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逐次移開的視線之下,項南星說話的聲音也慢慢變小,直至終於停止。事實上他剛說話時也幾乎被周圍的壓力迫到了極限,隻是為了不露出破綻,必須硬要在那裏強撐著而已。眼見眾人的注意力都已經不在這邊,他如釋重負,悄悄地移開了一步,同樣抬起頭像其他人一樣打量著頭頂上的東西。
此時直升飛機已經下降到了僅僅二十多米高的地方,那黑黝黝的底盤就在他的頭頂上,仿佛一座即將壓下來的山。
這飛機本身就是主辦方親臨於此的標誌。根據規則,島上禁止私鬥,雖然暗地裏的那些管不著,陰差陽錯剛好錯過了看不到的那些也不追究,但這種就在眼皮底下的可就不能當做沒看到了。此時這架本應該在投放物資後直接飛走的直升機又飛了回來,並懸停在此處,顯然是注意到了底下的動靜。
不僅如此,如果機上坐的僅僅是普通的工作人員,那他們就算注意到也不會橫加幹涉。但此時它既然擺出了一副要參與進來的樣子,很明顯,那上麵明顯還有其他人在。
而此時,幾乎所有人都緊緊盯著從那窗戶裏伸出的一隻手。那是一隻戴著白手套,手指修長的手,從手套盡頭露出的那一抹黑色來看,來人身上穿著的應該就是一件黑色的衣服。
“真把主持人召喚出來了啊,這小子。咳咳。”
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那個中槍男眯著眼盯住直升機碎碎念著,一句話還沒說完又乏力地幹咳了兩聲。同伴拍了拍他的背,助他把呼吸舒緩過來。剛才借著項南星引發的小小混亂,這位實為其兄弟的同伴抓住機會果斷出擊,硬是把中槍的大哥給救了回來,拖到安全地域,又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
好在,雖然中槍部位的出血不少,但實際上子彈主要還是從側邊擦過,並沒有傷到內髒。簡單的處理之後,中槍男倚靠著大樹擼起袖子,拿起箱子裏的針管毫不猶豫地就給自己來上了一針。止痛針的藥力迅速起了效果、他臉上那因疼痛而糾結的表情頓時舒緩開了。
“算了,主持人過來也是好事。”他繼續碎碎念著,“起碼有那些人在的話,就不用擔心會死於遊戲以外的場合呢。”
“大哥你別這樣……”那同伴一臉無奈地看著他,“遊戲又不是一定要死人,而且人家也說不定隻是過來調解的。你看,這裏又不是標注的點,難道就因為幾個補給箱談不攏,他就要在這裏臨時組建一場對抗遊戲麽。”
他起身,把大哥的一邊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想用力把他撐起來。
“來,我們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
“走不了啦。”中槍男搖了搖頭,嗬嗬一笑。
仿佛是為了呼應他的話,在這一瞬間,忽然有數不清的光束從直升飛機的旋翼轉軸上向著四麵八方發射出來。它們綠瑩瑩的晃得人眼睛生疼,等適應後仔細看了,才發現這些鐳射光束都是斜斜地向著地麵射出的,著地點剛好落在了他們身處的這塊地方的外圍。細細的光束仿佛構成了一座金字塔狀的牢籠,直升飛機是金字塔的頂端,而他們所有人都身處其中。
而就在這時,他們第一次聽到了飛機上那個人的聲音。
“不用擔心,這些鐳射光線隻是標識用的,本身沒有任何殺傷力。不過請大家賣我一個麵子,在我說完之前不要離開。”
伴隨著和善的話語,那隻手的主人終於慢慢地從機艙一側現出了身形。這是一個身材高大挺拔,麵容俊秀如電影明星,風度翩翩的年輕男人。他的臉猶如打過粉底,白色耀目,身上則穿著一套黑色的燕尾禮服,用白色襯衣打底,頸上打著一個黑色的領結,再配上兩邊的一對白手套,以及腳上錚亮的黑色皮鞋,整個人仿佛就由這兩種顏色組成,顯得幹脆利落。
在眾人的注視中,他忽然從懸停的直升飛機上縱身往外一躍!項南星原本也猜過這種出場方式,但卻以為主持人都會像那些鋼鐵俠或者終結者一樣從上麵悍然跳下,轟然落地,然後在滾滾的煙塵裏,自砸出的土坑中緩緩站起,來個霸氣側漏的亮相。卻沒想到這個年輕男人竟是用上了威亞一類的道具,張開雙手自飛機上緩緩地落下,落地時更是如蜻蜓點水一般,連聲音都沒有,更別說什麽霸氣了。
要說瀟灑,這姿態確實要給個高分,但問題是現在不是拍戲中啊!項南星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雖然是主持人,但這個小白臉怎麽看都不像是那種強而有力的類型,要知道即便是秋半夏這種看起來柔弱的女流之輩,她依然會在舉手投足間多多少少流露出一絲霸氣。
但眼前的這個脂粉味太濃了,怎麽看都像是路過的明星啊。這落地的伎倆更是跟個雜技演員似的。項南星確實考慮過引來主持人的情況,但此時來的如果是個繡花枕頭,那他的計劃恐怕就要全盤重做了。
然而在他正想快速思考另一個方案時,忽然感覺耳邊一陣吹氣如蘭。
“項南星,不要輕舉妄動。”
不知何時南宮茜已經離開了掩護,悄悄來到了他這邊。她臉色煞白,雙眼死死地盯住剛剛落地的那個男人,湊在項南星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聽好,這個男人不簡單,你千萬不要做多餘的事。”
見項南星還想說什麽,她趕緊又補上了一句:“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不然的話就不會冒險搶箱子,還有提出剛才那種遊戲規則了。但聽我一句,現在不行,無論如何先看看對方的來意再說。”
她額角冒汗,看著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
“我見過很多同行,也殺過很多臭名昭著的惡人。”她緩緩說道,“可是他們身上的血腥氣,沒一個比得上咱們眼前的這個家夥。”
這個被殺手少女南宮茜警惕對待的男人卻始終隻是那樣溫文地微笑著。自二十多米的高空落地,盡管有著鋼絲之類的輔助,但他這如同剛剛邁下一級台階般的淡定卻非常人所能做到。“各位,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主持人鬆本誠。”他帶著安靜的微笑說道,“既然我已經到了,那就意味著此地已經被納入我們的監管區域,所有的島上規則將會在這裏得到完美的貫徹,當然也包括禁止私下互相殘殺這一條。所以,先請各位把手裏的武器收起來吧……”
他說著說著,忽然身體如風一般向著一側轉過了四十五度,這期間語調卻依然平穩。從項南星的角度看不清他到底做了什麽,隻能隱約捕捉到手臂揮起而後放下的殘影,仿佛剛剛完成了一個極其快速的動作。
而就在幾乎同一時間,遠處傳來“啪”的一聲響,而後是男人悶悶的一聲冷哼。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把槍掛在樹上,槍管子還在微微顫動。仔細一看,才能看到那槍柄上竟然正刺著一把小小的飛刀!
而那男人的後半句話也如期念出:“不要指向其他玩家,更不要嚐試指向主持人,哪怕你隻是警戒,也不要。否則我就不得不強行解除武裝了。”
項南星的冷汗一下子就出來了。他這時總算理解南宮茜為何會對這個人如此畏懼。盡管跟不上鬆本誠剛剛的動作,但他仿佛可以想象一柄飛刀如閃電般自那戴著白手套的指尖飛出的場景。那飛刀挾著巨大的力道,深深地刺中的目標,甚至刺穿了金屬製的槍柄。那衝力甚至將槍帶得脫手,一刀一槍融為一體向後飛出,直至刺入了樹幹中才停下。
而他剛剛出手的時候甚至還未朝向那邊,也就是說,他最多也隻是靠著餘光便鎖定了目標,並且在一瞬間完成了轉身,瞄準,出手,收招的動作,速度快到項南星的眼睛完全跟不上的地步,而準度也同樣高得嚇人。
若是這一手飛刀對準的不是東西,而是人……就這裏的這幾位,誰有把握躲過去呢?
不光是項南星,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想到了類似的問題,心思單純些的,臉色便立刻變得極為難看。但不管反應如何,見到這一刀,所有人都乖乖地收起了各自的武器,一時間項南星的耳邊窸窸窣窣聲音不斷,顯然是那些武器都像南宮茜的這把土豪槍一樣,正被收回到隨身的手提箱裏。
而在這過程中,主持人鬆本誠的臉上始終掛著那平靜的微笑,根本看不出他有為此時的立威成功展現出任何一絲的喜悅。耳聽得周圍的聲音漸息,證明收納已經完成,他拍拍手,露出了如太陽般和煦的笑容。
“既然大家已經就暴力這一點達成共識了,那我們接下來就可以協商處理正事了。”鬆本誠說,“現在爭議的焦點主要是那三個補給箱的歸屬,對吧。雖然有先來後到這一種解決方式,但在我看來,這邊的三人和這邊的兩人……”
他分別指了指樹叢那邊,以及南宮茜和項南星這邊。
“這兩組人幾乎是同時到達投放地點附近的,要說的話也很難分出誰先一步。因此,我想到了一個分配的方法。”
“千萬不要是什麽賭命遊戲啊,千萬不要啊……”
項南星仿佛聽到樹叢的那邊傳來了細微如蚊的祈禱聲,這情緒也感染了他。他咽了一下口水,緊張地看著主持人,卻發現主持人也恰好在此時看向他這邊。
“這個方法,就是剛才已經有人提出的……拍賣!”
鬆本誠大聲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