,所以薑樂第一個詢問的就是他,眾人也對他說出的結論毫無異議。隻是結果不盡如人意,這答案猶如判決,讓這件事的嚴重性一下子上升到了一個無法回避的等級。

頓時,會議室裏充滿了凝重的空氣。

“喂,我說,我們根本不用擔心啊。”

“黑虎”布魯再次打破了僵局:“我們之前不是已經把內奸揪出來了?也更改了航線和目的地,現在對方應該是抓不到我們的路子才對啊。等上岸了我們就繼續隱秘行動,不管這個所謂暗殺世家的實力多強,在找到目標之前,他們也是無計可施吧?”

“你這笨蛋給我閉嘴,別丟人了。”

一旁的文姬終於忍無可忍,硬把他按在座位上示意不要再說了。布魯此時也注意到,眾人並沒有因為他的這番話而有絲毫的放鬆,那個討厭的女主持人嘴角甚至浮現出一抹混雜著憐憫與嘲弄的冷笑。

“你好好想想,他們為什麽會在這裏。”文姬無奈地提示道。

布魯皺著眉頭想了一會,恍然大悟。他一拍大腿,指著那三人大喊:“原來是你們!你們就是上來偵查敵情的吧!”

“夠了,你還是閉嘴吧。”文姬拍拍他的手臂把他按回座位上,徹底放棄努力了。

“黑虎”布魯的定位本就是不善思考的武鬥型主持人,本身又是剛升上來缺乏經驗,所以眾人也算習以為常了,無人有閑心與他計較,隻顧各自考慮著接下來的事情。在凝重的氣氛中,梁京墨放下托著下巴的手,輕歎了一口氣:“問題出在衛星定位上麽?”

“是。”項南星點頭答道。

“這就棘手了啊。”梁京墨搖搖頭,“隻有這個東西關不得,是個麻煩。”

兩人的對話乍一看有些跳躍,然而對這裏的大部分人來說卻是不難理解。

“他們是來示警的,不論真實動機是否如此,但從跳傘的這個舉動來看,他們至少有對話的誠意。”文姬低聲給布魯解釋道,“但問題是,他們為什麽能來到我們這艘船上?”

“他們要想來,至少就先得找到我們的船。既然他們都能找到,那麽南宮家這種專業的殺手集團肯定也辦得到——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回答正確。”項南星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對話。他笑了笑:“不過,這裏麵有一點小小的補充。我們不是靠自己的能力找來的,提供了飛機和裝備,提供了坐標和追蹤辦法,讓我們可以順利來到這裏的……”

他正色道:“原本就是南宮家自己。”

薑樂秀眉微蹙:“這又是演得哪一出?”

她說著,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往南宮茜的身上飄。兩人在白夜祭裏曾有過短暫的接觸,雖然說不上了解多深,但她當然知道坐在麵前的這位就是南宮家的大小姐。項南星剛才說過,南宮家的目標不是針對她自己一個人,而是“船上的所有人”。換句話說,此時上船的他們若不能在殺手們行動前及時離開,到時候也會成為被暗殺的目標之一。南宮家的風格一向是不論親疏,隻要是名單上的人,天皇老子他們都照殺不誤,哪怕自家人也六親不認。

在這種情況下,南宮家唯一的大小姐竟然跑到船上來了?

“家族對待我們,一貫是放任為主。”

感覺到了一旁投來的問詢目光,南宮茜淡淡應道:“隻要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後果自然也應該自己承擔。他們不會在對上我時留手,我也對這些早有預料,才選擇來這裏的。”

“其實我想說的是,現在還來得及,未必一定要見生死那麽嚴重。”

項南星將話題又拉了回來。雖然打心底裏不願意幫助對方,但項南星也心知如果不做點什麽的話,這船上所有人很可能都要死,這也是他不願意看到的。懷著這樣的心思,他看著薑樂的眼睛誠懇地說:“南宮家收到的委托,是在你們踏上西鳳國土後進行暗殺。換句話說,如果現在回頭的話……”

薑樂微笑看著他,像是要報以同樣的善意。

然而她緩緩搖了搖頭,朱唇輕啟:“不可能。”

“我就知道。”

項南星“嘖”了一聲,強抑住心頭的怒火,皺起眉頭:“我說,你可能沒有親身體會過南宮家的實力,所以對事情看得有點太樂觀了——不過你總該相信剛才這位前輩的判斷吧。雖然我知道主持人也是身手不凡,但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這本身就是處於劣勢了。何況他們是暗殺,主持人卻還要保護你,這又等於給他們加上了一層枷鎖。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話,等於是把船上這些人都推去送死啊!”

“那又怎樣。”薑樂揚眉,一臉的無所謂。

“很好,我就猜到是這樣。”項南星瞪著她,“老實說,你是死是活我根本毫不關心,就衝著沈大哥那事,我恨不得當時沒有拉你那一把。不過,就算你要找死,主持人也願意為你們所謂的皇室去死,但這船上還有不是主持人的家夥在吧。”

他指著梁京墨,大聲說道:“梁京墨不是主持人吧?至少別讓外人陪你送死吧!”

麵對他的質問,薑樂卻隻是搖頭沉默。反倒是旁邊的梁京墨笑了笑。

“我說,你好像有點誤會。”梁京墨說,“你似乎以為我是被她強迫上的這艘船?”

項南星激昂的怒火才剛剛燒起,聽到他這句話卻像是被冰水從頭淋到腳,一下子又冷了下來。他轉過頭錯愕地看著梁京墨:“我知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才跟她合作……不過現在情況已經起了變化,南宮家的殺手就在陸地上等著你們啊!”

“這麽一說的話還真有點棘手。”梁京墨托著下巴作思考狀。

“我知道你們也有隱匿行動的法子,但問題是這些辦法完全沒用,否則我們也找不到這來啊!”項南星焦急地說,“剛才我也說過了吧,問題是出在衛星定位上,這跟航線問題的還不一樣,在近海岸前,衛星是我們不得不使用的東西啊。”

“確實啊。”梁京墨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衛星定位是什麽情況?為什麽說得一副無解的樣子?”布魯小聲問旁邊的人。

“你有空倒是學點東西吧。”

“彩焰”文姬歎了一口氣,隻得再次擔任老師的角色。

“你也知道,我們現在這艘船是智能化駕駛。越是自動化的東西,對信息要求就越高,它需要隨時知道我們走到哪裏,以此來確認是不是還在航線上。”她耐心說道,“比起舊時代那些靠著看星星來尋找方位的水手,這種智能係統有個更方便的方法來知道我們現在航行到了什麽位置,那就是衛星定位。隻要向三顆不同位置的衛星發射信號,收集它們各自反饋過來的信息之間的間隔,再經過簡單的運算就可以知道我們現在所處的經緯度,這就是所謂的三角定位法。我想,南宮家正是通過追蹤這些衛星發出的信號來找到我們的。”

“就沒有其他的方式嗎?不用衛星?”布魯問道。

“很可惜,因為全智能化的緣故,這船的人工操作係統非常粗糙,甚至沒有配置專業的海員。靠主持人來操作,風險不小。”文姬搖了搖頭,“如果我們切斷跟衛星的聯係,定位能力就會完全消失,即使轉成人工操作也很容易迷失在大海上。不過……”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如果想辦法利用發射信號的機會黑進衛星,抹掉我們的痕跡……”

“那樣隻會更明顯。”

梁京墨搖了搖頭:“內行人隻要稍一注意就能發現黑進線路的痕跡,更別說現在對方一定在戒備著這一手。你這樣做,就像是在黑夜裏提著燈籠去抹掉自己留下的腳印。痕跡是清除掉了,但人家直接盯著你這燈籠看,看得更清楚。”

“就是這樣,所以沒有其他辦法了。”項南星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就隻有一個建議:趕緊走。這船上有救生船一類的東西吧?在正式登岸之前直接離開這船就行了。按照南宮家那種死邏輯,既然目標是登岸時船上的所有人,所以你隻要在那之前離開就可以了……別讓我白白冒險啊!”

他說到後麵又明顯激動了起來,梁京墨也隻能苦笑。這也合情合理,想想吧,原本身處安全地帶的項南星根本沒必要蹚這趟渾水,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冒著被南宮家攻擊的危險以那種高難度的方式出現,當然是為了幫助船上的梁京墨。

項南星說的都是真的,他非常清楚。正因為如此,此時他的心情才尤為複雜。

然而,或許是因為“關心則亂”吧,項南星的決策固然勇氣可嘉,然而太過專注於一個方向,卻讓他忽略了某些關鍵的問題。

梁京墨似笑非笑地,轉頭看向了另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