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星源願意把視頻給拾娛。
難怪他會出現在綜藝錄製現場。
難怪他永遠都會對她說, 相信他。
他賦予她全部的安全感,原來都是踩在資源上的明碼標價。
他答應她的合約呢?是單純互利共惠還是另有原因?
那晚在酒吧,他究竟有沒有認出她來, 又到底明不明白她結婚的真正目的。
遲羨無從所知,隻感覺視線越來越模糊, 一切都變得不甚清晰。
瑟瑟秋風從木門縫隙穿堂而過,發出飽經陳年風霜的吱呀聲,如未經緩衝的寒氣水霧,一點一點澆透她剛剛燃起的心。
難道《青搖賦》也?
她不敢再想下去。
“嫂子, 嫂子?”葉薇一手按著幹發帽, 一手在遲羨眼前來回晃,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啊, 沒什麽。”遲羨臉上回歸淡淡的笑, “薇薇, 我先去洗澡了。”
“好啊好啊, 嫂子你裹厚點別感冒了,秋天夜裏冷。”
“好。”
事實擺在麵前, 但遲羨仍不願意相信葉崎會這麽做。可如果真的沒有問題,為什麽他從來都沒有在她麵前提及這個事情?
順著時間脈絡追溯, 遇見他後的每件事情都好像疊加了另外的意思。
擾得她不得安寧。
心不在焉洗完澡,腦海裏的疑慮困惑始終消除不掉。
這種狀況一直延續到她回房間。
葉崎端坐在書桌前,眼盯著屏幕處理數據。暗黃的燈光在他的發絲間浮動, 將翻入窗戶的秋風具象化。寧和, 沉穩,所有美好的詞匯都與他有關。
可就當她要慢慢放下防備心嚐試接受他, 他卻踩在了她最看重的原則線上。
遲羨鮮少真在意什麽,和她合作過的工作人員最多的評價便是隨性好說話配合度高, 但涉及到原則問題她絲毫不會讓步,小貓也總有露出鋒利爪子的時候。
偏偏是他。
葉崎見她進門,合了半邊電腦,聲音依舊溫柔,“冷不冷?”
遲羨繞到另一邊,垂下的發尾擋住了她眼裏的情緒,“不冷。”
她覺得自己隱藏很好,但他還是發現了端倪,“遲羨,還在擔心《青搖賦》?”
“沒。”她匆匆帶過,“葉崎,我自己可以解決好。”
懇請他不要和項闊年一樣牽扯到她的工作裏,她一路都在擺脫資源咖的標簽,萬萬不想讓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
對這個誤打誤撞闖進的行業,她隻希望無愧於心。
葉崎從櫃子裏取出吹風機,繞到她身後,撩起她還沾著水的發梢,調到溫和的模式輕輕揉搓她的頭發。
遲羨躲了躲,但沒有拒絕。
分明是再曖昧不過的動作,但她所有的思緒都停留在葉薇那句不爭的事實上。
吹風機稍顯聒噪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愈發清晰,遲羨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消失,虛幻縹緲,她想抓住,卻無從抓起。
聲音戛然而止,他的手還留在她的發間,似是醞釀許久才開口,“遲羨,如果有什麽事情困擾你,請一定要和我說。”
山裏的月色格外清朗,失去五顏六色的琉璃打磨,保持最本真的原色。可惜天公不作美,厚厚的雲層擋住了彎月,僅剩影影綽綽的光影,不甚明朗。
遲羨深吸一口氣,回身直盯著他的眼睛,“葉崎,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
她迫切需要一個名副其實的關係,來印證一切的合理性,哪怕隻是朋友。
可他沒有回答。
在長久的沉寂裏,她從他的眼裏看到了複雜,糾結,猶豫,唯獨沒有堅定。
如同初見那夜沙漠深處危險的玫瑰,空留晦暗不明。
遲羨心裏自嘲笑笑,躺在近手邊的一側,“睡吧。”
“我累了。”
本就是一段合約關係,遲羨,你在妄想什麽?
妄想僅通過兩月餘的相處,就可以建立起親密關係?
可你25歲了,不是5歲,也不是15歲,早過了天真幻想的年紀,更何況5歲時就已經學會麵對現實了。
你再清楚不過,現在的一切都已越界,不論是行動上還是思想上。
不可否認她曾是奢望過的,在他堅定說出那句相信他,在他驚喜出現在燈塔下的人群裏,在他不顧被怕的風險抱她去醫院,在他為她擋下一杯杯酒和危險……
她的心並非融不化的高山冰川,又何嚐沒有動過心。
就算是別有所圖,她也認了。
可他什麽都沒說。
沉默最為致命。
滿腔情緒砸在棉花上,輕飄飄的,僅剩無力。
遲羨,人最不該忘記的兩個字就是清醒。
請再三銘記,你們之間隻是建立在互相利用基礎上的合約關係,別無其他。
腦海的思緒如洪水般傾瀉而來,難以抵擋。待到她終於平靜下來,決定讓生活恢複如初,屋裏早已沒了葉崎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的,為什麽離開,隻覺得鬆了口氣,真正的,不摻任何雜質的。
窗簾並不厚實,月光衝破雲層,乘風而來,比雪山水還要純淨。遲羨坐起身來,迎著月色,想要看透什麽,卻什麽也看不清。
屋外蟲鳴陣陣,不似夏夜的狂躁,反而多了幾分柔情,一點點潤透她的心。
這場沒頭沒尾的遊戲,是該終止了。
遲羨迷迷糊糊睡著前都沒見葉崎回來,但早上醒來時,她注意到被子上疊了一層毛絨毯子,剛剛好蓋在她最容易著涼的腳踝處。
細心到無可挑剔,卻怎麽也繞不過名不正言不順的事實。
遲羨直到離開這座古老樸實又充滿溫情的小房子時都保持如昨日見麵時那般親昵,絲毫看不出半點端倪,認認真真和付徽宜學曬柿餅,聽老人家講過去的故事。
長輩們的真情實意她都看在眼裏,而像這樣的親情,她以後可能很難再體會到了。
退一萬步來講,她和葉崎的事情也是她主動在先,沒什麽要埋怨的。
“乖孩子,奶奶知道你和崎崎工作都忙,有時間多回來看看啊,下次回來就能吃上今天曬的柿餅了。”臨到上車前,付徽宜拉著遲羨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遲羨努力控製眼眶的淚意,“會的,奶奶,您和爺爺也注意身體。”
“好啊好,我們都有數,你們回去注意安全,崎崎慢點開車。”
傴僂的身影在視線裏越來越渺遠,連同那間冒著嫋嫋炊煙的小屋,如畫卷般的村落,直至全然消失。
遲羨靠在副駕上,深秋的痕跡逐幀閃過,她突然覺得很恍惚。
這樣的日子,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她本不信,可現在卻有些信了。
深秋,萬物衰敗之時,天然含著寥落的意味,逃不開。
她拿什麽和四季規律抵抗呢。
葉崎先把二老送回家,臨到樓下,他突然開口,“葉薇,你搬回家住吧。”
“哈?”葉薇還沉浸在和遲羨共度時光的喜悅中,不滿吐槽,“用完就不要了,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你這孩子,怎麽好總打擾你哥和你嫂子。”孟瑾不由分說推著葉薇下了車,笑著拍了拍遲羨的手,“羨羨,工作忙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和媽說,別委屈自己。”
轉而她看著葉崎叮囑,“小崎,照顧好羨羨。”
“知道了媽,快上去吧,外麵冷。”
車裏終於隻剩兩人。
氣氛瞬間冷了下來,兩人一時都未開口。
遲羨深吸一口氣,“葉崎,送我回去收拾東西吧。”
他沒說話,隻默默開走了車。
默默跟在她身後進門。
默默看她收拾東西。
葉崎站在客廳,看她的身影在視線裏出現又消失,一遍又一遍,循環往複。
房子和剛裝修完好像並沒有什麽區別,卻好像又都變了。中性偏冷的底調點綴了不少暖色係的擺件,精致,溫馨,淡淡的柑橘味道更是讓人覺得暖意十足。
他拿起沙發上的太陽花抱枕,突然意識到這大概就是孟瑾說的有人氣的樣子。
東西並不多,遲羨很快就收拾完了。
她並沒有帶走置辦的家居,一來放不下,二來她確實認為很貼合房間的裝修風格。
就算是,感謝他連月的幫助和照顧。
行李箱的滾輪與地板碰撞,發出刺耳的轟隆聲。遲羨在門口停下,背對著他,“玉墜和銀行卡我放在臥室的桌上了。”
“葉崎,謝謝。”
回到那晚,她仍感謝他什麽都沒過問就能同意。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
天色早已暗沉,臥室的燈光隻照亮了她半邊身子,隨著她向門口走近,最後完全陷入黑暗,連半邊都已消失不見。
“哢嚓——”
“砰——”
遲羨剛按下把手,葉崎便帶上了門。
近乎同時。
狹窄逼仄的玄關處,他急促的呼吸聲愈發清晰,毫無遮掩湧入她的世界。
漆黑的瞳眸如深淵巨瀾,仿佛隻要對視就無法逃脫。
但遲羨此時冷靜到無以愈加,“葉崎,我們五年的合約……”
她的話倏然被截斷,猛烈的氣息汩進她的齒間,拋卻溫柔的,侵略攻擊的,毫不掩飾的欲望全然爆發,拚命攝取她處在渙散邊緣的理智。
像是變了一個人,變成她從沒見過的樣子。
遲羨感覺身子在漸漸發軟,無力,不受控製跌進他懷裏,手裏的行李箱轟然倒在一邊,卻絲毫沒有中止他的行為。他單手抵在她腦後,氣息愈加濃重。
她快要無法呼吸。
物理意義上的。
就在理智即將潰散之時,遲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推開他,胸口劇烈起伏,語氣卻比任何時候都平靜。
“葉崎,我們不要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