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涼就是‘假麵人’。”項南星說,“還有白蘇,他是另一個‘假麵人’。那個所謂的‘假麵人’菲克不過是由他們兩人輪流扮演的幻象,布局長遠,騙過了所有人。現在想想,‘菲克’這個詞在西鳳文字裏本就有‘假貨’的意義,這就是他們留給我們的提示。”

南宮茜一臉困惑地看著他:“等等,你說的這也太……”

“太不可思議,我知道。”項南星抿著嘴唇,“老實說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但隻有這樣想,才能解釋剛才薑凉為什麽會阻擊我們——皇宮裏這些所謂的突襲,其實都是他自己布置的!他和白蘇原本就是一夥的!”

他遙遙望向薑凉剛才離開的方向,如果這一切都如他所料,那裏應該是通往皇宮中最核心區域的走道。十有八九,白蘇為他準備好的儀式會場就在那走道的前方。

“你還記得吧,我們剛剛從地下道進入皇宮的時候就遭遇了爆炸,被迫分頭行動。”他繼續分析,“那時候薑凉和嶽明的反應比全神戒備的我都要快,就像對爆炸早有預料似的。而且我們是因為緊挨著才往同一個方向躲避,但那時候他們兩人可是分開的。一個探路一個殿後相隔數米,最後卻不約而同地去往同一個地方,現在回想起來,這些都是有預謀的。”

“我不太明白。”南宮茜仍是困惑,“先不說別的,如果那場爆炸真是他們預先布置好的,那麽這樣做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呢?”

“恐怕是,為了除掉我們吧。”項南星沉重地說。

“以下部分都是我個人的猜測。薑凉組織這場入侵皇宮的行動,真實目的並不是為了要讓他進入皇宮內部,而是要除掉那些對他來說有些多餘,甚至是礙事的家夥,直白點說,就是我們這些跟隨薑樂行動的人。”

“我原本以為他對我們下手,是因為任務目標已經達成,要減少知情人的數量。但仔細想想,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就算成功殺掉了自己的弟弟,也肯定來不及發表他的全國講話,那樣的話就不算是達成目標,更別說分心處理收尾工作了。何況他要對我們下手,也該是在確保外敵都已經出局之後的事,但這皇宮裏如果真有埋伏著準備對付我們一行的刺客,那數量也是難以預估的,他又如何判斷自己已經掃除幹淨了呢?”

“答案是,從來沒有什麽刺客,他自己就是刺客本身。”項南星一字一句地說,“他將我們引入皇宮裏麵,原本的目的就是要殺我們。”

“可是,這又是為什麽?”信息量一下子太大,大腦又因失血過多有些昏昏沉沉,南宮茜的反應已經徹底跟不上,隻有一肚子的疑問,“他為什麽要殺我們呢?而且就算要對我們下手,在外麵時也有很多機會啊,為什麽一定要把我們引入皇宮之後再動手?”

“恐怕是因為……你的身份吧。”

項南星沉吟道,“你是南宮家的人,一提到南宮家就會讓人想到殺手,然後就是‘行刺’。你如果死在皇宮裏麵,很容易給人一種意圖行刺的聯想。之前我們又和薑樂一起行動過,不難找出目擊證人,這樣一來,就會形成‘薑樂派出殺手,意圖謀害皇兄’的假象。”

南宮茜瞪大了眼睛:“怎麽可以這樣!”

“那樣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對薑樂出手,徹底除掉所有其他的皇室成員。隻有這樣想,事情才能解釋得通。”項南星咬著嘴唇,“來到這裏之前我心裏還存了幾分幻想,希望他不會真的對自己的親弟弟下手。現在看來,薑凉的狠毒已經遠遠超出我所能想象的範圍。”

“可你說,他跟白蘇是一夥的……”南宮茜反問,“他可是第一皇子啊,如果隻是想要統治西鳳的話,鬥爭最多也是在皇室內部進行吧?為什麽要和意圖叛亂的人聯手呢?”

“他通過這種方式即位皇帝,和通過內部權力鬥爭上位,情況是截然不同的。”項南星說,“從西鳳回去後,我向學校申請轉了專業,改修世界曆史,重點研究的就是西鳳的近代史。古代的西鳳曾是一個中央集權的帝製國家,可近代在國際壓力的影響下,西鳳進行了一次影響重大的改製,皇室退居幕後,由議會製的中央政府主政。雖然我們已經知道,這個所謂的中央政府其實也在皇室的控製之下,首相不過是通過‘遊戲’挑選出來,代替皇室治國的優秀人才,但這樣的運行機製一旦持續下去,皇室的權威勢必會被削弱,對國家的控製力也會慢慢減弱,到最後,這個國家說不定真會變成國際社會希望看到的那樣。”

“但這,卻不會是皇室希望看到的結果。”項南星重重地說。

“讓我們從頭整理一下,看看在這場動亂中獲利最多的人是誰。”他繼續說道,“事件的起源,是白蘇的叛軍突然襲擊皇宮,殺死了大部分的皇室成員,隻有薑凉一個人逃出。這樣的結果等於是幫薑凉消除了皇室中的不安定因素,消滅了皇權鬥爭裏的對手,也通過抹殺這一代的皇帝——也就是他的父親——為他下一步繼承皇位提供了條件。仔細想想吧,那畢竟是西鳳的皇宮,全國戒備最森嚴的地方,反叛軍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侵入,並且幾乎將所有的皇室成員殺光,如此可怕的效率,沒有內鬼的配合是極難做到的。”

“再然後,西鳳全國陷入混亂,人民在顛簸流離的同時開始在潛意識裏渴求一個強硬有力的領導者,不再排斥,甚至會歡迎集權。這就為之後‘皇帝’的誕生聚攏了人心。”

“與此同時,身在海外逃過一劫的薑樂帶著人回國了,薑凉預判到了她的思考模式,及時出現在侯斯頓的‘梧桐’廣播塔裏與她會合,並且親手殺掉了一個反叛軍裏的精英。這件事一舉兩得,既讓我們對他產生信任,另一方麵,被他殺掉的‘猞猁’卡拉其實是接替‘傀儡師’鬆本誠與國外勢力聯絡的人。後者在這之前已被黃老殺死,現在薑凉又殺了卡拉,這樣一來短期內國外勢力還不至於立刻入侵西鳳,他即位後也就更容易穩定局勢。”

“等等,說到黃老……”南宮茜睜大了眼睛,“黃老死的時候,‘假麵人’確實在現場!”

“恐怕那就是薑凉。不,僅僅是薑凉一個人或許還不夠,當時在場的,應該有兩個‘假麵人’!”項南星說,“黃老應該是提前料到了什麽,所以設置了攝像機,準備拍攝意圖刺殺他的人。以他的謹慎,肯定會在那附近布下機關,一旦攝像機被破壞就立刻示警,好讓他有所提防。我們在影片裏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假麵人’破壞攝像機的場景,但那時候的黃老在遠處,兩人距離尚遠,足夠他做好準備。但薑樂卻說,黃老是被人從後偷襲而死的。”

項南星豎起兩根手指:“這說明,當時現場其實有兩個人。破壞攝像機的這個‘假麵人’負責吸引黃老的注意力,而另一人則伺機從後麵偷襲。黃老是西鳳頂級的主持人之一,不管是作為誘餌與他周旋還是實行對他一擊必殺,身手都不能和他相差太遠,同為頂級主持人的那兩人無疑滿足這個條件。再加上兩人共同扮演‘假麵人’出現,那交叉換位的一瞬間或許能讓謹慎的黃老也出現破綻,製造出刺殺的絕佳時機。”

南宮茜搖了搖頭:“可他們為什麽要做這麽麻煩的事情?就為了一個更好的出手時機?”

“恐怕不光是這樣,重要的是‘觀察’吧。”項南星說,“我聽黑貓小姐說,頂級主持人的行動幾乎不受限製,平時也多是神出鬼沒。但他們如果在某處現身了,多少就會留下痕跡。要想讓自己的行動徹底瞞過眾人的眼睛,就需要一個特殊的‘身份’。”

“‘假麵人’菲克就是這樣一個由薑凉和白蘇聯手打造的假身份。兩人都是偽裝的行家,臨時改變聲音、改變語調、改變行走的姿態,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太難的事。隻要戴上那個假麵,他們就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安心搜集自己需要的情報,準備日後‘大行動’的工作,卻又不透露真實的意圖。他們偶爾安排‘假麵人’與另一個人一同出現,這樣就能打消一人分飾二角的嫌疑。誰能想到,這裏麵玩的其實是二變三的戲法呢!”

“現在回想起來,我應該在很早的時候就和薑凉見過了。那時候我還在監獄裏,第一次遇見的‘假麵人’就是他吧。”項南星說出這話時仍感覺背脊發冷,“那種深深刻入記憶裏的恐怖感,現在回想起來,也隻有薑凉可以辦到。”

他看著南宮茜,苦笑著搖了搖頭,剩下的話他不想細說,也無需再說。結論已經足夠清晰:在這場政變中獲利最大的並不是白蘇,而是薑凉。他借著白蘇的手掃除了礙事的中央政府和安於現狀的皇室,又解決了那些可能阻礙他的人,最後再站出來收拾殘局,將所有權力收入手中。隻是為了他這個獨裁的美夢,原本至少表麵安穩的西鳳由此元氣大傷,多少的死傷,多少的流離失所,都是因他而起。

“那麽,你打算怎麽做?”南宮茜突然問。

她抬起頭,充滿希望地看著項南星,卻意外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疲憊和退縮。

“怎麽做,我還能做什麽?”他苦笑著歎了一口氣,“我們走吧,小茜。”

他拉著南宮茜的手,指尖冰涼。

“離開這裏,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