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哲在**躺了多久,他自己已經不知道了。
他是被一陣笑聲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敲著有些發疼的腦袋,從**走了下來。
他打開了臥室的門,看到了沙發上坐著的兩個人,母親和小雪。
母親正在織毛衣,小雪依偎在母親的懷中,兩個人有說有笑,場麵很是溫馨。
突然之間,梁哲感覺自己像是意外闖進這裏的一個陌生人,一個局外人。
梁哲幹咳了一聲,想要去茶幾上找水喝。
母親和小雪同時抬起了頭,有些奇怪地望著梁哲。
母親的嘴角動了一下道:“小哲,你醒了。”
梁哲聽著母親的聲音,感覺有些陌生,他的眉頭皺了一下,喉嚨裏咕嚕了兩聲之後,便走到茶幾旁,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水入喉嚨,梁哲不僅沒有覺得舒暢,反而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了一樣。
梁哲的餘光看到了沙發上的母親正在用手指輕輕捏著小雪的鼻子,母親的臉上露出了似曾相識的笑容,那像是許多年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場景。
“我餓了。”當這句話從梁哲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我去做飯。”母親還是從前的母親,隻要梁哲餓了,她就會立馬去做飯,可一向都是她做好了飯問梁哲餓不餓,很少有這種梁哲主動說餓了的情況發生。
梁哲的心裏似乎舒坦了一些,他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此時的心理狀態,那是一種妒忌感——他從小到大獨自擁有的母愛被突如其來的小雪給霸占了。
作為心理師的梁哲,原本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他很清楚自己的情緒為何而來,但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醫者不自醫也正是這個道理。
“奶奶,我也餓了。”小雪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望著母親,她稚氣未脫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懶洋洋撒嬌的氣息。
母親回過頭去,望著小雪,臉上浮現出了關愛的笑容:“你想吃什麽?”
小雪搖晃了一下腦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了梁哲一眼道:“年糕。”
母親笑著道:“好,年糕。”
母親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梁哲很不喜歡吃年糕,他不喜歡那種東西黏在牙上的感覺,像是嚼不爛一樣。
梁哲繼續喝水,喝水的聲音很響亮,嘩啦嘩啦。
母親走進了廚房。
梁哲將水杯放下,走到了沙發旁,低下頭盯著小雪,小雪也仰起頭望著梁哲,她的臉上麵無表情,一雙大眼睛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忽閃忽閃。
梁哲咽下去了最後一口水,坐到了沙發上。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之後,梁哲出其不意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小雪的手,並將其放在了自己的另外一隻手裏,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壞笑:“你的手還挺軟的。”
小雪雪白的臉蛋似乎發紅了,她的手被梁哲緊緊握著,她想要抽出來,試了兩下,沒有反應。
小雪低下頭去,小聲道:“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梁哲:“嘿嘿,哥哥?你應該叫我叔叔吧,或者別的什麽,我不適合做你哥哥。”
小雪:“梁叔叔……你握著我幹嘛?”
梁哲看著小雪那蒼白中帶著兩點微紅的臉蛋,看著她如同青蔥般雪嫩的小胳膊,看著她那雙可愛的粉紅色小腳,心底忽然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情愫。
梁哲:“我媽疼愛你,我也疼愛你啊。”
小雪沒有說話,但她的身子卻悄悄地往梁哲的邊上挪了挪。
小雪的腿輕輕觸碰到了梁哲的手臂,這是一雙年輕而又柔軟的腿,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如同奶油一般滑膩的肌膚。
小雪的身上傳來了一絲淡淡的香味,是她頭發間的香味,還是身體上的?
難道她剛剛洗了澡?
梁哲的眉頭輕皺了一下,他感覺自己的體內似乎有一頭發狂的野獸正在左衝右撞,看著小雪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梁哲急忙深呼吸了幾口,但他的身體還是有些不受控製般地往小雪身上靠了上去。
小雪的大眼睛眨著,一雙粉嫩的嘴唇微微張開,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從嘴巴裏麵發出來。
“叔叔,我想吃糖。”小雪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異樣的味道,飄乎乎的,像是撒嬌,又像是故意賣萌。
“什麽糖?”梁哲感覺自己的喉嚨有點發幹,雖然他剛剛喝了水。
“棒棒糖。”小雪的另外一隻手拽住了梁哲的衣角,輕輕拉了一下。
梁哲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底有一根從來沒有感知的心弦被觸動了,就在剛才那一瞬間。
梁哲將身子再次往小雪旁邊挪了一下,他盯著小雪,然後緩緩地將自己的臉湊了上去。
“嗶。”
梁哲的嘴唇親在了小雪那有些微紅的臉蛋上,發出一聲濕潤的輕響。
“我還是做你哥哥吧。”
梁哲伸出雙手,環抱住了小雪的腰。
梁哲看著這個孤單又孤獨的小姑娘,感覺此刻的她是如此可愛乖巧,自己怎麽會把她想象的那麽壞呢,竟然還懷疑和妒忌她跟自己爭奪母親的愛。
梁哲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可笑,像一個不成熟的孩子一樣。
其實很久以前,梁哲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有個妹妹的話就好了。
梁哲輕吸了一口氣,將小雪抱在了懷裏,在空中晃**了一下之後,將她的身子放在了自己的雙腿上。
小雪的眼睛在閃,眼神中有一絲異樣的東西。
梁哲在笑,但笑著笑著表情就凝固了。
兩個人就這樣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麵對麵,呼吸可聞。
一個有些驚悚的問題忽然躍入了梁哲的腦海——小雪真的才十歲嗎?
如果她真的十歲的話,為什麽自己會有種特殊的感覺……
如果她不是十歲的話……梁哲搖晃了一下腦袋,他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瘋子!
梁哲很少有看不懂一個人的時候,或者說,很少有對某個人沒有特定理解的時候,每個人,不管是深邃還是浮誇,在梁哲的腦海中,都會有一個貼近的標簽,代表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但對於小雪,梁哲卻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他竟然不了解一個年僅十歲的女孩,這簡直有點不可思議。
小雪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在梁哲的雙腿上坐著,梁哲的雙手環抱著她,這個動作看起來異常的詭異。
就在梁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母親從廚房裏麵走了出來。
母親看到梁哲和小雪的動作,她愣了一下,隨即開口道:“年糕做好了。”
小雪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她的身子往前一撲,倒在了梁哲的懷裏,將小臉蹭到梁哲的臉上,嬌聲道:“哥哥,哥哥,抱我過去。”
梁哲抱起了小雪,他的雙腿如同機械一般往前挪動著。
剛往前走了兩步,胸口處忽然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紮了一下,梁哲的注意力本來就沒在這裏,這一下突然的鑽心疼痛讓他的手下意識地鬆開了——
“嗵!”地一聲響,小雪從梁哲的懷中滑落,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母親奔了過來,一巴掌打在了梁哲的臉上。
梁哲的眉頭緊緊皺起,捂著自己的腮幫子,雙眼火辣辣地瞪著自己的母親。
印象中,母親從十二歲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過自己了。
這一巴掌,似乎將梁哲的心拍向了深淵。
在那一刻,梁哲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極其嚴重,但自己卻極力逃避的問題——自己竟然是如此脆弱!
段鈴兒的死,那座冰封古墓……
父親的死,那個木偶書房……
不敢麵對替自己背鍋的鄭君……
不敢麵對侵占了她身體的沈奕菲……
一直以來,梁哲都在逃避著上天強加在他身上的責任。
他聰明機智,邏輯縝密,思想深刻。
他年輕有為,長相英俊,眼神深邃。
他對待病人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每一個病人都傾盡全力。
但他對待自己卻像是對待一個別人家的孩子,每一天都受盡折磨,痛徹心扉。
珍惜別人,首先要珍惜自己。
對別人好,首先要對自己好。
他不敢承認,不敢麵對,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源於他——本性脆弱。
越是脆弱的人,越想要掩飾自己的脆弱,但越是掩飾,那脆弱反而就越明顯。
梁哲的眉頭緊緊皺起,這個問題早已根植在他的潛意識深處,他的夢境其實早就給予他過多次暗示,但他就是沒敢承認。
梁哲倒退著往後走,撞倒了茶幾上的水杯,驚慌失措地衝進了書房。
小雪轉過頭去,望著書房的門被‘砰’地一聲關上,她悄悄將手裏的別針塞進了衣服裏,嘴上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就在此時,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
有些發愣的母親這才回過了神來,她的表情有些黯然,眼眶似乎已經濕潤。
母親深吸了兩口氣,這才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兩鬢斑白的老者。
老者臉上露出了一抹善意的笑容,他的獨眼裏射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咚咚咚!”
老者的拐杖在地麵上點了三下,然後邁步走進了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