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將蒙蒙亮。

眯了一會的貝莉斯特從夢境中醒來,她感覺更累了。

自從上次和夢之魔神戰鬥後,噩夢便如影隨形,讓她夜不能寐。雖說魔神不睡覺也沒什麽大不了, 但終究會疲憊。

而且更令貝莉斯特擔心的是, 不止是她受噩夢困擾。

索林杜亞突破夢境空間時, 有幾支自願放棄進去洞天躲避的防空小隊為其提供了火力支援, 現在那些防空小隊成員同樣被噩夢困擾, 這讓貝莉斯特很愧疚,一直為他們尋找解決的方法。

貝莉斯特認為找到祛除噩夢的辦法, 既是在救那些防空小隊成員,也是拯救自己。

揉著眉心, 貝莉斯特伸手摸了一下躺在滿鋪花瓣上還蓋著小被子的蛋,隨後走出山頂上的小院。

從此處眺望, 能看得出雲海間與過去相比蕭瑟太多。

子民的遷移帶走了熱鬧和人氣,留下的隻有少部分不願意離開的老人,和守衛這裏的士兵。

因為人員不夠, 最近摩拉克斯從離地抽調了仙人幫助雲海間處理附近的邪祟。

如今地主家都沒有餘糧, 摩拉克斯還能讓人過來幫忙,對此貝莉斯特唯有感激。

招來一輛車輦, 這是貝莉斯特眾多車輦中最為漂亮一架,新加的風帆沒有丁點塵埃, 自從造好後她還沒有用過。

往年去其他魔神的領地參加祭典或者祭祀,他們都會乘著車輦來。

貝莉斯特認為這架豪華車輦出現或許不合時宜,但她覺得, 既然要參加祭祀, 就得遵循過去的禮儀, 風風光光的去,雖可能會遭人誤解,畢竟當下她應該輕裝簡行,但如果連她都從簡,那顯得不是更淒慘。

不待多想,貝莉斯特登上車輦,臨行前她為自己變換了一身衣服。

黑色的服裝與華車相比簡樸很多。

在貝莉斯特的操縱下,車輦衝上高空,她感受著撲麵而來的風,金紅的太陽自東方升起,似乎一切都沒有變。

這次貝莉斯特沒遲到也不是來的最早的那個,在能眺望平原的山崗上,她碰見了馬科修斯。

黃色的大熊看到高天上的車輦,露出驚訝的表情。

等車輦停住,他看到是貝莉斯特來,驚訝變成笑容,顯然他不知道除自己以外還有別的魔神來。

“好久不見馬科修斯。”貝莉斯特如往常般打招呼。

看清是誰後,馬科修斯立刻分出小熊奔向貝莉斯特,他知道這位年輕的魔神喜歡這些小熊。

果不其然貝莉斯特立刻抱起小熊攔在懷裏,毛茸茸的觸感讓她安心,隨後她抱著小熊挑了一塊凸起的石頭坐下。

馬科修斯站在貝莉斯特的身邊,他們共同注視著下方。

這次沒有宴會,也沒有太多的熱鬧,在遠處的更不是萬頃良田和美麗的天際線,反而是滾滾的沙塵。

貝莉斯特知道這些沙塵能慢慢過濾幹淨水中的汙染,所以她相信假以時日這片土地定會回歸原本的美好。

樂聲響起,祭祀的人群連支完整的樂隊都拉不出來,但這音樂卻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要激昂,它其中藏有無窮無盡的生命力,有著最複雜的感情,那是離愁也是宣誓。

在很久前,貝莉斯特聽歸終講過,她的子民與離地的子民同出一處。

那會的她和摩拉克斯還很年輕,若陀才剛來到地麵,三人有著完全不同的理念,歸終相信知識和技術能彌補能力的缺失,摩拉克斯則不太相信智慧能平衡力量,至於身為龍王的若陀,隻覺得人類弱得可憐,沒了魔神的庇護根本活不下去。

但就這樣的兩位魔神還是在天衡山下——兩人領地的交界處建立了一座象征兩地子民友好相處的城市,正是這座城市引來了關注民生的馬科修斯。

講到這裏,貝莉斯特記得歸終笑著提了一句,她那會很天真,為了挑戰摩拉克斯,同時讓他相信智慧的力量,所以她造了把鎖,讓已獲得岩王帝君稱號的摩拉克斯來拆。

結果摩拉克斯端詳過後問她,是否可以靠力量直接將鎖砸斷,歸終無言以對。

後來伴隨那座城市的建立,那把鎖成為兩族盟約的信物。

又過了很久,隨著人類增多,礦類產業的單一提供不了那麽多工作崗位,這導致有些人開始做起買賣生意。而另一些沒有經商天賦的人,則到平原上去開墾荒地種植糧食過起了自給自足的生活。

兩地的繁榮與樣貌也從此奠定下來,黃金之地與田園牧歌,作為兩地的子民可以任意選擇,總有一種生活適合自己。

高崗上貝莉斯特聽著那莊嚴又帶著悲愴的禮樂。

看那女祭祀身著華服演繹屬於他們的光榮,她是那樣的嚴肅,臉上無悲無喜,唯有眼睛中盛滿了感情,那是對故土不舍,和對自身神明的敬愛。也許這位女祭司按照神的吩咐進入洞天躲避災禍時,從未想過那是與神的永別。

貝莉斯特回想這兩地的淵源,曾經有無數人放棄田園牧歌奔向黃金之地,也有無數離人變為歸人。

現在那片滋養了萬千人的平原被私欲汙染,其上的繁華成為了曆史,曾為離人的歸人,在樂土毀滅後,再度複歸離地。

靜坐著,貝莉斯特有點忘記時間,她想了很多。

在來之前她想過自己會有什麽反應,但到祭祀接近完成,她能發出卻隻有一聲輕歎。

貝莉斯特心想,她的心境正應了在原本世界中背過的古詩,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那會她僅是記下,從不理解其中的意義,今日她好像懂了些。

女祭司向注視著這一切的兩位魔神行了大禮,正如過去她做的那樣,然後她一步步向下,在眾人的驚訝中脫下祭祀用的發冠。

“神有囑托,若有難處,我等盡歸離地,盡為離民。今日神去,我等依神之言,前往離地尋求岩王帝君庇護。”

“自此吾不為塵神祭祀,爾等再不為平原歸人,僅為帝君之子民。”

這次大祭,是女祭司的私心,為的是送她的神最後一程。

然後他們會忘記歸人的身份在離地安心的活下去,或許很久以後她的後代能再次踏上那片平原,感歎此地的好風光。

貝莉斯特怔怔地聽著,這一刻她突然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不是魔神體會到的信仰之力,而是人的虔誠,這讓貝莉斯特更加難受,不由的她半閉上眼,發出長長的歎息聲。

“回去吧。”看著祭祀散了,貝莉斯特主動對馬科修斯說道。

馬科修斯點點頭,他看起來是那麽不舍,但最後還是又變出來一個小熊塞給貝莉斯特。

“謝謝。”差點抱不住兩隻小熊的貝莉斯特強扯出一個笑,她希望自己能看起來沒那麽的難過。

就在貝莉斯特與馬科修斯要走的時刻,在更高的山上他們看到有影子離去。

貝莉斯特不知道那是誰,也不想去探究,她有點累,實在是不想再管這些瑣事。

下了山馬科修斯邀請貝莉斯特留下,卻被她以今日雲海間還有事要處理而拒絕,實際上今天她並沒有什麽事,貝莉斯特隻是想到一個計劃,在看到這場祭祀後她對自己的計劃產生動搖。

她離去後,雲海間的子民會不會也這麽的傷心?

在回雲海間的路上,貝莉斯特一直思考這個問題,可她始終給不了自己解答。

要是索林多亞在,她或許還有個能討論的對象,雖說索林多亞給不了她多好的建議。

難不成我要回去和一顆蛋商量?貝莉斯特想想那個場麵,她感覺有些滑稽。

索林多亞這是從眷屬變成樹洞了啊。貝莉斯特感覺她要是叨叨的太多,在蛋裏休息的索林多亞被吵醒,那肯定會抱怨,而且到時候她們再因為這件事吵一架就不值得了。

貝莉斯特知道索林多亞肯定不會同意她實行那個計劃。

帶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回到雲海間,貝莉斯特遣退了女官,她想自己靜一靜。

就在她琢磨如何是好的時候,幾日不見的寒濁提著一個壺走進來。

他的出現嚇了貝莉斯特一大跳。

“你沒有去離地嗎?”貝莉斯特記得自己不久前才安排寒濁護送子民去離地。

寒濁思量片刻他回答,“我沒有去。”說著他提起身邊的壺,拔出塞子,裏麵竟然是一壺蘋果汁。

“這是我先前留下的蘋果。”他全給榨成了汁,不過這次他沒有加史萊姆凝液。

貝莉斯特聞到熟悉的味道忍不住笑了下,然後她拿起壺喝了一口,發現味道不如先前喝到的好。

“你是不是忘記放了什麽?”貝莉斯特笑著問,缺少那種刺激的口感啊。

寒濁沉默了,最後他用很真誠的語氣回答,“沒有,是蘋果放的時間太長了。”他甚至還為自己找了個借口,在剛剛電光火石之間,他想過要不要坦白,過去的那些蘋果汁都放了史萊姆凝液。

在說出口的瞬間,他想起最近巡邏隊的宣誓,那些人類每天早晨都在說,貝莉斯特大人在離地抓那些軟趴趴的東西抓的直犯惡心,所以咱們雲海間無論如何都不能有那玩意出現,絕對不能髒了貝莉斯特大人的眼。

這句話讓寒濁把真話咽下去。

貝莉斯特沒有懷疑,她覺得寒濁隻是貪吃,沒什麽壞心眼,總不可能坑她。

“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說完她補了句,“是要漲工資?”

在她眼中,寒濁找來,除了提醒她給自己漲工資外再沒別的事。正是因此貝莉斯特才知道,總務司之前的漲薪全都不帶寒濁,因為他的工作契約是由摩拉克斯見證,總務司那邊的員工不敢逾越。

自從把管理權下放後,貝莉斯特就再也沒有管過工資的事,這就讓得知真相的她很尷尬,她是真忘了給寒濁加工資的事,並以為寒濁是和其他員工研究員一起漲薪。

“我不是要摩拉。”寒濁認真地說,“貝莉斯特大人,我想結束我們之間的工作契約。”

貝莉斯特眨了眨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過即使舍不得,貝莉斯特也不準備強留寒濁,於是她變出一張有年頭的帛書,那真是俘虜寒濁後與他定下的工作契約。

看著寒濁,貝莉斯特用和讓他簽下工作契約時如出一轍的語氣說道,“我可以讓你走,但你也要告訴我辭職的理由。”

她想聽聽外麵到底有什麽樣的**,才能讓寒濁這條每天隻想吃點心和摸魚的冰蛇跳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