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李修潔隻字不提周師長,也不曾問過一句張一凡回家的事,實屬不正常。張一凡心裏藏不住事,幾次想開口詢問,但看到李修潔或是一臉嚴肅專注工作,或是閉目養神抓緊時間休息的樣子,張一凡敏感地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李修潔在回避與自己交談。

李修潔生自己氣了?以他的性格和幾天的交往,他不會因為自己的擅自行動而生氣的。那麽就是他不方便說話。一直到晚上回到市政府大樓,兩個人之間都是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除了李修潔的陪同和一直圍在身旁的幾輛車,張一凡沒有再看到其他團級以上的幹部出現在自己麵前,好像他們全都人間蒸發一樣,也好像是在刻意地回避著自己,倒是門前站崗的士兵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變化。

照例,張一凡將門窗擋得嚴嚴實實,又將手表扔進空間,雖然昨夜隻睡了四、五個小時,今天又忙了一整天,但躺在**,沒有一點睡意。一萍、楊陽和許文強的話一直回響在耳畔,自己該成為一座山嗎?自己能成為一座山嗎?

張一凡是被敲門聲喊醒的,在**怔怔地反應了幾秒,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聽出門外是李修潔的聲音,帶著些許焦急,張一凡翻身下床。幾秒鍾將室內恢複原樣,張一凡打開門,李修潔衣著整齊地站在外間,看到張一凡看門,如釋重負的感覺一閃而過:“吵醒你了,累壞了吧。”

張一凡習慣性地問道:“幾點了?”

李修潔了然地看看表:“差10分5點。”

張一凡對上手表,帶在腕上:“睡過時間了,等會。”說著進了衛生間。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後是到餐廳吃飯,接著,就開始了搬遷工作。今天走的是沈河北岸,北岸新老城區混淆,往往在一片老城區中,夾帶著一、兩座新樓,鶴立雞群一般,駕車駛過一幢幢老樓時,張一凡不由想起自己的幾個叔叔,這片區域,自己的兩個叔叔就是住在這裏。

張一凡的頭隨著車子的移動而移動著,那片區域,那片樓,那片老樓,還會有幸存者嗎?

今天李修潔沒有開車,和張一凡一起坐在後座上,副駕駛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看起來很陽光的人,他自我介紹姓方後,就沒再說過話。張一凡對那片老樓的注意,車內的人都看到了,李修潔輕聲問道:“怎麽了?”

張一凡低頭想想,簡短地說:“第一批結束後,我要到那一片走走。”

車內的人都聽到了張一凡的話,沒有人言語,仿佛張一凡在自言自語一般。張一凡沒有再提,很快,車子停在一個獨立的高層下,搬遷再一次開始。

張一凡感到奇怪的是,搬遷的過程中竟然沒有遇見病人,即便有幾個人一直坐在椅子上沒有行走,張一凡也能分辨出他們是因餓而產生的虛弱,或是一夜未眠等候產生的疲勞,包括老人,頭發花白了,滿臉的傷痛,卻還是身體健壯。

按常理,這樣大冷的氣候,食品缺乏,正是人抵抗力最弱的時候,生病的人必不可少,但事實卻是恰恰相反。在車上,張一凡提醒李修潔注意這一現象,李修潔點點頭說:“我們注意到了這一點,從黑暗開始,除了被變異生物咬傷的人,根本沒有人生病,包括新出生的嬰兒,好像,我們的體質增強了。”

原以為隻有自己的體質在增強,原來是所有人的,張一凡詫異地看一眼李修潔,問道:“你有什麽感覺嗎?身體方麵的。”

李修潔笑了:“沒什麽特殊的感覺,和以前一樣,我們當兵的身體素質一貫過硬,隻是發現救助的普通人竟然不想陽光時代有那麽多得病的。”

看到張一凡若有所思的樣子,李修潔問道:“我以為你注意到了這點,你自己的體質呢?”

張一凡白了一眼李修潔:“我奇怪的是我搬遷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向我提問,或是表示異議的,你們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啊。”

李修潔苦笑著說:“你以為隻有我們這幾個人在忙啊,現在能動的人都在動,包括夜間,負責前期工作的人嘴都要磨出泡來了,每天都是那麽幾句話,翻來調過去,不把前期工作做好,你以為,你會這麽順利?”

說著話,就到了目的地,一行人照舊提高警惕,張一凡也將意念散發出去百米,心裏對變異生物的出現既期待又排斥,真是矛盾的心理,還好,一切順利。送出空間裏的最後一個人後,在電子門內,張一凡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李指導員,一會,我要到那片老城區去看看。”

張一凡在正式場合,一貫是喊李修潔的官職,此時還有一絲不容拒絕的味道。李修潔看看身旁的那人,今天他一直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除了跟著進進出出,一言未發過,張一凡以為他僅僅是負責保護自己的,看到李修潔剛剛的視線,帶著詢問,心下了然,這人還有著安排自己行動,或是監視自己的任務。

張一凡沒有不高興,隻是心下微微不快,卻也不是為自己,是為了李修潔,看來,他也不是很自由的了。

手電的微光照著腳下,但張一凡仍能清晰地看到那人的表情,那人看到兩人對自己的注視,絲毫沒有不安,也沒有掩飾的意思,迎視著李修潔:“這是意外的行動,我必須確保張老師的安全。”接著麵向張一凡:“那一片是老城區,曾經變異生物橫行,很難有幸存者,必須去嗎?”

麵對這樣合理的提問,張一凡很難不回答:“那裏住著我的親屬,我想確認他們的……”話不必說完。

那人點點頭:“我理解,我安排一下。”手向耳邊一扶,張一凡這才注意到他帶著一副小小的耳麥。

“等等。”張一凡急忙打斷他的動作,那人不解地投來詢問的目光。

張一凡解釋說:“老城區不安全,誰知道哪裏會藏著變異生物,不要叫戰士們冒險了,我們隻開一輛車,我自己下車就行。”

那人詫異地看看張一凡,又瞧瞧李修潔:“張老師,這麽冒險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我們負責你的安全,現在你的安全高於一切。”

張一凡看看李修潔,希望他能為自己解圍,可是李修潔就像沒注意到兩個人的目光一樣,不發一言。張一凡隻好說:“說實話,遇見變異生物,我還要出手保護你們,有你們在場,反倒是不安全,會讓我束手束腳施展不開,連車子我都不希望你們離開。”

張一凡這番絲毫不謙虛的話讓那人一愣,那人再次看眼李修潔,李修潔這次有了表示,他點了點頭,以示張一凡說得完全正確。

那人想了想說:“好吧,不過我還是要調些人跟著。”說著向電子門走去。張一凡的意念隨之釋放出去,一行人上了車。

在車上,那人安排著隨後的行程,李修潔為張一凡介紹著:“每天會有不同的人來安排整個行程,我隻負責跟著你,我們都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你安全了,搬遷才能順利進行,大家的壓力都很大。”

張一凡點點頭:“我明白,一會,你們都不要下車了,我還是擔心這一片藏著變異生物。”

李修潔搖搖頭,平靜地說:“你一個人單獨下車是不可能的,這裏所有的人,都肯用自己的身體為你擋住變異生物的牙齒。”

張一凡一愣,急切地說:“你不是讓我為難嗎?要是有人因為我的緣故受傷或是……,你讓我怎麽辦?再說,別人下車有意義嗎?”張一凡這一激動,聲音就大了些,前排姓方的那人聽到了,轉過頭來:“張老師,我們是職責所在……”

張一凡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們的職責是保護我的安全,不是讓我保護你們。如果真有變異生物存在,方長官,我能丟下你們自己逃走嗎?既然你奉命保護我,必然聽到過我的本事,方長官,不要逼著我再一次從市政府大門前離開。”

車內靜了一下,那人與李修潔對視了一眼,轉過頭麵向張一凡:“我們能為你做些什麽?”

“車子停在空曠一些的地方,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如果你們擔心,給我一個可以說話的東西,但是不要讓我用手拿著。”

李修潔笑了:“張老師,你的要求很特別。”

方長官也笑了:“張老師,我這還有一副耳麥,我幫你調好開關,你的聲音自然會傳來,我們的聲音你也可以聽到,但是,最好還是讓我們的人跟著。”

張一凡接過耳麥:“你知道李指導員為什麽不反對嗎?”看看耳麥:“我能在黑暗裏視物,你們能嗎?”說著將耳麥帶上。

沒有人再反駁什麽。

車子已經快接近了,張一凡指揮著司機,在一條相對寬些的馬路上停下來:“就在右側的那片樓群裏,一個是三樓,一個是一樓,不在一個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三台車慢慢移動著位置,呈Y字形排好,車頭向外,大燈讓四周雪亮。張一凡剛要打開車門,李修潔忽然說:“一凡,我跟你下車。”

張一凡一愣,李修潔竟然毫不遲疑地打開車門,先跨出車外。張一凡急忙將意念潮水般釋放出去,緊跟著下了車。

繞過車子,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打量著麵前的小區。借著車燈,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個小區不過是在外麵圍上欄杆,再開幾個小門,門口既沒有保安,也不存在什麽物業,樓前樓後的花壇綠地早就破敗不堪。

張一凡拉著李修潔快速地向樓門洞走去,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越來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