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愷
探索思考
“兒戲”這個詞本意指小孩子之間的交際,包括玩耍和吵鬧糾紛,引申為隨意草率、未經慎重考慮的事。作者將這兩層含義均納入本文,來表達他對某些事的看法。
閱讀批注
樓下忽然起了一片孩子們暴動的聲音。他們的娘高聲喊著:“兩隻雄雞又在鬥了,爸爸快來勸解!”我不及放下手中的報紙,連忙跑下樓來。1
1 伏筆
“報紙”這一細節信息是為後文埋下的伏筆,對報紙上的新聞展開聯想和議論,是作者寫作本文的主要目的。
原來是兩個男孩在打架:六歲的元草要奪九歲的華瞻的木片頭,華瞻不給,元草哭著用手打他的頭;華瞻也哭著,雙手擎起木片頭,用腳踢元草的腿。
我放下報紙,把身體插入兩孩子的中間,用兩臂分別抱住了兩孩子,對他們說:“不許打!為的啥事體?大家講!”元草竭力想擺脫我的手臂而向對方進攻,一麵帶哭帶嚷地說:“他不肯給我木片頭!他不肯給我木片頭!”似乎這就是他打人的正當理由。華瞻究竟比他大了三歲,最初靜伏在我的臂彎裏,表示不抵抗而聽我調解,後來吃著口聲辯:“這些木片頭原是我的!他要奪,我不給,他就打我!”元草用哭聲接著說:“他踢我!”華瞻改用直接交涉,對著他說:“你先打!”2在旁作壁上觀的寶姊姊發表意見:“輕句還重句,先打嘸道理!”
2 神態、動作描寫
作者從語言、神態、動作等方麵入手,記錄下自己所觀察到的兩個孩子“鬧矛盾”的過程,沒有任何附帶作者情感色彩的修飾詞,盡量客觀地還原他們爭執的細節,讓讀者自行判斷對錯。由於記述得客觀詳細,讀者發現,這場爭執中誰都有理,也都無理,矛盾的起因也是幼稚可笑的。
背後另一個又發表一種輿論:“君子開口,小人動手!”我未及下評判,元草已猛力退出我的手臂,突然向對方襲擊。他們的娘看我排解無效,趕過來將元草擒去,抱在懷裏,用甘言騙住他。我也把華瞻抱在懷裏,用話撫慰他。兩孩子分別占據了兩親的懷裏,暴動方始告終。這時候,“五香——豆腐幹”的叫聲在後門外親切地響著,把臉上掛著眼淚的兩孩子一齊從我們的懷裏叫了出去。3我拿了報紙重回樓上去的時候,已聽到他們複交後的笑談聲了。
3 借代
“‘五香——豆腐幹’的叫聲”是賣豆腐幹小販的吆喝聲,指代豆腐幹。作者不直說“孩子們去買豆腐幹吃了”,而是生動地描寫了一聲吆喝,寫孩子們被吆喝聲“叫了出去”,使場麵更加形象鮮活。
但我到了樓上,並不繼續看報。因為我看剛才的事件,覺得比看報上的國際紛爭直截明了得多。4我想:世間人與人的對待,小的是個人對個人,大的是團體對團體。個人對待中最小的是小孩對小孩,團體對待中最大的是國家對國家。在文明的世間,除了最小的和最大的兩極端而外,人對人的交涉,總是用口的說話來講理,而不用身體的武力來相打的。例如要掠奪,也必要巧妙的手段;要侵占,也必立巧妙的名義:所謂“攻擊”也隻是辯論,所謂“打倒”也隻是叫喊。故人對人雖懷怨害之心,相見還是點頭握手,敷衍應酬。雖然也有用武力的人,但“君子開口,小人動手”,開化的世間是不通行用武力的。其中唯有最小的和最大的兩極端不然:小孩對小孩的交涉,可以不講理,而通行用武力來相打;國家對國家的交涉,也可以不講理,而通行用武力來戰爭。戰爭就是大規模的相打。可知凡物相反對的兩極端相通似,或相等。
4 提示主題
作者寫作本文的目的是用孩子之間的矛盾類比國際紛爭,抨擊戰爭發起者的“不講理”。這個“兒戲”的表層含義是孩子之間幼稚的打鬥,深層含義是國家之間荒唐草率的戰爭。
國際的事如兒戲,或等於兒戲。5
5 總結全文
侵略者們不遵守任何契約,如同小孩“想打就打”,戰爭就這樣輕易地發生,作者對此表示強烈的不解和憤慨。
閱讀賞析
本文短小精悍,記錄了一件幼兒爭吵打鬧的小事,以及因它而產生的聯想。作者寫作這篇文章時,中國正處於局勢動**時期,東北地區在日本侵略者的炮火下全境淪陷,而國民黨政府不僅沒有集中力量反抗外來侵略者,反而在忙著“剿共”。文中孩子們打架的時候,作者閱讀的報紙上登的就是這些令人感到荒唐又憤怒的消息。
小孩打架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因為年紀小,尚不明事理,更不善於談判,往往訴諸最原始的解決方法。作者有意將兩個孩子打架的具體原因和經過詳細寫下,把他們的語言神態細節全都呈現給讀者,卻沒有聲明在這場“無理的相爭”中到底誰對誰錯,而讓讀者自行判斷。
讀者感到荒唐好笑,是笑兒童的天真幼稚,這樣不講理的小打小鬧出現在孩子們身上,雖多少讓成年人感到頭疼,但終究可以原諒,甚至覺得可愛。隨後,作者筆鋒一轉,回到文章開頭提到的報紙上,將報紙上報道的國際局勢和剛才的小兒打鬧作比,暗暗批判當下戰爭的荒誕和不義,含蓄地表達了自己對政治局勢的看法,既抨擊了外來侵略者的無恥,也諷刺了國民黨政府麵對外來侵略時的不作為。
作者以小見大的筆法堪稱絕妙,令讀者的笑意戛然而止,陷入深思。
閱讀延伸
1.兩個孩子為什麽打架?作者判定是誰的過錯了嗎?為什麽?
2.兩個孩子是因為什麽而和好的?
3.對人和人之間的暴力相爭,你有什麽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