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哲將小雪帶回了家中,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小女孩,梁哲的母親表現出了強大的愛心和興趣,她忙裏忙外,將一直棄置的另外一個次臥打掃的幹幹淨淨,甚至專門出門為小雪買了洗刷用品。

“小雪,叫阿姨。”

梁哲低聲在小雪耳邊道。

小雪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梁哲母親眼窩深處的關懷,以及她額角密密麻的皺紋,過了良久之後,嘴角動了一下:“阿姨……”

梁哲母親笑了起來,笑得像一個孩子,她輕輕抱住小雪,將臉貼到小雪的臉上:“乖孩子,真乖……”

小雪將臉扭到一旁,奮力從梁哲母親的懷中掙脫出來,一個人跑到牆角落裏,開始甩著她的彈球。

梁哲告訴母親,小雪的爸爸下落不明,不知道是生是死,他隻有自己一個朋友,所以讓她暫住在這。

梁哲還告訴母親,小雪從小就沒有媽媽,她是一個極其孤獨,極其敏感的女孩,但並不代表她無法體會到關懷和愛意,隻能說明她將那份對愛的憧憬深深埋藏起來了,隻有拒絕得到歡笑,才會在失去的時候讓痛苦減少。

梁哲的母親點了點頭,作為一名泰鬥級心理大師的老婆,以及號稱業內最年輕著名一級心理谘詢師的媽媽,即使她沒有專門地學過心理學,平時的耳濡目染也讓她懂得了很多心理學的知識,更何況她已經走過了人生大半的路程,風風雨雨一路走來,見過的人情冷暖,世事無常,也讓她逐漸悟透人生在世的真正意義。

母親沒有說話,她從購物袋裏取出一個新的彈球,緩緩走到了牆角,然後單手輕輕一甩,彈球砸在了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白熾燈的燈管發出溫暖的亮光。

一個佝僂著背的母親,一個九歲的女孩,兩個人一起不停地往牆上甩著彈球。

她們的動作一樣,節奏一樣。

“咚噠咚噠……咚噠咚噠……”

彈球的聲音,如同溫暖的音樂,敲響在兩個人的內心。

怎樣才能了解一個人的內心呢?

是直接問她心底有著怎樣的溝壑,曾經經曆過何樣的挫折,如今生活在怎樣的痛苦之下,假模假樣地對她進行開導說,你這樣不對,你那樣不對,你應該好好生活,想象死去的那些愛你的人,想象他們在天國看你的樣子,他們是希望你繼續勇敢地活下去,還是希望你像現在這樣頹廢?

不,你不要玩彈球了,來跟我聊聊,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不,你這個想法是不對的,不管怎樣,我們要堅強,我們要勇敢,誰的人生路上還不遇到點挫折,誰又能保證一帆風順,愛你的人終有一天回魂歸九泉,活下來的人還是得一步步往前走。

你不能總躲著不見人,你不能時時刻刻將傷口拿出來舔,你聽那風聲在響,你看那太陽在亮,你的腳踏在大地上,那厚重的感覺,這才是生活,這才是活著的意義。

你聽懂了嗎?喂,你到底聽懂沒有?

我沒有太多時間整天開導你,我有工作,有老婆孩子要養活,我每天生活在壓力之下,錢再多也不夠花,有問題你就找我,我一定會幫你,一定會。

轉身,離去,眉頭皺著,口中念念有詞,開導者何嚐不是在滿足自己畸形心理,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看到別人比自己更加的難過,更加的痛苦的時候,其實他的心底有一種喜悅正在滋生。

牆角落裏,在陽光永遠都照不到的地方,孤單的身影依舊孤單,親友的一席話如同刀尖深深地刺在心髒上,他們說的話都很有道理,自己確實應該這樣活下去,可是,可是……

孤單的背影轉過頭來,望著窗外刺眼的陽光,聽著外麵的車輛的轟鳴,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我深陷在痛苦中無法自拔,我想要訴說可無人傾聽,我的眼淚代表著懦弱,我的孤單是無法融入社會,可我……可我……隻是想要找一個肩膀,隻是想要拉起一雙手,我知道我不勇敢,也不堅強,我知道我內心充滿恐懼,還怕黑,可我……可我……

孤單的背影再次轉過身去,在陽光永遠都照不到的地方。

梁哲躺在沙發上,望著牆壁前站立著的兩個人影,她們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對方都未曾看過一眼,可她們在共同完成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她們在相互溫暖著對方的內心。

梁哲忽然很想抽煙,這真的很奇怪,在家裏的時候,他基本上不抽煙,可是,現在他非常想抽,這個念頭一旦出現,想壓都壓不住,他隻能急急忙忙找出煙來,立馬點上。

煙圈吐出,煙霧繚繞在眼前,尼古丁的味道充斥在肺部,全身在瞬間舒暢了許多。

連著抽了幾口之後,梁哲忽然想起來,小雪有哮喘病,隨即梁哲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在黎墨的家裏的情形,同樣的煙霧繚繞,甚至霧蒙蒙地,好像深陷在大霧之中。

明明小雪有哮喘病,為什麽黎墨會在家裏抽煙,還抽的那麽厲害?

難道說,那本身就是黎墨故意設下的迷局,讓梁哲看不清楚局勢,並誘導自己和他一起去往旗山?

梁哲的眉頭輕皺著,下意識地將煙頭掐滅在了煙灰缸裏,然後繼續望著牆壁前的小雪。

為什麽自己會在黎墨臨走之時,說出‘我要跟你一起去’那句話,那是自己心底的真實想法嗎,還是在黎墨的潛意識誘導之下衝動的想法?

在那一趟旗山之行自己到底充當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黎墨為什麽會千方百計地讓自己和他一起去?

梁哲的食指輕輕地按在鼻翼上,自言自語道:是不是黎墨早就想好了自己要和他一起去?

而小雪按理說,應該由譚維來進行照顧才對。

梁哲咬了咬牙,再次想起了那個讓他經常睡不著覺的問題:譚維的拉人如夢到底是特殊能力,還是故弄玄虛?

黎墨和譚維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

在工廠裏,譚維在電話中和黎墨說了什麽?

還有,那個手帕,手帕上那個血紅的‘X’,如果真的是小雪繡上去的,那麽是不是說明小雪早就知道這件事……

對了,手帕,手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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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最可怕的孤單不是身旁沒有人,而是明明有那麽多人,卻沒有人聽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