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索是不用指望了。梁京墨雖然經常做一些看上去魯莽的事情,但其實心細如發,對各種蛛絲馬跡尤為敏感。這種人辦事,絕不會輕易留下自己的痕跡。而且在大多數時候他非常謹慎,總是預想最壞的情況。哪怕是確認把項南星鎖到門後了,他也會按照對方能追過來的情況去做準備。

理所當然地,項南星沒能從這幾扇門上麵找到他到過的任何痕跡。

除了這些門,這裏還有另外一個出口在。項南星走到長廊盡頭的拐角處看了一下,發現拐角的那頭是幾級往下的階梯,走下去又是一扇門。這樣看來,他所在的這段走廊應該是類似地下一層之類的場所,往下還有二層三層之類的,最深可以通往第幾層,他現在還不知道。

但即便有著更深的層次存在,也不能貿然確定目標就那些地方,畢竟他不了解每層的功能和意義,唯一稱得上線索的就是對方剛剛待在可以操作門禁係統的地方。但他手頭沒有圖紙,這個線索也等於沒用。說不定對方此時就在這一層裏,和他僅僅一門之隔。

不過按照常理來說,這種關鍵的設備通常不會放在第一層,那樣外麵要是有人入侵的話,在殺到第一層的時候就能控製整個地下空間的門禁係統,於是底下的防禦也就失去意義了。

大部分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把關鍵場所放在迷宮的最深處,考慮的都是這同一個理由。

“這麽說應該往下走,一路什麽也不管悶頭走到最深處去。”項南星摸著下巴沉吟,“不過事情好像沒有這麽簡單。搞不好裏麵藏了一個陷阱在。”

借著觀察的這一會,他算是稍微休息了一下,剛才因為全力開門而亂掉的呼吸也已經平穩下來。但也因為這一停,他注意到了身上不正常的地方。

在呼吸平穩下來之後,項南星發現自己依然會有一點胸悶的感覺,仿佛這裏的氧氣特別稀薄,明明身處地下,卻像是置身高原。他皺著眉頭想了想,伸出手指沾了一點唾沫,然後抬起手,閉上眼睛感覺指尖的感覺。

“果然,完全沒有風啊。”他睜開眼,神情凝重。

這會他算是注意到了,眼下的鎖門模式除了考驗體能外還暗藏其他的殺機,之前那段震動以及隨之帶出的聲響便是提示。項南星推測,這種關門方式大概是用來對抗一些比較嚴酷的攻擊手段,比如放水倒灌或者毒氣攻擊之類的,因此,這些關閉的門在會液壓作用下與門框緊密貼合,當中的縫隙甚至無法讓空氣透過,這樣才有防禦的作用。

當然,這片地方不可能把空氣的出入完全封死,那樣別說防禦敵人進攻了,隻會讓這裏成為一個人造棺材,自取滅亡。正常來說,整個地下空間中至少會安排幾個關鍵節點來布置一些通風換氣的管道,可是這些節點的位置隻有羅侖知道。

項南星此時雖然打開了一扇門,將走廊與上一段走道的空氣流通起來,但它們就算連起來也隻是個大點的封閉空間,通風透氣的問題依舊沒有解決。

如果他不是偶然停了下來,而是一口氣繼續向前,不斷重複轉閥開門這種高強度運動,那麽十有八九在找到目標之前就會因為缺氧而暈倒。除非他運氣特別好,在暈倒之前打開了那些帶有通風管道的節點房間。

但想想也知道,這類的管道的口子肯定不會安放在走廊上。要知道氣密性本來就是針對入侵者的一種陷阱,畢竟熟知結構的本地主人知道打開哪些房門可以通風換氣,而入侵者若是隻顧著深入敵陣而沒注意到個中玄妙,等到反應過來多半就太遲了。

“梁京墨那家夥應該會注意到吧?”項南星忽然有點擔心,不過以梁京墨的細心程度多半不會錯過這些細節,而此時顯然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

擺在他麵前的有三條路,最激進的做法是用最快的速度突破樓道,往下走,將希望壓在目標身處下層這個幾率較高的可能性上,趕在自己體能耗盡之前完成任務。這種做法乍一看像是孤注一擲,但其實光是這樣的話也沒有聽上去那麽危險,因為沿路打開門的時候會得到那一塊地方的氧氣,也算是一種補充了。隻要合理分配體力,避免過度消耗,其實還是很有機會下到底層的。

但這種做法依舊是最危險的,原因就在於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藏著其他後手。在這種做法下,他的氧氣補充完全依賴於沿途打開的這些空間,如果對方事先做了手腳,在某一段路上放出毒氣之類的東西,他就完全沒有地方可以躲避了。

比這種做法穩妥一些的就是放慢節奏,先搜索出幾個有著通風管道的節點房間,確保有氧氣了再行動。項南星可以肯定,這一層兩邊的幾道門後至少就有一個是通往這樣的房間,但問題是他必須一個一個打開後再進去觀察,然後才能確認是不是,如果對方也在其中某一個房間裏動了手腳,那他依舊有可能在空間密閉的情況下遭到毒氣攻擊。

退一步說,即便對方來不及做這種布置,他隻要開門確認就可以,但開門這件事情本就要浪費時間和體力的。九道門,運氣好的話第一扇門就選中正確答案,那自然影響不大,但如果找了八個都不是,直到最後一扇門時才發現目標,到那時項南星有多少體力前往下一層,又會落後先走一步的梁京墨多遠……這些問題也值得考慮。

當然,在這兩種做法之外,還有一種最穩妥的做法,那就是回頭,打開身後密道裏的那幾道門,一路走到入口附近,把藏在宅子裏的那個暗門也打開了。這一段路程他們剛剛才經過,百分之百不會遇上對方布置的陷阱,而且打開入口處的暗門也等於製造了一條通風管道,為秘道裏麵提供一些氧氣。

但穩妥歸穩妥,這種做法的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首先他必須花費力氣打開重新鎖上的那幾扇門,這是實打實的消耗,而且他還得往回走,一路走到秘道上方,開了暗門再走回到這裏重新出發,一路上浪費的時間和體力,跟留在這裏打開九道門也差不了多少。

三種做法,各有優劣,他隻能從中選擇一個。換做是一些優柔寡斷的家夥,這個時候免不了還要把利弊再翻來覆去地考慮幾回,仔細比較一番,但項南星對此卻有著不同的觀點。

“既然都有利弊,那麽選哪個都是一樣,關鍵是要動起來。”

他一邊想著,一邊已經開始動手打開了右邊第一道門的隔板,開始折騰那個有點生鏽的閥門了。這閥門的鏽跡比起之前那道門要好一些,轉起來也沒有那麽生澀,項南星剛一用力它便嘩啦啦掉下幾塊鐵鏽,而後就順遂地轉動起來。

厚重的門板緩緩移動,緊閉的房門打開了一條小縫。項南星沒有貿然探頭往裏看,而是先側過身子,淺淺吸了一口氣,分辨空氣中是否有異味。

“味道不對!”

他眉頭一皺,覺得鼻腔裏回**著一絲刺激性的氣味,顯然房間裏流動的並非純淨空氣。對此他也早有準備,雙手立刻飛快反方向轉動閥門,要把門關上。

隻是房門即將關閉的瞬間,項南星的目光偶然瞥見房間裏的一點景象。在看到一排玻璃器皿的那一刻,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聞到的那些,其實可能並非毒氣。

“福爾馬林?”

他關門的動作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再次的呼吸,而後他閉上眼睛,細細地分辨著空氣中的那個味道。

確實沒錯,福爾馬林。

這是一種醫學實驗室裏常見的防腐劑,多用在存放各種標本上,確保它們不變質。此時出現在項南星麵前的便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玻璃壇子。它們按照大小分成幾列,排放整齊,當中有的浸泡著某些叫不出名字的蟲子,有的則是泡著老鼠之類的小型動物,還有些裏麵的東西形狀奇怪,一眼看上去認不出是什麽。

“看不出來,這家夥還是個搞生物研究的?”

項南星捏著鼻子走上前去,越過了幾個裝著蟲子和死老鼠的玻璃談,直接端詳起另外一個壇子裏的東西。那裏麵的東西黑乎乎的,表麵上似乎長著一些綠色的絨毛,看上去形狀有那麽一點熟悉的感覺……

“啊!”

在看清那東西的瞬間,項南星隻覺得背脊湧起一道寒意,心髒嚇得幾乎驟停,甚至忍不住差點驚叫出聲。他下意識地往後退,卻絆了一下,整個人蹭蹭蹭向後連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差點撞倒了另外一排上的其他壇子。

“這他媽是個什麽東西!”他在心裏狂喊。

他看到,在那個壇子裏浸泡的不明物體竟然是一隻人類的手掌!它從掌跟處整齊斷開,整隻手保持著微微蜷縮的姿勢,表麵覆蓋的綠色絨毛大概是黴菌一類的東西,看上去已經泡在裏麵很久了。從尺寸看,這隻手比項南星要明顯小一圈,手指也纖細許多,應該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子的。

“這都是什麽鬼……”項南星驚魂未定地左右張望,目光無意識地從一個又一個的壇子上掃過。忽然,他的視線停在了其中一個上。

那是一個小壇子,裏麵浸泡的是他叫不出名字的甲蟲,乍一看沒什麽特別的。然而這個壇子正對著他剛剛進來的那扇門,此時在燈光的反射下,正映照出門口的景象。

在那裏,有一個人正探出了小半邊臉看著他,那目光清澈如水,像是不帶任何情緒。

兩人視線相交的瞬間,項南星感覺自己的心髒是真的停止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