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強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張一凡。是嗎,自己是如許文強所說的那樣高高在上嗎?張一凡迷茫的視線向黑土地看去,那裏充滿了生機、活力,與自己的身旁宛如兩個世界。

“你看,那就是凡人的歡樂,而這歡樂正是你賜予的,隻可惜,你隻能眼巴巴地瞧著,這種簡單而平凡的歡樂你再也享受不到了。”許文強幸災樂禍地說:“你們人類注重的親情、愛情,正在一步步離你遠去。張一凡,你得到了空間,得到了財富,得到了主宰世界的能力,但是,你最終隻能和我一樣,和‘他’一樣,孤獨寂寞終生的。”

仿佛覺得還不夠刺激,許文強接著補充道:“不,不,你怎能和我們一樣,我一直陪伴著‘他’,一直在‘他’的身旁,一直到‘他’永遠地消散,我們一直心心相印、此心不渝,‘他’留給我的是永遠忘不掉的甜蜜的回憶。你怎能與我們比,你的努力,你的付出,換來的隻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背叛!拋棄!這兩個詞仿佛重錘一樣狠狠地砸在張一凡的心上,那張深情凝視的麵龐,那曾經隻屬於自己的微笑,忽的和一張溫文爾雅的麵龐重疊了,接著,換成了揮著手的小周老師。

張一凡覺得自己的雙眼模糊了,他們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又好像離自己越來越近,張一凡努力地想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可是,他們的麵龐卻越來越模糊。

望著張一凡黯然傷痛的表情,搖搖欲墜的身軀,許文強殘忍地笑了,語氣舒緩,輕輕地說:“你累了,你為這個世界付出的太多,何苦呢?歇歇吧,就當這是一個夢,是的,這就是一個夢……”

一個夢嗎?這是一個夢嗎?是的,這是夢,怎麽會有黑暗末世呢?那是科幻啊,我一定是在做夢。張一凡傷痛的表情漸漸淡去,看到許文強在向自己飄來,越來越近,嘴角竟然出現一絲微笑,確實是在做夢,不然怎會有電影裏的人物在自己麵前,張一凡慢慢閉上了眼睛。

“唉——”一聲歎息,蒼老而悠遠,極快而又緩慢地從腦海深處響起,在意識裏回**著。多熟悉的聲音啊,好久沒有聽到了,張一凡在意識裏尋找著這個聲音,完全沒有注意到空間內許文強的身軀緩緩地飄起,與自己慢慢地重疊,漸漸地隱沒在自己的身軀裏。

自己好像迷路了。張一凡覺得自己正處在一個黑漆漆的不見盡頭的漩渦內,漩渦不停地旋轉著,吸引著自己,要把自己拉到盡頭。忽的,身後又出現一個漩渦,和前麵的漩渦抗衡著,張一凡一時茫然。

忽然,心底深處傳來了一陣悸動,這悸動的感覺如此的強烈,讓張一凡一下子清醒過來,意識瞬間脫離了漩渦。

張一凡感到自己就像一個旁觀者,在自己的意識內注視著兩個黑暗的漩渦在憤怒地碰撞、摩擦。它們旋轉的方向完全相反,彼此都想要完全地吞噬對方,又掙紮著不讓對方吞噬掉。漩渦的邊緣在激烈地摩擦著,不但沒有互相吞噬,反倒是碰撞摩擦出碎片,散亂地飄在意識內。

張一凡呆呆地注視著這一切,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它們的恐懼、急切、憤怒,每從漩渦的邊緣飛出去一個碎片,就會有一個漩渦在顫栗,仿佛是靈魂深處的顫栗,於是,它更為急切地想消滅另一個漩渦。

張一凡不明白,自己的意識內怎麽會出現這麽古怪的東西,這兩個散發著不懷好意的漩渦又是從何而來?兩個漩渦忽然停止了旋轉,彼此對峙著,張一凡感覺出它們是在交流,也感覺出它們對自己的渴望。

張一凡默默地注視著它們,隻覺得這兩個漩渦好像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這時,一個漫無目的的碎片飄到身旁,張一凡下意識地抓住它,一段信息倏地鑽進自己的腦海,張一凡一怔,兩個漩渦也一頓,張一凡忽的明白了,借著這一小片碎片的記憶,她猜到了這兩個漩渦的身份。

自己現在才是在做夢,在自己的腦海裏,在自己的意識深處,差點迷失了自己。張一凡憂傷地注視著那兩個漩渦,在那裏,有著和自己息息相關的兩個不同世界的智慧生命。

“為什麽?”張一凡傳遞過去一個疑問,一個迷惑,一個憂傷的信息:“為什麽要彼此毀滅?難道隻有這一種方式嗎?”

“別再那樣虛偽了,”許文強的聲音冷笑著:“毀滅?當彼此隻能有一個人生存下去,除了毀滅對方,還能怎麽樣?”

“就不能和平共處,做個朋友嗎?”張一凡怔怔地說。

“朋友?哈哈,多可笑啊,朋友,你口口聲聲說著我們是朋友,可是,你除了不斷地向我索取,尋求我的幫助,你為我做了什麽?”許文強的聲音充滿了不屑:“對了,你一直說你把我當做朋友,那好啊,我為你做了那麽多,反正你也被你的世界拋棄了,不如就把你的身體送給我吧,也是我們朋友一場,是不是?”

張一凡一陣恍惚,朋友,自己一直希望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一個真真正正的朋友,一瞬間,楊陽深情的凝視與李修潔的溫文爾雅重疊在一起,又轉化成許文強帥氣的麵龐,朋友,真的是自己的一個奢求嗎?

麵前的一個黑色的漩渦仿佛在獰笑著,向自己撲來,張一凡知道,那是許文強,她憶起許文強曾經吞噬了人類的靈魂,也憶起他一直希望著能得到更多了靈魂,終於明白他最終的目的。

一絲悲哀在彌漫,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許文強。張一凡一動不動,默默的,任憑黑色的漩渦包圍自己,向自己滲透。一段段破碎的記憶,不斷地湧向自己:綠色的水草般的植物,大片的葉子有十幾米高,風吹過,如麥浪般低伏;火紅的一棵參天巨樹,樹冠如火焰般,驕傲地擁抱天空;半圓形要仰視的建築在群山間;一艘飛船破開寂靜的宇宙……還有欣喜、希望……

一滴淚珠悄然滑落在心靈深處,**起一圈漣漪……

“不,不,怎麽會這樣?”那麽熟悉的聲音,隻是,這般驚恐,絕望,那般不甘:“為什麽,為什麽是這樣,不,不,你放開我,放開我……”

漣漪消散處,一片寂靜,隻是內心深處,多了一份記憶,一份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黑色的漩渦已經完全的融入張一凡的靈魂內。

失去了,永遠地失去了,雖然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隻是沒想到,它來得這般突然,這般迅速,腦海裏的另一段記憶孤零零地漂浮著,張一凡木然地望著它,不想去觸碰。

“原來你真正地掌握了它。”從麵前的黑色旋渦裏飄來這樣一段信息,語氣蒼老、滄桑:“這個世界已經與你的意識融為一體,我們竟然妄圖吞噬你。”

張一凡凝視著旋渦深處:“你是‘他’嗎?”

“他?”那個聲音中透著孤寂、蒼涼:“是的,我隻能成為‘他’了。”

張一凡沉默了,她比任何時候都能理解麵前的“他”的心情:背叛、背叛、還是背叛。

“縱然我得到了你的身體,又如何?我沒有了親人,沒有了朋友,縱然得到你的身體,得到了整個世界,又如何?誰和我一起笑?誰和我一起哭?誰和我一起笑談天地?”聲音落寞,一點點淡去。

“這一切就留給你吧,這世界,有得便有失,有甜便有苦,這個中滋味,隻有你獨自慢慢地品嚐了……”望著黑色的漩渦緩緩飄來,張一凡無力拒絕,意識裏另一段記憶懸浮著。

黑暗驀地消失,張一凡發現自己還站在那堆石頭山前,隻是,山的最高處,不見了許文強永遠孤零零的身影。

自己該慶幸嗎?許文強蓄謀已久了,他在自己這次靈魂激**時趁虛而入,想取自己而代之,侵占自己的靈魂,占有自己的身體。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在釋放晶核的能量時不斷地強化了自己的意識,凝實了自己的靈魂,自己的靈魂已強大到與空間融為一體,許文強沒有奪得自己的靈魂,反而灰飛煙滅,隻留下一段記憶。

默默著凝視著那塊最高處的石頭,那裏,許文強仿佛還在坐著,帥氣的麵龐微笑著:“你成功了,可是,你將永遠地孤獨。”這未經開發的土地上,將不再有談笑,不再有期望你的身影,將永遠荒涼、寂靜。

張一凡慢慢地走上山,在許文強經常坐著的位置上坐下,在這裏,安全島上的一切曆曆在目:那裏,已經初具了城市的雛形,有街道、有房屋、有公共設施,有熱火朝天的工地,有人聲鼎沸的學校,還有充滿朝氣、雄心勃勃的籌劃著、建設者。

楊陽已經回到了安全島,正站在湖邊,和周圍的一群人在探討著什麽,陽光、自信、意氣風發。張一凡遠遠地凝視著,自己還能擁有他嗎?

山石的最高處,孤獨的身影漸漸淡去,意識回到了飛艇上,才發覺,滿臉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