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前一天, 《胡同》殺青。
“感謝畢導讓我們提前殺青回家過年！”
按原定計劃，最後一場戲要到初八左右拍完。但轉場到室內後拍攝出奇順利，各部門配合默契, 效率極高，提前近十天殺青。
恰逢過年, 大家心情都不錯，現場洋溢著輕鬆愉悅的氣氛。
“羨羨，殺青快樂。”畢文斌把花束遞給遲羨，“大冬天還拍了不少夏天的戲, 辛苦了。”
“謝謝畢導, 跟您合作受益匪淺。”遲羨傾身道謝。
這話沒有絲毫恭維的意思, 畢文斌指導耐心細致, 而且很擅長挖掘演員的優勢和特點, 遲羨從剛開始拘束到後來收放自如, 基本全得益於他的鼓勵和指點。
加上組裏不少老戲骨, 遲羨每天都在各種琢磨請教學習，精煉演技, 如期達成了她接這部劇的初衷。
畢文斌拍拍她的肩膀，“年輕演員駕馭跨度大的年代劇不容易, 之後繼續加油，我很看好你。”
《胡同》有段少年時光，雜糅了少女心事、家庭爭吵、校園煩惱, 真實到她恍惚間以為在過自己的青春。劇裏遲羨飾演的喬喬同樣生長在不幸福的家庭, 可她卻能活得像個太陽。
殺青大合照定格時，正巧有道光從濃密的烏雲層裏傾瀉而下, 映得那束向日葵明媚灼耀。
葉崎準時發來消息，【我到家屬院了, 你慢慢來，不著急。】
“嘖，花都不拿就忙著和你家葉教授聊天啊？”齊時妍手裏拿滿了收到的殺青禮物，不滿吐槽。
遲羨接過離她最近那束，“我打算換了衣服再拿，也不急。”
“今年終於不用在組裏過年啦！”姚然晃了晃手裏的紅包，“劇組好有心，還提前發了壓歲錢。”
“羨羨姐你去哪裏過年呀，是不是……”
姚然和齊時妍相視一笑，遲羨抬頭就對上兩雙一模一樣的八卦眼。
她索性大大方方承認，“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樣。”
“啊啊啊好甜啊，羨羨姐你們什麽時候官宣呀，想看現場撒糖。”
“別想了然然，等他們官宣還不如期待我有男朋友更靠譜。”齊時妍朝遲羨抬了抬眼，“明年也沒有計劃？”
“暫時還沒有，順其自然吧。”
葉崎前年因為學院學術派別之爭被某副院長惡意搶占課題成果，處理期間錯失了評教授的機會。年底副院長被撤職，他最近都在忙評職稱的事。
遲羨不想在這個時間給他添亂。
“順吧，順到地老天荒。”齊時妍擺擺手，“不打擾你們小情侶約會，我先撤了，代我向葉教授問好啊。”
昨夜京城下了場大雪，悄無聲息將人帶進銀裝素裹的浪漫童話。皚皚積雪掛在樹梢，削減了不少寂寥的意味。
遲羨遠遠望見葉崎的身影，沒讓羅澤送進學校，直接在門口停下。
“姐，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心想事成，明年見。”
“明年見。”
車剛走，她便飛奔撲進他懷裏。圍巾蓋住了她的眼睫，遲羨艱難從縫隙裏抬眸，“外麵這麽冷，等很久了嗎？”
葉崎掀開大衣將她完全攏住，輕輕拽了拽她的圍巾，“沒多久。”
“爸媽和薇薇在包水餃，還有你喜歡的芋餃。”
遲羨眨眨眼，“隻有我不勞而獲誒，有點不好意思。”
葉崎失笑，“哪裏有，你不也工作了一天，殺青順利嗎？”
“挺順利的，拍完剛好出太陽，是個好預兆。”
他打趣道，“沒想到遲小姐還信這個。”
“葉教授難道沒聽說圈內最信這一套嗎？小到物品擺放大到名字開機，都是提前找人算好的。”
他與她十指緊扣，放慢腳步，“你的名字也是算的？”
“那倒沒有，你記得李白有句詩嗎？”
她娓娓而來，“故山有鬆月，遲爾玩清暉。”
（李白《送蔡山人》）
“我讀研後，項闊年逼我逼得急，甚至一度以切斷學費生活費相逼。錢我倒是不在意，但這事難免影響心情。說起來也挺搞笑，那段時間我很喜歡這句詩，就從裏麵摘了個姓。”
“那羨的意思就是，羨慕他灑脫的心態？”
“不愧是葉教授。”
當時穆聿名嫌遲羨這個名字太拗口，還特意找人算了幾個名字讓她挑，但她執意要用這個。其實也說不出到底是因為什麽，或許僅是想給煩躁的情緒找個出口。
遲羨回頭一想也沒什麽不好，除了不好起cp名。
想到這，她沒忍住笑出聲。
葉崎停下腳步，看遲羨眉眼彎彎忍笑，把她拉進懷裏，“被猜中了這麽開心？”
“不是。”她靠近他肩膀，“你知道粉絲給我們起的cp名是什麽嗎？”
他點頭，“羨煞我葉。”
她眼眸倏然睜大，“啊你知道啊？你都學會看超話啦？”
“嗯。”葉崎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看向斜對角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遲羨，綠頭鴨。”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許是天氣過冷，幾隻綠頭鴨縮進湖邊的草叢裏，隻露出高貴標致的頭頂。
遲羨記得很清楚，當初就在提及這隻綠頭鴨時，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也是那個瞬間，她在他麵前失了神。
畫麵就在眼前，清晰到恍若是昨日。
眼眸晶亮，她的聲音格外柔，“謝謝綠頭鴨。”
葉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沒什麽。”
雪墜在綠鬆針尖，落在紅磚簷角，整個校園都被靜謐安然籠罩。他們牽手散步，在人跡寥寥的道路邊享受難得不必遮掩的時光，一年的兵荒馬亂仿佛在此刻被撫平。
遲羨無比相信，所有都會變好。
“羨羨，快進來，外麵冷。”孟瑾見他們進門，急忙洗了手塞到她手裏一杯熱水，“好孩子，喝了暖和暖和。”
遲羨的手被葉崎握得溫熱，卻依然禮貌接過，“謝謝媽。”
餐桌整整齊齊擺滿了剛包好的水餃，葉薇和葉定正在收尾。
葉薇朝她揮了揮沾滿麵粉的手，“嫂子，我剛看到路透圖啦，好漂亮。”
“你不知道我多努力才能忍住想要評論的衝動，你們什麽時候官宣呀，我頂著大粉的頭像都不敢點讚。”
葉薇很有大粉的覺悟。
“去去去，包你的。”孟瑾把筷子懟到葉薇手裏，“你哥和你嫂子自然有他們的規劃，小孩子別插手大人的事。”
葉薇碰上葉崎警告的眼神，小聲吐槽，“哎呀我就是說說。”
“薇薇，官宣的話肯定提前先告訴你好不好？”遲羨見水餃差不多包完，湊近她耳邊，“我帶了你上次想要的那套聯名。”
“真的？”
“嗯，快去洗手。”
葉薇跟著遲羨回了房間，葉崎沒打擾，到餐桌旁幫忙。
孟瑾回頭見房門關上才悄聲詢問，“小崎啊，上次你和我們說了羨羨家裏的情況，這大過年的真不用打個招呼嗎？”
葉崎手下一停，“不用。”
葉定放下包好的水餃，“話不能這麽說，禮數總得做到位。”
“前段時間見她母親已經提前講好了，至於項總。”葉崎語氣冰冷，“他沒把她當女兒，自然沒必要。”
“唉，羨羨這孩子也是可憐。”孟瑾歎了口氣，細細叮囑，“小崎，你可千萬要對她好，不能負了她。”
“放心吧媽。”房間傳來陣陣歡笑聲，葉崎欣然，“爸媽你們也別在她麵前提這事了，我有信心能讓她走出那段痛苦的記憶。”
雖然還沒到除夕，但這頓飯卻和年夜飯一樣豐盛。一家人舉起酒杯笑意盈盈的畫麵讓遲羨動容，不知不覺中，她成了這個溫馨幸福家庭的一份子，不是婚約，沒有期限。
翌日清早遲羨就從睡夢中醒來，翻了個身轉到葉崎懷裏。
“怎麽不多睡會兒？”他勾起她的肩膀，把被子掖好，“還不到七點，今天不著急過去。”
她揉揉眼睛，“除夕很多事情要忙吧？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早點回去幫忙。”
“那也不用這麽早。”葉崎失笑，“睡得好嗎？昨晚你踢了好幾次被子。”
“我踢被子？”遲羨不可思議抬頭，才發現蓋的被子換了。她攥著被角，還在嘴硬，“我睡覺很老實的，你肯定是夢遊了。”
大概是暖氣太熱，一整夜都在她踢被子他蓋被子的循環裏，後來葉崎實在是怕她感冒，換了床薄被子才好了些。
他忍住想笑的衝動，摸了摸她的額頭，“行，是我夢遊。”
兩人靜靜躺在**，黎明的曦光一點點穿透窗簾，隱隱光亮驅走黑暗，滿含期許與美好的除夕已然來臨。
去年此時，遲羨還沉浸在全家到橫東陪她過年的震驚裏。而現在，她身邊是最熟悉的氣息，安心到無以複加。
風雪總會歸於闃寂，平靜到不像話。
他們到老家的時候孟楚一家已經先到了，圍坐在客廳喝茶閑聊。遲羨一一問好，最後被付徽宜拉著坐在中間。
雖說孟楚的妻子鄒雲瀾是遲羨兩部電影的製片，不算陌生，但畢竟不相熟，她難免拘謹。
她下意識搜尋葉崎的身影，肩膀襲來一陣溫熱。
他站在她身後，以不易察覺的幅度拍了拍她的肩膀，並沒有坐回沙發。
遲羨回頭對上他的目光，滿是安撫。
鄒雲瀾坐在遲羨對麵，盡收眼底。她壓住勾起的嘴角，不經意提起，“拍《暗夜》我去探班，看羨羨拍了幾場打戲，那時我就覺得這個小姑娘有韌勁，發展潛力不錯，果真沒看錯人，我們羨羨現在都已經是人盡皆知的大明星啦。”
“畢導昨天還和我誇羨羨，說她年紀不大悟性卻極好，角色刻畫很到位。”孟楚也毫不吝誇讚。
《胡同》是星源出品，兜兜轉轉他們還是二度合作上了。
遲羨上來就被一通誇，更不好意思了，“謝謝舅舅舅媽。”
“我和老孟說的是事實，別害羞啊羨羨。”鄒雲瀾遞給她一個橘子，“不過沒想到羨羨能和小崎結婚，之前我看網上在傳還以為鬧著玩，直到老孟和我說了才知道這事是真的。”
“誰說不是呢雲瀾，小崎和我們說的時候我們也不敢相信。”孟瑾邊說邊瞪了葉崎一眼，“婚姻大事瞎胡鬧。”
剛開始的確是瞎胡鬧。
遲羨有點不好意思，“當時是挺倉促的。”
“愛情嘛，總要有點衝動，能理解。”鄒雲瀾給葉崎遞了個眼神，“更何況還是羨羨這麽漂亮又有能力的，是吧小崎？”
葉崎直接把遲羨攬進懷裏，“那可不舅媽，我的情敵可是好幾千萬呢。”
“包括我！”葉薇舉手。
大家都被逗笑，氣氛很快輕鬆起來。
孟瑾無奈，“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
“讓我看看是什麽事你們這麽開心呀？”孟楚小女兒孟希沅拿著仙女棒進門，身後還跟著兩手拎滿東西的大兒子孟知非。
“羨羨姐？”孟希沅驚呼，隨即飛奔過來，“啊啊啊我們班好多人都可喜歡你了，我們都在等《青搖賦》呢。”
“沅沅，多沒禮貌，叫嫂子。”鄒雲瀾給遲羨介紹，“我小女兒孟希沅，大兒子孟知非。”
“嫂子。”
一個極不情願，一個極為正式。
遲羨尷尬笑笑，努力維持溫婉的形象，“不用這麽客氣。”
“我買了很多煙花，我們晚上一起放呀，還有薇薇姐。”孟希沅仰頭看葉崎，“表哥肯定不和我們玩，還有我哥，裝什麽深沉，切。”
葉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這麽說表哥？那今天不給你做糖藕了。”
孟希沅聞言急忙抱著他的胳膊撒嬌，“我錯了我錯了，表哥最好了。”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葉薇一臉嫌棄。
“你不懂薇薇姐，這叫能屈能伸，表哥做的糖藕可比外麵賣的好吃多了。”
……
打鬧過後，大人們忙著備菜做飯，遲羨帶著幾個孩子去貼春聯。孟知非已經上大學，明顯成熟很多，留下和葉禮雁下棋。
孟楚和孟瑾不愧是親姐弟，連家裏兩個孩子都很像。孟希沅剛上初二，性子和葉薇一樣活潑，纏著遲羨打聽娛樂圈八卦。準確來說，是挨個問她磕的cp是不是真的。
遲羨比劃好窗花的位置才開口，“沅沅，你說這些大部分都是為了劇宣營銷的cp，不當真的。”
孟希沅瞬間失落，卻又不甘心，“啊……可是我看他們私下也有很甜呀，衣服鞋子都有情侶裝，這還不算嘛。”
“很多都是品牌方寄來推廣的，你要仔細找肯定還有別人穿過，還有也可能是為了維持劇的熱度，營造一些隱晦的巧合。”遲羨摸了摸她的頭，“cp嘛，自己磕開心就好，別去糾結是不是真的。”
“嫂子，那你和表哥是怎麽在一起的呀？表哥又不是明星。”
“謔沅沅不愧是你，把我一直想問的問出來了。”葉薇偷偷八卦，“我老早就想知道但不敢問。”
總不能說是買的……遲羨思考片刻，“大概就是一個誤打誤撞的故事。”
“這也太隱晦了羨羨姐，說詳細點嘛，我肯定不出去說。”
孟希沅應和，“就是就是，我發誓！”
遲羨朝屋內望去，葉崎圍著圍裙，正仔細切藕片。老家隻有粉色的圍裙，可圍在他身上絲毫不違和。
屋裏屋外忙忙碌碌，無處不蘊著除夕的氣息。
心裏的空缺慢慢被填滿，遲羨倏然笑得明媚，“想知道呀？”
“嗯嗯嗯！”
“去找你表哥問呀沅沅，他的故事可比我精彩多了。”
精彩至極，讓她每每想起都覺得不可思議。
屋簷積雪被暖陽融化，水滴緩緩落下，驚了路過的大橘。遲羨看葉崎被兩個孩子圍住，看他無奈低笑，看他毫不掩飾的深情，直直落在她眼底。
這一瞬，她仿佛看到了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