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崎, 有後悔過沒去波士頓嗎？”
晚飯過後，孟希沅嚷嚷著要去放仙女棒，遲羨和葉薇帶著她在小院裏玩。葉崎沒打擾她們, 杵在門框靜靜看。
孟楚拍了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罐啤酒。
碳酸泡沫失去拉環束縛迅速汩出, 水汽在空中漾開，濺落在他手背。
葉崎碰上孟楚手裏的啤酒罐，喉結滾動，他猛喝一口, “不後悔。”
“你不是一直想去Steven教授的實驗室嗎？”孟楚雖不搞研究, 但對麻省理工邀請的含金量還是了然, “其實也就幾年, 有舅舅在這, 你還擔心羨羨出事嗎？”
璀璨煙火映著她的笑靨, 葉崎抬眸, “我相信舅舅，但我怕事情重演。”
宋欣玥攥著發簪刺破遲羨手的畫麵始終刻在他腦海, 盡管她的掌心隻剩淺淺的疤痕，但他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國內有關海洋生態的研究有了很大突破, Steven教授也答應會定期開展交流訪學，不出國最大的影響不過是沒了很多虛名，我不在意。”
“科研是我的追求, 我不會顧此失彼, 但身外之物，所謂汲汲名利, 不是我的目標。”
小院傳來陣陣笑聲，他不禁悄悄彎起嘴角, “舅舅，您難道不覺得現在很幸福嗎？”
孟楚隨之望去，自家小女兒掛在遲羨身上，正纏著她點煙花，葉薇知道孟希沅膽小，故意在旁邊逗她。
世間萬事大抵難兩全，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適的。
孟楚佩服自家外甥的通透，釋然一笑，“是挺幸福的。”
葉崎一口氣把剩下的酒全喝了，朝孟楚晃了晃，取過衣架上的圍巾，“舅舅，我出去看看。”
“好，去吧。”
啤酒罐上的泡沫凝進酒精裏，悄無聲息吞沒了諸多情愫。
葉崎從身後攬過遲羨，細細把圍巾繞在她脖子上，“不冷嗎？”
遲羨和她們打打鬧鬧久了，“不冷，甚至還有點熱。”
“表哥，表姐笑我。”孟希沅耷拉著臉，“我想玩這個，薇薇姐不給我放。”
葉薇看熱鬧不嫌事大，“我可沒有哈，是你自己不敢，還偏要玩。”
這樣的場麵幾乎每年都要來一次，葉崎見怪不怪，從袋子裏取出大點的煙花，“這個？”
孟希沅用力點頭。
“那你去邊上看。”
“嘖，你就慣沅沅吧哥。”
葉薇雖吐槽，但還是把孟希沅拉到安全的角落。家裏最小的孩子總是團寵，沅沅也不例外。
餘光瞥見遲羨晶亮的眼睛，葉崎意會，“想玩？”
她不好意思點頭，“嗯。”
他遞給她，“那你來。”
她墊腳貼近他耳邊，“可我也有點怕。”
葉崎聞言直接抓住她的手，把煙花放在門口的位置。他朝她點頭，“沒事，這個很安全。”
他的手穩健有力，莫名讓人沉心。
火苗在黑夜裏格外亮，觸碰至引火線的那刻，他反手將她抱起，後退幾步撤到完美的觀看位置。
有力，沉穩，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晃動。
呼吸和心跳仿佛一瞬消失，她的眼眸落進他眼底，愛意交織纏綿，直教人迷離。
煙花盛放，漫天璀璨，他們緊緊相擁，熾熱而夢幻。
孟希沅和葉薇被葉崎這一係列動作驚得目瞪口呆，哪裏還顧得上看煙花，眼睛都沒從他們身上移開過。
“薇薇姐，談戀愛原來是這樣啊……”孟希沅幽幽道。
葉薇把手指放在她唇上，“ 噓，悄悄的，這浪漫唯美的場景可不常見。”
“電視劇什麽的都弱爆了好嗎？這也太有感覺了，我哥什麽時候這麽會了，他不是沒談過戀愛嗎？男友力max啊！”
“無師自通，無師自通懂嗎薇薇姐，那可是遲羨，我們班好多男生的女神呢。”
京城的冬夜氣溫已到零下，眼前白霧繚繞，遲羨泛紅的臉頰隱約可見。
溫熱的胸膛隔絕了寒冷，近到可以清晰聽到他的心跳。
良久，遲羨終於意識到他們在老家，滿屋子都是長輩，還有兩個孩子……
葉薇和孟希沅八卦的眼神好像長在他們身上，遲羨側身避開，勾在他腦後的手指尷尬移動，“葉崎，妹妹們還在……”
葉薇在八卦上一向細心，她注意到遲羨的動作，猜到她們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電燈泡，拽著孟希沅就往屋裏走。
孟希沅一個踉蹌，“誒幹嘛啊薇薇姐，我還沒看夠呢……”
“打擾小情侶可是要遭天譴的，打牌去。”
氣息逼近，葉崎的聲音格外低，“這下沒人打擾我們了吧？”
言罷，他抵住她的腦後，低頭吻住她。
夜幕被絢爛的煙花點亮，而蒼穹之下，他們吻得熱烈纏綿，毫不吝心底的愛與赤誠。
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義。
來自心底的深情永遠最動人。他輕輕摩挲她的額頭，“遲羨，除夕快樂。”
唇角尚存他的餘溫，她眨眨眼，“除夕快樂。”
老家那隻大肥橘在村裏闖**慣了，早已不怕煙花，不知什麽時候蹲在他們腳邊安靜陪他們一起看，像極了漫畫結局的場景。
葉崎穩穩把她放在地上，“外麵冷，回去吧，春晚差不多也快開始了。”
兩人剛回頭，就見門框邊圍滿了人。
“媽，走了，看春晚。”
“哥，你陪我們打牌唄。”
“沅沅你可不許耍賴啊今晚。”
“幺兒，再來句棋，小非還是年紀小，不過癮。”
眾人紛紛作忙碌狀散去，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獨留兩人在風中淩亂。
“剛剛……”遲羨咬唇，已然接受被圍觀的現實。
葉崎顯然也有些無語，但很快平靜下來。他握住她的手，“沒事，隻要我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遲羨應聲，“英雄所見略同。”
進門時正巧熟悉的旋律響起，春晚準時開始。除夕夜一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仿佛成為某種固定的儀式，大家邊吃邊聊，大多也並不是為了看節目，圖個喜慶的氛圍。
葉薇和孟希沅拉著孟知非玩鬥地主，撂下狠話說要把他的壓歲錢全都贏過來。
大家看遲羨的眼神多少帶了些不可言喻的打探，她隻能微笑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
“羨羨來這坐。”鄒雲瀾拉著她坐下，“吃個橘子嗎？還是橙子？”
“舅媽，給我吧。”葉崎接過。
糖都送到嘴邊了，哪有不磕的道理。“你們還沒辦婚禮吧小崎？沒什麽想法嗎？”
“暫時還沒有。”
“也是，羨羨還小，這個年紀先拚拚事業，證都領了，婚禮不過是個儀式。”
付徽宜點頭，“兒孫自有兒孫福，看他倆的安排，你們也別跟著操心了。”
遲羨來之前還擔心會被爺爺奶奶催婚催生，畢竟他們年紀大了，葉崎又是長孫，大家對下一輩的第一個孩子肯定會格外期待。
付徽宜的話給她吃了個定心丸，她愛葉崎不假，但近幾年確實沒有要孩子的念頭。他們都在事業上升期，沒有精力再孕育一個小生命。
春晚還是熟悉的套路熟悉的風格，她卻難得覺得還不錯，一度看得津津有味。
孟希沅連輸了幾把，有點急眼，再輸她可就要被哥哥姐姐把壓歲錢全贏走了。耍賴皮不管用，她靈機一動，“嫂子你玩沒玩過大富翁呀，人多熱鬧，表哥也一起唄？”
上學時齊時妍總拉著她玩，想來也很久沒玩過了。遲羨應了下來，“好啊。”
葉崎手頭還有點工作處理，“我審個項目書，在旁邊看你們玩。”
孟希沅朝他吐舌頭，“表哥過年還要工作呀，好慘。”
“是啊，不工作怎麽給你包紅包呢？”
她來了勁頭，“今年的很大嗎？”
“再過幾個小時不就知道了？”葉崎故意賣關子，“比去年大。”
“謝謝表哥！表哥最好！”
孟知非沒了耐心，“孟希沅你還玩不玩了？”
“玩玩玩，馬上。”
剛開始還玩得好好的，後來大概是看他們玩得實在熱火朝天，幾個長輩也湊過來看熱鬧，最終竟然演變成團隊作戰。
鄒雲瀾幫孟希沅，葉定幫葉薇，孟知非拒絕外援，堅持要自己，葉崎自然是幫遲羨，場麵一度陷入焦灼。
葉禮雁放下棋子，見一群人都圍在桌前，“你們都多大了，怎麽還玩小孩的遊戲。”
大家都在緊張計算如何才能利益最大化，隻有葉崎悠然自得，“爺爺，要算數的，蠻有意思。”
“有算數？要我說啊，你們都玩不過小崎。”葉禮雁擺擺手，“這小子從小腦子最靈，你們算不過他。”
孟楚抬頭，“姐夫也不行？”
“年輕的時候或許還能較量較量，現在估計不行。”葉禮雁捋著胡子，“等著看看。”
遲羨正在手機上寫寫畫畫，聞言抬頭，“你都不需要寫的嗎？”
“不用。”葉崎指指頭，“腦子裏算算就行。”
葉薇算得筆都要冒煙，惡狠狠道，“爸你看哥囂張的樣子，我們一定要打敗他！”
“好好好，爸爸努力。”
果如葉禮雁所說，一番緊張對峙後，葉崎最終以微弱優勢獲勝。
“好厲害。”剛剛一度被葉定搶占先機，遲羨還以為他們要輸了，她壓根沒想到那步還能那樣走，完全是劍走偏峰。
“是你運氣好。”葉崎把剝好的橘子放進她手心，“要不是你最後搖到6，我們也不會這麽快就贏。”
“啊啊啊我做錯了什麽，輸了就算了還要吃狗糧。”葉薇抱頭作痛苦狀，“爸，您這個院士怎麽還玩不過副教授啊？”
葉定搖搖頭，摸著葉薇的腦袋安慰，“爸年紀大了，腦子沒你哥靈光，沒算過他。”
鄒雲瀾亦是佩服，“小崎的確厲害。”
當事人輕飄飄帶過，“遊戲而已，圖個開心。”
晚會剛好有兩個小姑娘喜歡的歌手，她們跑去追星，轉眼就忘了這事，隻有孟知非還在沉思，“表哥，你怎麽想到要那麽走的？”
手頭事忙完，葉崎關上手機，“你看……”
“你剛不會還在忙工作吧？”這一幕正巧被遲羨看到，她瞪大眼睛脫口而出，“葉崎，你不是人。”
葉崎回頭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嗯，多謝誇獎。”
早知道這句話的殺傷力如此大，遲羨一定三思後行，但顯然已經晚了——
“葉……葉崎。”遲羨艱難挪開，大口喘息，企圖喚醒他的理智，“在爺爺奶奶家……”
他含住她的唇，饒有興致打量，“是你說我不是人，這麽快就忘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腰間酥麻襲來，她直接跌進他懷裏。水霧彌散，遲羨低聲討饒，“ 嗚我錯了。”
絢爛綻放的煙火尚未停歇，隱隱輝映**那抹旖旎的身影。遲羨突然想起，去年的除夕夜好像也是相似的場景。
還真是年年有今日。
朦朧曖昧繚繞，他低啞的嗓音格外蠱惑，“遲羨，你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想，什麽？
紊亂的氣息本就攪得她神智迷亂，還要思考他隱晦的問題，遲羨欲哭無淚。眼前流光閃過，她突然想起某天晚上，醉眼迷離時，他似乎說過，“你打算一直喊我葉崎，和其他人一樣嗎？”
“遲羨，你好好想想。”
別的稱呼實在叫不出口，她醒來依舊喊他葉崎，他也沒有任何異議。但聽他剛剛的意思，是不滿意她和別人一樣稱呼他？
他手上的力道重了幾分，她下意識低低呻.吟，艱難從嘴裏擠出兩個字，“老公……”
耳垂迅速漲紅，羞赧徹底占據了她的世界。
葉崎顯然很吃這套，吻輕輕落在她的眉心，“嗯。”
“乖，再叫一聲。”
“……葉崎你別得寸進尺啊。”
“嗯？”
“啊……嗚老公……”
不管是葉崎還是葉教授，他都從別人嘴裏聽了無數遍，可她口中的“老公”，才是他在她心裏的專屬稱呼。
他們之間起源於一場近乎玩笑的交易，他又何曾沒懷疑過，但他隻能卯著勁往前走，不管發生什麽都永遠堅定現在她身後，護她平安。
他不知道她最終會不會愛上他，也不敢知道。
好在是好的結局，他又何嚐不欣喜。
但欣喜之餘，他也需要一句真切，哪怕他們早就廢掉了那張婚約，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法律夫妻。
夜幕歸於沉寂，煙花璀璨短暫，但他們的愛情卻如這月色，綿延悠長，永不斷決。
“遲羨，新年快樂，長樂未央。”
“新年快樂。”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聲補了句，“平安順遂。”
是啊，新年已至，沒有什麽比平安更重要的了。
月影婆娑，繁星映空，萬物攜來新願景，悄然墜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