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墨池的病情時好時壞。

又先後兩次進了搶救室。

我更加不敢將他母親病危的消息告訴他。

有一天他的狀況較好時,對我說:“我這幾天老做夢。”

“你都夢見什麽了?”我故作輕鬆地問。

“我……夢見我母親了,”他神情恍惚,嘴角微動,吐出每一個字都很吃力,“她可能不太好,躺在**,不停地朝我招手,我……我忽然好想見她,算算看,我已經半年多沒去看過她了……”

我瞅著他發愣。腦子裏反複閃現耿母端莊優雅又傷感的麵容,在新西蘭相處的那一個多月,她如聖母般的美麗和慈愛讓我倍覺溫暖。我甚是感歎,難道他們母子有心靈感應,這邊病入膏肓,那邊也生命垂危?

忽然覺得他們母子好可憐。

一個在海外鬱鬱寡歡了半生,一個被病痛折磨至今,彼此連見最後一麵的機會都沒有,莫非是老天的蓄意安排?莫非他們母子真要到天堂去相聚?

他何其的敏感,我六神無主的樣子讓他察覺到了什麽,目光犀利地在我臉上掃來掃去,疑惑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我抬起頭,躲躲閃閃,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有些不悅:“怎麽了,有什麽事就幹脆點,幹嗎吞吞吐吐?”

我知道瞞不住了,心一橫,支吾著說:“前兩天,從新西蘭傳來消息,你……母親她老人家……”

“別說了,我知道!”他打斷我,閉上眼睛,眉心都在跳,“她……過了,是不是?”他低聲問,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又是一場空前的災難,我幾乎可以聽到他內心山崩地裂般的聲音。

“不是,還沒有,她隻是想見你最後一麵……”

“知……知道了。”

耿墨池喃喃的,淚光閃動,強忍的悲痛又怎麽藏得住。他扭過頭,想必是不想讓我看見他脆弱的樣子。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你沒事吧?”我擔憂地看著他。

“沒事,讓我靜會兒就好。”他蠕動著嘴唇,像在說夢話。

我隻得離開,輕手輕腳的,生怕刺激到他。

一個護士剛好進去給他量血壓。

我還沒出病房十米就聽到護士衝出門來大叫:“不好了,快叫醫生,308號病床心跳停止……”

安妮突然提出要搬出去住。

每個人都措手不及。

祁樹禮傷心欲絕:“難道我們所做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是多餘的嗎?”

安妮隻是答:“我不想成為你們的累贅。”

“沒有人把你當累贅,這陣子因為你哥哥的狀況很不穩定,所以忽略了你,難道這就是你棄我們而去的原因嗎?”祁樹禮的聲音都在顫抖。

安妮看不見她哥哥,但目光終於還是有些不忍。

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陣子她很少到醫院探望耿墨池。而且聽保姆講,她經常一個人坐車出去,去哪裏了,去見誰,沒人知道。祁樹禮想問個明白,她卻別過臉一聲不吭地摸索著上樓,重重地關上了臥室的門。我和祁樹禮麵麵相覷,一種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環顧富麗堂皇的客廳,竟有種風雨欲來的壓抑和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