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不行了,歇會,歇會。”

梁京墨說完了這話便一屁股坐下,任誰也拉不起來了。旁邊的秋半夏叉著腰一臉鄙視地看著他,再轉過頭看了看頭頂上那仿佛無窮無盡的樓梯,搖搖頭。

“虧你還是個男的呢,走沒兩步就得一層一歇了。”她譏笑道,“我們連總路程的一半都沒到,要這樣下去,別說十個鍾頭,明天我們都到不了。”

“又不是個個都像你體能這麽好,怪物女!”

梁京墨頂了一句,隨後又轉向項南星:“喂,你倒是說點什麽啊,這條路可是你選的!”

“我能說什麽呢……”

項南星替南宮茜背著一整套的組合槍械,這一路走上來也是微微有些氣喘。他歪著頭想了想,最後苦笑一下:“抱歉咯,選的時候忘記這邊還有個平時缺乏鍛煉的。”

“還麵帶微笑地補刀了啊!”

此時他們剛剛結束了辦公和參觀區域那二十五層樓的艱難跋涉,來到了“梧桐”中段觀光階梯的下半部分。在他們頭頂上是一層一層蜿蜒上行,超過一千級的階梯,全長一千多米,跨越了整整一百七十米的高度。而在遙遠處依稀可見的那個盡頭,才是他們這一段的目的地。

這就是項南星選擇的“步行”之路。

在徐聞說出那話後不久,項南星立刻就站了出來,主動提出要選擇走樓梯的那一邊。當時梁京墨和秋半夏都沒有過問太多,等於是默認了,而南宮茜更是無條件支持他的選擇。盡管她對此其實多少有些困惑,但她也深知自己在這方麵的判斷力是四個人裏最弱的,既然連另外兩人都沒有反對這個提案,就足以說明裏麵就必定有它的道理在。

但這一路上思來想去,再看看現在除了秋半夏之外三個人疲憊不堪的狀態,她還是想不通項南星為什麽會選擇這樣一個在開戰前先削弱自己體力的方案。

趁著這次休息的機會,她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然而項南星的回答讓她更不懂了。

“因為我們趕時間,遊戲越快開始越好。”他說。

然而秋半夏聽到卻是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果然注意到了。”

看著依舊困惑的南宮茜,她解釋道:“其實你擔心的體力問題並不算重要。論武力,就算在體能充足的狀態下對陣主持人,他們兩個也派不上用場,而你在狹小場地裏也幾乎發揮不出實力,唯一作為主戰力隻有我,而我又不在意這種程度的消耗,隻要稍事休息就能恢複。而且按徐聞透露出來的意思,接下去的遊戲應該是偏智力的,身體上的疲憊問題不大。”

“但再小的消耗也有可能增加勝算啊。”南宮茜說,“如果能讓他們多一點消耗的話……”

“那就有可能付出時間的代價。”秋半夏嚴肅道,“我們確實等不起。”

“其實直到現在為止,我們都不能確定對麵那幫人的真實目的。”項南星接道,“一開始我判斷那邊料定回國平亂的薑樂會需要全國廣播,於是會派人留在電視塔裏伏擊我們。但現在看來,電視塔早就給保持中立的徐聞占領了,而那三個主持人更像帶著其他任務過來,隻是比我們稍稍來遲一步。徐聞剛才說了,他們的任務和我們相反,是為了‘散布假消息’……這答案聽上去很像真的,可這就是最終的答案嗎?”

“退一步說,就算他們原本是要來散布假消息的,但在遇到我們之後,他們是會臨時調整方案,還是照原計劃進行?搞不好,事情會演變成‘隻要阻止我們全國廣播就足夠’的情況,要達成這個目標,他們不一定非得贏下遊戲,隻要讓遊戲始終無法開始就可以了。”

“所以,必須確保他們始終在遊戲主持人的監視下!”南宮茜恍然大悟,“坐電梯的話,他們是和徐聞同行,做不了什麽手腳,隻能乖乖到遊戲的起點處報到。但如果讓他們單獨去走樓梯,無人監視,那就有可能磨磨蹭蹭半天都到不了,甚至還可能直接掉頭回去,改用其他的方式來破壞電視塔。反正沒有其他人在,誰也阻止不了他們做這些事。”

“就是這個道理。”項南星點點頭,“雖然對方會因為這個選擇知道我們耗不起時間,說不定會在接下去的遊戲裏玩些拖延時間的把戲,不過反正這一點也不會是什麽秘密,不算額外暴露了信息。而且走樓梯雖然累了點,但好歹走走停停都是自己控製,像現在這樣合理分配體力的話,其實也不至於累到無法應付接下去的挑戰。而另一邊,徐聞如果真的站中立就不會放任那三個家夥拖延時間的,這樣一來至少時間上的主動權是在我們手裏。”

“僅僅是這樣嗎?”梁京墨忍不住插道。看他的表情像是有幾分不耐煩。這一路上都是他走走停停,拖著隊伍的腳步,要說不耐煩的話,其他三人顯然更有資格,怎樣都輪不到他。

然而項南星心裏隱隱約約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

“如果這就是你的答案,我最多給三十分。”梁京墨搖了搖頭,“要我說,如果對手目的難以捉摸,那就應該想辦法弄清楚,或者設法讓自己保持著高機動力,隨時應變。但在走樓梯的這麽長時間裏,我們等於被隔絕在電視塔外圍,根本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就算察覺不對要回去,時間也太長了。你這番決策的最大依據就是那個‘深淵’徐聞會牢牢盯住他們,可是真把這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期望他能盯住,期望他自己不搗鬼,你覺得沒問題?”

“我原本一路上都在等你自己想明白。”他歎道,“現在看來,你還是想簡單了。”

“我覺得沒問題。”秋半夏淡淡地說,“你隻是不了解‘主持人’才會有這種想法。”

“‘黑貓’小姐,請你睜開眼看看周圍吧!”梁京墨譏諷道,“現在的西鳳根本就是被包裹在一團迷霧裏,起因不明,敵人不明,連你所效忠的皇室是否還在都不知道,隻剩下一個被拋棄在民間多年,徒有其名的公主。當那些主持人當初宣誓效忠的對象十有八九不在了,他們中又有幾個還會遵守原本的規則?效忠皇室,至死不渝,你確定?”

“管不了所有人,至少我還會。”

“那也隻是你而已。”

梁京墨說:“就看看剛才出現那三位吧,他們既然帶著其他任務來,你猜他們肩上的任務會不會符合主持人的規則?而且我這一路走來,所有‘遊戲’背後都會不可避免地透露出設計者的意誌,乍一看天馬行空的東西,其實從來都沒有脫離過我們生存的現實。這個徐聞雖然口口聲聲說著遊戲公平公正,可誰知道他的遊戲背後又藏著什麽樣的目的?搞不好這也隻是一個將我們引到上層,誘敵深入,好確保無人能夠逃脫的手段罷了。”

秋半夏沉默了。梁京墨說的這些她自然也想過。現在看來徐聞和另外那三個似乎不是一夥,但這也隻是表象,而且他也從沒有要投向自己這邊的意思,而是始終表示要站在中立的立場。可以理解為他要見風使舵,確認哪邊獲勝後再選擇站隊,但這種想法對一個頂級主持人來說未免太沒出息。梁京墨推測他背後也有一個勢力在,這想法顯然更為合理。

但這樣一來情況便複雜了。就算他們接下去在徐聞安排的遊戲中戰勝了三個主持人,但之後的展開說不定會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就算秋半夏做好連續作戰的準備,但一個徐聞已經是連她也沒有把握對付的強敵,誰知道徐聞之後還會不會有誰出現呢?

更別說,還有可能出現梁京墨所說的後一種情況。比如徐聞其實背地裏已經投向了敵人一方,隻是為了把他們引到更難逃離的上層才特意出演了這一場戲……

無論是哪種狀況,背後都隱藏著足以讓他們團滅的危機。這樣看來,梁京墨的擔憂確實有他的道理。但是……

秋半夏深吸一口氣:“如果萬事都抱持這種懷疑一切的心態,我們根本無法前進。”

“沒有後路談什麽前進,我們前進的這段時間裏,你知道塔裏麵正在發生著什麽嗎?”

“總想著後路,結果就是一直後退而已。照你的意思,現在要退回塔底嗎?”

眼看爭吵就要升級,然而這時候,反倒是一直跟不上他們節奏的南宮茜開口了。

“那個,能不能先聽我說兩句?”

她抿著嘴唇,坦白說道:“老實說,我的思路還沒能跟上你們。但我聽你們說了這麽多,問題的核心無非是‘相信’或者‘懷疑’。我想說,這些東西在現在這種信息不足的情況下沒法證實,我們在這裏怎麽說,怎麽分析,結果也隻是說說而已。”

“不過看到你們這樣,我突然明白他為什麽要選擇樓梯這一邊了。”

“啊?”

梁京墨和秋半夏不約而同露出詫異的神情。

“這裏允許爭吵。”南宮茜說,“走樓梯相比電梯的最大好處,就在於這邊沒有外人。在對外時我們隻能團結,把一切爭議放到一邊。但現在外麵的壓力暫時不在,不同的意見就會浮現出來。我們正好在這裏先麵對那些問題,解決了,然後才好去麵對接下去的挑戰。”

她忽然微微一笑,看了項南星一眼。

後者報以會心的一笑。

“是的,這是我選擇走樓梯的另一個原因。”他點頭答道,看向梁京墨,神情從容。

“其實我也想和你繼續當時沒說完的話題。現在可以說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