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他修改數字的時候還真是撞大運了。”梁京墨苦笑,“我們遇上了一個瘋子啊。”
項南星無言地點點頭,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顯示的“2A1B”。
就在剛才,梁京墨聽從他的建議,用自己的測試權利再次嚐試了“1234”這個數組,而結果也正如項南星之前預感的那樣。對方不是將數字修改成那些已經確認不是密碼的安全數字,而是直接選擇在這四個已知包含了兩個正確數字的組合裏碰運氣,這樣固然會伴隨著出局的風險,但一旦成功了,無疑會得到額外的愉悅感。
“不過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大好事。”他興奮地說,“換進去的這個不光數字正確,連位置也對了,估計他們自己都沒想到這麽順利吧。這樣一來,我那數字的位置就算是確定了。”
項南星持有的數字是“7”,是眼下唯一不在這個數組裏的密碼數字。雖然在這之前為了不暴露這張底牌,他們從未測試過它的位置,但在上一輪測試裏他們已經排除了數字“3”在第三位的情況,換言之“3”就是眼前這“2A1B”結果中的“B”,而剩下的“1”、“2”、“4”裏包含了兩個在正確位置上的密碼數字。這樣一來,第三位的數字就隻能是“7”了。
現在距離他們得出密碼隻剩最後一步,在接下來他們隻要在“1234”裏隨便拿出一個數字,將它和其他確認錯誤的數字組合到一起,測試一次,最後的密碼便會水落石出。
“終於有點領先一步的感覺。”梁京墨也點點頭。
估計對手也沒有料到自己的做法會被識破吧,他暗想。雖然口口聲聲說要專注在遊戲本身上,但項南星的行為顯然也會讓自己一方在中立派的眼中大大加分。要知道選擇再次測試“1234”這件事需要很大的勇氣,賭的就是他是否真正洞悉了對方的想法,一旦沒有命中,等於是浪費了一次測試的機會,要想找到新密碼就很難了。項南星剛才的表現說明他不光有著驚人的洞察力,還擁有同等強大的自信,對自己的預感深信不疑。
而且就如梁京墨所說,在這次賭博猜中後,他們已經在破解密碼的路上領先了一大步。
隻是他們也因此更加確信,這次麵對的敵人是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
“就算作他們沒在這台機器上操作過吧,這樣一來最多剩下五次測試機會。”梁京墨沉吟道,“在其中三個數字已經確定範圍的情況下,剩下要做的也就是從另外六個數字裏尋找剩下的密碼數字,並且調整位置,找到正確的順序。運氣好的話大概兩三次就足夠了,而且別忘了,我們在上一層留下了‘0168’的測試結果,如果那邊有人持有的數字是‘1’的話,這個結果本身就會帶來不小的提示了。”
“但更麻煩的是,他們或許根本不想走‘測試數組——推測密碼’這樣的常規路子。”
他指著項南星:“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重中之重就是在下一次碰麵裏保護好你的‘密碼’,你懂我意思吧?”
項南星點點頭,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徐聞的麵容。這是項南星遇到過的最擅長觀察人心的家夥,雖然不是他們此時此刻要麵對的敵人,但很顯然,對麵的兩個主持人打的就是這樣的主意。他們放棄了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測試來尋找密碼,而是想要采用各種攻心戰,直接從玩家這邊找出答案來,一旦成功,那就是壓倒性的勝利,毫無疑問將獲得中立派的支持。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主持人在大部分的時間裏都很低調,幾乎不會出現在他們眼前。“負鼠”十二幹脆就是原地等著,絲毫沒有利用先手優勢或是逼迫玩家的打算,而“猞猁”卡拉在被引誘現身後也隻是采用了各種擾亂式的心理戰術,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他們是要等到玩家掌握足夠信息,距離找出密碼隻差一步時才出手。
而現在就是他們最有可能出現的時刻。比起數字基本已經被鎖定的梁京墨,項南星所持有的“7”無疑是更加珍貴的情報,甚至可以說,勝負的關鍵就要看他能不能在主持人麵前守住這個秘密。
但項南星清楚光是這樣還不夠。就算守住了數字,對方剩餘的測試次數也足夠找出密碼。
“看來還是得到底下那層走一趟。”他喃喃自語。
“說的沒錯。為了拖住他們的進度,我們這邊得修改一次數字才行。而且不把剩下的那次修改權利用掉,我總覺得不能安心。”梁京墨點點頭,“所以,祝你好運啦。”
察覺到對方最後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項南星愕然問道:“你不打算一起去?”
“想想也知道吧,這種情況下分頭行動的效率明顯更高。”梁京墨說,“一個去找出最後的密碼,另一個去把最後一次修改權利消耗掉,然後再到密碼門前會合,這樣才是最安全也最高效的做法。別忘了,我們的‘全國布告’可是有時限的,現在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項南星默然。梁京墨最後點出來的重點是“時限”,可是他聽出來了,前麵的“安全”才是他真正要說的事情。看得出來,自從發現了主持人的策略之後他就很緊張,對敵人的觀察能力也很是忌憚,總在提防著被直接竊取信息而落敗。此時他建議兩人分頭行動,正是遵循了經濟學中“不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的原則。這樣一來,前往修改數字的那個還不知道密碼,因此不知道“3”的正確位置;而負責解出最後一步的那個人雖然可以獲得現在的這個密碼,卻不知道同伴修改之後的數字。兩個人隻有到密碼門那邊碰麵後才能最終確定密碼,在這之前就算其中有人被主持人打探出了什麽,也不至於當場就輸掉遊戲。
但在項南星看來,這種程度的擔心未免有些太過了。在這個遊戲的規則下,武力威脅等手段很難生效,要單靠觀察能力從別人身上獲取信息其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就算是主持人裏也隻有極少數的精英可以做到。而且在經曆了這麽多場遊戲後兩人已經是今非昔比,梁京墨先不論,項南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容易被看穿的年輕人了。
遠的不說,剛剛那次短暫的會麵裏“猞猁”卡拉已經算是打了擦邊球,半是威脅半是試探地要從項南星身上挖情報,但即便是這樣也沒成功。那個行事詭異的“負鼠”十二很可能就是梁京墨如此忌憚的源頭,可說到底他的排位也和卡拉相差無幾,距離徐聞那種“一位數”還有不小的差距。自己在徐聞麵前都能全身而退,那些還不如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樣的念頭真是蠢到不行啊。”項南星苦笑。
想到這話時,他正站在梁京墨口中那個“A層”的入口不遠處,強迫自己麵對那雙漆黑的眼睛,不要移開視線。移開視線就輸了——他反複對自己這樣告誡道,然而卻抑製不住心中湧起的那一絲寒意。
修改數字的機器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而入口則在他麵前不過幾十米的地方,但項南星無法移動腳步。
明明是同一個人,明明還是那個麵貌平平無奇,嘴角常常掛著假笑的胖子,可是對方的身影在項南星的眼中仿佛變得無比巨大,就像一座大山把他牢牢壓在底下,哪怕想要逃離,雙腳卻像是被牢牢釘在地麵上似的。
傳說中青蛙被蛇盯上的時候就會動彈不得,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吧——項南星努力用這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填充起自己的大腦,像是在心中構建著防禦工事。然而對麵投來的視線卻像是一顆無法阻擋的子彈,直接穿透了身體,強行射進他此時此刻的思考之中。
“剛才你的眼睛略微向上,而後偏向左邊,短暫維持,這是在回想之前經曆過的場景和對話。不過現在你的視線又往右下方向移動,而後才轉到左邊,這應該是先喚起了感受,而後在腦子裏自言自語了吧。還有其他的各種細微動作,我就不一一拆開來分析了。”對麵的那個胖子嘴角依舊掛著那一抹自得的笑意,“大膽猜測一下,之前你回想的是自己在同伴麵前放過的大話,保證一定會完成任務之類的?而現在你正在想的……”
“大概是什麽‘青蛙被蛇盯上就會動彈不得’之類的民諺吧。”
“連這都能看出來,簡直已經不是人了。”項南星強作輕鬆地笑了笑,心中的不安感卻是越發強烈。此時他終於回憶起了第一次麵對徐聞時的感覺,明明也是一樣的可怖,卻在經曆時間衝刷之後褪色成了毫無波瀾的幹枯回憶,反過來助長了他那毫無因由的自信。
忘記了麽,就算在當時他也不算真正贏了徐聞,而那時候的徐聞甚至未盡全力,不知道還有多少未打出來的底牌。是他擅自將徐聞認定為一個“隻”擅長猜度人心的家夥,然後按照排位對比來預測之後的主持人在這方麵的實力。
“差點忘了,梁京墨那家夥也曾和徐聞交手過啊,他既然提到跟‘白夜祭’時的感覺類似,我本該立刻引起警惕才對。”項南星苦笑,“不過話又說回來……誰能料到現實裏還真有‘摘下眼鏡後立馬變強’這樣一種動漫設定呢!”
在他麵前,剛剛摘下金絲眼鏡的“負鼠”十二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雙漆黑的瞳孔遙遙反射出了自己倉皇不安的身影,其本身又像是純淨無物,不帶有任何雜質。
隻是看著,就能直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