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信號化作電波,在層層信號塔的傳遞下瞬間走遍了西鳳各地。那些等在屏幕麵前的人剛剛發現畫麵亮起,隨後便聽到他們的皇帝說出那一句話。
“這場挑戰,我接下了!”
“皇帝萬歲”的歡呼聲在各地此起彼伏地響起,與此同時,人們也自發靠攏在離自己最近的屏幕周圍,屏息靜氣注視著畫麵中的每一個細節。此時另一端的鏡頭已經拉遠,切換成了廣角模式,將半個大廳的景象攝入其中。看客們於是不僅可以見到端坐在座椅上的皇帝,還看得到那個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挑戰者。
“這什麽人啊?乞丐?”
“這種人也配挑戰皇帝?”
“一回合,我賭他撐不過一回合。”
帶著鄙夷和嘲笑的議論聲在各個屏幕前紛紛響起,隻是畫麵中的當事人卻聽不見。事實上,就算他們此時真的身在現場,那個被他們質疑的青年也不會理會這樣的聲音。
他的眼裏隻有身前不遠處的對手,耳中也隻能聽見主持人宣讀規則的聲音。
“作為西鳳的正式主持人,我,徐聞,將在場親眼見證這一場對決,並誓死守衛它的公正公平。這場對決的形式,身為被挑戰者的皇帝在剛才已經說了。”
“深淵”徐聞一臉正經地宣讀著遊戲開始前的事項,卻在說到這裏時忍不住狡黠一笑。
“他剛才親口說過,要‘槍決’,也就是‘以槍決鬥’。在西鳳登記在冊的所有遊戲裏抽取。這其中‘以槍決鬥’這一主題下的遊戲記錄總共有四百四十六項,將由雙方從中隨機抽取一項,在今天這場對決裏使用。”
他拿出一個小小的機械圓盤,它由三個寫上數字的圓環嵌套而成,四個方向上各有四個可以壓下的按鈕,隻要按下,圓環就會開始轉動,最後根據力度之和決定停下的位置。這設計也是為了公平。如果隻有一個人按的話,那些頂尖的高手或許可以精確控製力度,讓圓盤停在自己想要的位置上。隻有讓兩個以上的人參與,同時按下按鈕,才能確保抽取的結果是誰也無法控製的。
“不論結果如何,用槍的話,對你來說已經是一種優待了。”
薑涼走下台階,將手放在圓盤上,同時不忘揚起眉頭看了另外兩人一眼。他表麵上像是在對項南星放話,實際上目光卻在徐聞臉上停留更久,這其中蘊含的意味不言自明。
身為名義上中立的主持人,徐聞在剛才卻連續使了兩個對項南星有利的小花招。他先是偽裝成皇宮衛士套出了他的一句“槍決”,然後在開始遊戲前不由分說地搶先解讀了這個詞,將其定義為自己需要的結果。身為挑戰者,薑涼當然可以對此提出異議,但皇帝的身份卻讓他懶得去做這種有失風範的事情,而他也知道,自己的這種心態原本就在徐聞的預想之中。
他盯著徐聞,目光中隱隱有責備之意,然而後者隻是聳聳肩,一臉的不以為然。
或許在他看來,由於參戰雙方在初始狀態上本就不公平,調和這一矛盾的做法才是公正。
“不過也好,這樣一來,這遊戲才算是有了那麽一點點的懸念。”薑涼微微一笑。
麵對薑涼的挑釁,項南星隻是沉默著將手放上圓盤,隨著徐聞的指令與對方同時按下了按鈕。內置的彈簧機關檢測到了兩邊的壓力,帶動著圓環開始旋轉起來,就在他們三人,以及全國所有觀眾的注視下,圓環從內側往外依次停住,最後出現了“四四三”的結果。
“第一次就出現了有效結果,不錯。”徐聞不自然地笑了笑,“這樣一來,遊戲的內容就確定為登記在冊的‘四四三’號。其名為……‘毒牙’。”
這個遊戲的名稱讓項南星立刻想到了那個正與梁京墨對決的前主持人,看到他的表情,徐聞也同情地點了點頭,證實了他的猜測。
“這個遊戲,由原第七位的主持人‘毒牙’白蘇在不久前設計,這也是他至今為止唯一設計的一個遊戲。根據他本人的意願,以他的稱號為這個遊戲命名。”
簡單介紹完遊戲由來後,徐聞還是忍不住瞥了薑涼一眼。在剛才看到結果的那一瞬間,隻有他知道自己的內心有多麽震撼,強烈的驚訝甚至讓他的笑容都出現了一絲僵硬。第四百四十三號是不久前“白夜祭”剛剛結束時,由白蘇設計後登記入冊的,而規則的基礎便是參考了他與梁京墨那一場“雙人俄羅斯輪盤賭”。考慮到薑涼和白蘇的合作關係,項南星與梁京墨的朋友關係,還有身為主持人的他自己,這個原本應該是隨機抽取的遊戲,竟然和每一個關鍵人物都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簡直就像是預先設定好的一樣。而且就他所知,這個遊戲的規則大概是整個“以槍對決”類別下對此時的項南星最不友好的。
這個人,難道連操控圓盤的做法都破解了?
不,不僅如此。徐聞回想起剛才的對話。第一次提到的“槍決”,是他從薑涼口中引出的關鍵詞,但第二次卻是對方在認出自己後再次強調。乍一看“以槍對決”是徐聞希望得到的結果,但這裏麵又何嚐不是薑涼有意的引導?如果他一早已在“以槍對決”的分類下安排好了對應的遊戲,那意味著不管是項南星的挑戰也好,徐聞自己在剛才的計策也好,其實一早都在他們預測的範圍之中,這預測,甚至在“白夜祭”剛剛結束時就已經定下!
傳說中黃老的“一策千裏”也不過如此吧!
驚訝的情緒在心中止不住地翻騰,難以平靜,但按照規程,徐聞還是必須收拾心情,先向雙方介紹遊戲規則。
“‘毒牙’遊戲裏使用到了手槍,因此被分在這一類別下,但槍械在這裏麵並不具有實質上的殺傷力,真正致命是毒液注射的行為,這與它的名字完美呼應。”徐聞說,“遊戲規則我隻說一遍,有任何疑問的,請在我結束介紹之後提出。”
“這是一個雙人對決的遊戲,雙方按先後順序,輪流擔任進攻方與防守方的角色。每回合主持人會為進攻一方提供手槍和一顆橡膠子彈,玩家必須將子彈裝入其中一個彈倉,然後向對方射擊,直到射出子彈為止,最多可以射擊六次。每次擊發前,防守方的玩家必須提出觀望或是防禦,後一種情況下攻擊方必須移開槍口後才能開槍。”
“在遊戲過程中,雙方玩家的靜脈中會各自刺進一個注射針頭,連接著勾兌生理鹽水後削弱刺激性,但累積一定劑量後仍足以致命的毒液。每一輪中,防守的玩家每提出一次防禦,他就必須付出讓自己毒液計量增加一毫升的代價,若是防禦落空,攻擊方移開槍口後未射出子彈,則在此基礎上額外追加一毫升計量。”
“這部分累計的毒液劑量在達到五十毫升的標準線前隻是數字增加,不會立刻注射。與之相比選擇觀望不會增加計量,但若是防守方處在這種沒有防禦的狀態下,而進攻方又射出子彈的話,不管現實中的子彈是否命中身體,防守方都將被判中彈,並且立刻注射十毫升的毒液。每當有人倒地,作為主持人的我都會盡力實施救護,並且在確認其可以繼續後重開遊戲。這個遊戲將一直進行,直到……”
他看了項南星一眼,搖了搖頭。
“直到其中一方確認毒發身亡為止。”
這一眼是對項南星的同情,卻不是因為徐聞認定他是必輸的一方。對於項南星來說,以往那些遊戲的勝負規則裏或多或少都藏著“讓所有人都可以活下來”的選項,因此他得以想方設法貫徹自己“不殺”的信念。然而這一次的遊戲卻直接限定了不死不休的勝負條件,這樣一來,要想在遊戲中獲勝,他就不得不親手殺了薑涼。
項南星深深吸了一口氣。
光是看到這樣的勝負條件,他就能感受到“毒牙”白蘇滿滿的惡意,仿佛刻意為了不讓他達成目標才設計的遊戲,然而此時麵對的是強敵,明顯不是分心考慮那些多餘事情的時候。
他思索著。徐聞剛才的規則介紹雖然詳盡,但其中還藏著不少值得深究的細節。換做之前,項南星會向主持人確認這些疑問,但現在的他已經熟悉了西鳳的這一套,明白隻要是規則不反對的即為可行,而“確認細節”這一行為卻可能會暴露自己接下去的策略。
尤其當對手是那個“第一位”的主持人。他的智慧自不必多說,對這些遊戲的規則以及衍生的變化更是爛熟於心,稍微在提問中泄露出一點點線索,自己的意圖就可能被他看穿。因此對於這些細節上的問題,他隻能選擇獨自思考。
“沒有疑問。”項南星說。
“但我有疑問。”薑涼卻說,“雖然這場遊戲使用的是橡膠子彈,為的隻是要標記這一槍是否有攻擊性,但橡膠子彈本身也具有殺傷力,在這種距離下射中要害仍有可能導致死亡。”
他微笑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比方說直接射中眼睛的話,巨大的動能可能會使得柔軟的子彈貫穿眼眶,直接進入大腦,那樣一來玩家就不是死於毒液的注射,而是死於射擊了。這個恐怕與遊戲一開始設計的初衷不符。”
項南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奇怪他為何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以主持人的眼力和經驗,光是看一眼槍口朝向就足以判斷出彈道軌跡,提前做出閃避,所以哪怕是真的子彈都未必能傷到他們。相反項南星還沒有這樣出神入化的本事,就算看穿了,身體的動作也明顯跟不上反應,兩人中明顯是他更危險。薑涼的這個提法,看上去倒像是在為他著想。
徐聞也像是看不透他的心思。
“所以你是打算在規則基礎上提議附加條款?”他試探著問道,“這需要雙方玩家同意。”
“他會同意的。”薑涼微笑著看了項南星一眼。
“這是個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