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臣子紛爭,聽了兩宮勸告,神宗皇帝心亂如麻搖擺不定,殺氣騰騰的“烏台詩案”忽然停滯下來,要殺蘇軾的人和要救蘇軾的人都屏住氣息,等著看皇帝下一步如何行動。剛受了一場大罪的蘇子瞻也被關進黑牢無人問津了。
對外麵的事蘇軾全不知情,他隻知道自己稀裏糊塗承認了罪狀,大概性命不保。這天正坐在牢房裏發呆,忽然牢門打開,走進來一個獄卒,先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衝蘇軾拱拱手:“大人是蘇子瞻嗎?”
自從進了大牢,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蘇軾行禮,蘇軾不知這獄卒要幹什麽,隻得答道:“是我。”
那獄卒輕聲笑道:“大人不認得我,可我卻知道大人。” 見蘇軾一臉戒備,忙又說,“小人名叫梁成,當了半輩子獄卒,幾年前死了老婆,沒錢續弦,哪知熙寧七年天下大旱,無數災民逃進京城,就有人給我做媒又娶了個女人。大人知道我這續弦的老婆是哪裏人嗎?她娘家就是京東路密州府的。後來這場大災過去了,我女人娘家來人看她,閑談的時候說起大人在密州怎樣為百姓減‘青苗錢’,抗‘鹽法’,救濟孤貧,捕捉盜賊,我雖沒見過大人,卻知道蘇子瞻是個好官。想不到大人受了冤屈關進大牢,小人也不敢怎樣,隻是大人有事盡管和我商量,能幫上忙的,小人一定盡力。”
當年參寥和尚給蘇學士講過一回“因果”,說因果二字實在難料,今天蘇軾才知道“因果”二字果然奧妙無邊。哪想到自己在密州做了幾件好事,竟在大牢裏得了好報!急忙對梁成連聲道謝。可要說有什麽事讓他幫忙,一時倒想不起來。
梁成在牢裏混了多年,平時常有犯人家屬拿錢塞到他手裏,請他內外傳遞消息,今天自己把話說到麵前,這位蘇大人卻沒有一句話求他,梁成更認定這是個好官兒。就說:“大人這個案子小的不知內情,大概聽說是文字上犯了忌諱。咱大宋朝是個開明盛世,沒聽說有人因為文字就判重罪的,估計大人將來也不會怎樣,不必著急。”自己想了想,回身出去,片刻功夫端進一個木盆來,“我們老家有個習慣,莊戶人在外幹一天活兒,回來用熱水泡泡腳,最能解乏。大人不如試試這個法子,要是覺得好,以後我每天送熱水給大人泡腳。”
用熱水泡腳是中原人的風俗,蘇軾這個蜀人原本沒這習慣,但人家把熱水端來了,不泡泡也不合適,加上蘇軾這人孩子氣重,好奇心強,就脫了鞋襪把腳伸進熱水裏,一開始覺得水燙得受不了,嘴裏嘶嘶啦啦的,腳伸進去又縮回來,縮回來又伸進去,鬧騰了一會兒漸漸放住了,先是燙得生疼,慢慢就覺得一股暖氣從腳底升上來,說不出的舒服,漸漸地整個人放鬆下來,竟有了一絲困意。
原來燙腳真能解乏,這天晚上蘇軾著實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中午,梁成提了個籃子進來,在蘇軾麵前擺下兩碗菜,一碗飯,蘇軾見這兩個菜一葷一素,以為是梁成給他準備的,忙又道謝。梁成卻說:“這是公子從外頭送進來的。我和公子見了一麵,他說夫人帶著兩個孩子到陳州親戚家避難,上下安寧,案子尚未定讞,但皇上聖明無比,不會聽信讒言,又有章惇、王安禮在聖上麵前替大人說話,必能無事,請大人不要擔心。”
自從被捕以來,蘇軾受盡了屈辱折磨,現在見了長子蘇邁送來的飯菜,又知道夫人帶著孩子去陳州投奔了蘇轍,家裏安好,感動得落下淚來。對梁成千恩萬謝,最後又說:“外頭的事我不知道,係於獄中,也不敢胡亂打聽,請你和犬子說一聲,若我尚未定罪,就隻送些肉食素菜,若哪一天我判了死罪,已經發出榜文,就讓他送一盤魚來,我見了魚就知道,也好有個準備。”
蘇軾這話說得淒涼,要求也不過分,梁成答應下來,轉天就對蘇邁說了。
從這天起,梁成每天都送飯菜進來,菜肴雖不同,卻總是一個肉,一個素菜,蘇軾吃了菜心裏就踏實,晚上燙了腳睡個好覺,漸漸地精神也恢複了,體力也強健了,心裏更認為皇帝不會殺他,至於貶官,反正有這個心理準備,也不怎麽在意。
哪知這天梁成又送飯來,蘇軾揭開食盒一開,裏麵除了平日的素菜,卻有一條燒得金黃的鯽魚!頓時魂飛魄散,這才知道,原來皇帝已經判了他一個死罪!
是啊,早先與蘇邁商量好的,活則獻肉,死則獻魚。如今蘇邁把魚送來,這不是死定了嗎?
想不到聖明無比的皇帝竟為了幾首詩真要殺害自己!蘇軾簡直不敢相信。可魚就在眼前擺著,又不由得他不信,這一頓飯實在吃不下去,呆坐良久,硬撐著打起精神對梁成說:“看來我這條命還是保不住,死前大概也見不到家人的麵了,隻得寫封信,不知你能不能幫我遞出去?”
到這時梁成也以為蘇軾必要冤死了,慨然說道:“大人放心,我就算丟了差事,也要把大人的信送到。”立刻找來紙筆交給蘇軾。
蘇軾提筆想了半天,實在無法落筆,隻得勉強寫了首詩:
“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
與君世世為兄弟,再結來生未了因。”
蘇軾這詩寫得有意思,捧皇帝為聖主,說自己因為“愚蠢”而死,乃是“自取滅亡”,其實對神宗皇帝的怨恨溢於筆端,誰都讀得出來。“百年未滿、十口無歸”兩句是向弟弟蘇轍寄托家小,因為蘇轍家裏已有三個兒子七個女兒,窮得叮當亂響,蘇學士又把夫人和孩子托給弟弟照顧,心中慚愧,先向人家道一聲“受累”。至於最後幾句,表麵像是寫給弟弟,其實是寫給二十七娘的,否則,天下哪有兄弟二人說什麽“再結來生”的呢?
寫罷這首詩,蘇軾再沒有什麽可想的了。這一夜輾轉反側,心裏慌亂、苦悶、委屈、氣憤種種思緒如同亂麻,一刻也不能入睡。就這麽苦熬到三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今天送來的這條魚怎麽看起來有些親切?
心裏突然生出這麽個念頭,蘇軾暗吃一驚,忙起來用油燈照著把盤子裏沒動的那條魚仔細看了一遍,見這魚炸得金黃,聞著清香,肚裏塞著幾葉白菜,魚身上薑絲裏夾著些切碎的橘皮……這不是自己早先琢磨出來的那套作法嗎?
魚的作法極多,然而肚裏塞白菜葉,身上灑鮮橘皮,這倒是蘇學士的首創。這種魚蘇軾也隻做給兩個人吃過,一是王弗夫人,另一個是二十七娘,若說會如此做魚的該是這兩位吧?可王弗夫人去世多年了,二十七娘遠在陳州,這魚究竟是誰做的?
想到這裏蘇軾滿心疑問,更加睡不著了。一直坐到第二天中午,梁成又從外頭進來,一進門就對蘇軾笑道:“大人不用怕,我今天專門去打聽,大人這個案子還沒判下來。”說著像往常一樣打開食盒,隻見裏頭照舊是一碗肉,一碗菜,兩個饅頭。
到這時蘇軾已經猜到,昨天必是有人把菜送錯了!忙問梁成:“昨天來送飯的是平時來的人嗎?”
梁成搖搖頭:“昨天來得是個小丫頭,看著十六七歲,長得挺秀氣,說話是江南口音,我還有些聽不懂。”
梁成一說蘇軾就猜到了,原來昨天送飯的是朝雲。
此時朝雲早就孤身一人從陳州到了京師,在蘇邁那裏住著。而蘇邁正四處托人搭救父親,每天奔波忙碌,一時沒功夫,就叫朝雲給父親做一頓飯送去,卻忘了囑咐那個“約定”。朝雲心又細,覺得蘇軾在牢裏必然牽掛家人,就專門做了這道蘇學士自創的拿手菜送來,哪知因為這一道菜,差點把蘇軾嚇死。
這時候蘇軾的案子十成中已經翻過九成來了。
“烏台詩案”牽涉之廣遠超神宗皇帝的想象,尤其禦史台這幫“三司係”人物更想借著詩案把司馬光、範鎮、陳襄、孫覺這些舊臣全部打下馬來,所以案子辦得異常凶狠,這也不是神宗所期望的。尤其太皇太後、皇太後屢次勸說,道理講得很明白,神宗自己一想,也覺得不是路。
與此同時,皇帝要殺士,引起了整個朝廷的恐慌。不但蘇轍、範鎮、張方平等人拚命來救,“三司係”大將參知政事章惇也跳出來激烈反對,就連裝聾作啞好幾年的宰相吳充都忍無可忍,當著皇帝的麵為蘇軾求情。更有無數朝臣和地方官員或出於道義、或出於交情、或隻是因為“兔死狐悲”——怕皇帝今天殺蘇軾,明天就殺到他們頭上,紛紛出來反對。真正堅持要殺蘇軾的隻剩了李定、張璪這幾個人,而這幾個凶手又不斷在皇帝麵前挑撥,一心要把司馬光等人都拉下水。
高太後說對了,君臣共治是國策,“不殺士”是君臣共治的保證。國策一變,引發的動**太劇烈了……
到這時神宗已經明白:“烏台詩案”辦不成了。
這天,直舍人院王安禮請求見駕。神宗知道王安禮必是來為蘇軾說情的,不動聲色,把他叫進延和殿問:“卿有何事?”
王安禮奏道:“臣的兄長住在江寧,聽說朝廷出了‘詩案’,就寫了個劄子托臣遞進來。”說著掏出王安石的奏章遞了上來。
王安石,當年拋棄他的時候,神宗已經認定他是個兩麵三刀的卑鄙小人,可此人離朝已有四個年頭,神宗皇帝每次回想起來,仍覺得王安石是個君子。那些“欺瞞”之事,仔細想想,不是大事,一些做得不妥的地方,也都事出有因。如今神宗心裏已經原諒了王安石,所以才封他一個歧國公。現在還沒看劄子,他就猜出這位耿直的舊宰相會說什麽,打開看了,果然,王安石是為蘇軾求情,質問皇帝“豈可殺士”!
看罷劄子,神宗低頭不語。王安禮不知兄長的劄子皇帝看進去沒有,就在邊上試探著問:“陛下有何示下?”
半晌,神宗抬起頭來問了句:“介甫身體還好吧?”
其實愛子王雱死後王安石身體已經垮了,再不是當年那個敢於改天換地的“拗相公”了。但在皇帝麵前王安禮不敢說這“不祥之言”,隻說:“家兄身體尚好。”見神宗皇帝又不說話,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主動問道,“臣想請問陛下,覺得魏武帝曹操是什麽樣的人?”
神宗心神不寧,順嘴答道:“奸雄而已,不足道。”
聽了這話,王安禮鼓足勇氣對上奏道:“誠如陛下所言,曹操奸雄而已,實不足道,然而這麽個奸雄尚能容忍禰衡,我朝卻因為幾首詩就要殺大臣,難道聖朝氣象連曹魏都不如嗎?”
王安禮這話說得十分大膽,神宗皇帝頓時就要發火。好在做了十來年皇帝,養了十多年的城府,轉眼功夫已把火氣壓住,淡淡地說:“蘇軾一案乃禦史上報,朕隻想把事情查問明白,並不想殺人。”
神宗皇帝忽然說這樣的話,王安禮又驚又喜,趕緊接住話頭兒:“如今案件已經審結,除了幾首詩上的毛病,沒有別的內情,若隻因這麽一點證據就殺了蘇軾,隻怕天下人會譏笑朝廷不能容人。”
半晌,神宗皇帝緩緩說道:“朕也是這麽想。蘇軾這案子不值得深究,既然你與介甫都這麽說,朕就看在你們麵上赦了蘇軾!”說到這裏把王安禮看了兩眼,又囑咐他,“此事朕隻告訴你一人,不要傳出去,免得禦史台那幫人知道了又來害你!”
神宗皇帝這話說得太高明了。隻一句話就把所有黑鍋推到李定、張璪這幫人頭上,皇帝自己撇了個幹淨。
見神宗如此聖明,對忠臣如此體恤,王安禮激動莫名,急忙跪在地上給皇帝叩起頭來。
到這時蘇子瞻已經逃過一死,隻是他自己還不知道。
蘇軾這個人心很實,剛入獄的時候他一直在算計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心亂如麻寢食不安。忽然看見一條魚,以為死期已至,自驚自嚇。後來才知虛驚一場,這位直心直肺的蘇夫子倒把事情想開了,覺得反正關在牢裏,無非一死一生。如果皇帝不想殺他,過幾天也就放了,如果皇帝真想殺他,反正無處可逃,管他呢!
聽天由命,也是一種本事。如今的蘇子瞻真就聽天由命。有飯吃飽,有酒喝完,雖然已經入冬,天氣越來越冷,好在獄卒梁成照例每晚給他端一盆熱水燙腳,趁著身上熱呼倒頭就睡,多數時候轉眼就睡著了,有時睡不著,就想夫人,想兒子,想朋友,想杭州美景、密州田獵、徐州的百步洪,想自己和朋友們酬唱應答寫下的那些詩詞文章……總之什麽高興想什麽,想累了,自然就睡著了。
就這麽又在牢裏昏天黑地混了個把月,已到了元豐二年十二月間,這天晚上蘇軾燙完腳已經躺下,正在似睡非睡的時候,忽然牢門打開,一個穿短衣的人走了進來,也不說話,隻管往地上一躺,牢門立時又上了鎖。
自從下了大獄,蘇軾一直被單獨關著,現在忽然進來個人,以為是和他一樣的罪犯。蘇學士愛熱鬧,這些日子憋得夠嗆,正想找人說話,就坐起身來,看地上那人,腦袋枕在胳膊上,蜷著身子閉著眼,叫了一聲:“老兄!”那人動也不動,頭都不抬。
關進大獄的人當然沒好心情,眼看新來的犯人不理他,蘇軾也沒話說,重新躺倒兩眼一閉,不大功夫就睡著了。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覺得有人推他,一驚而醒。睜眼看,卻是昨天關進來的那個人。見蘇軾醒了,那人俯在蘇軾耳邊低聲說:“恭喜恭喜!”
蘇軾睡得稀裏糊塗,這人的話說得更是糊塗,暈頭暈腦地問:“什麽?”
那人笑道:“學士好大的呼嚕!這就好,這就好。”說著轉身就走,眨眼功夫不知去向。
進蘇軾牢房來的正是皇帝身邊寵信的宦官王中正。
原來神宗皇帝已經下了赦免蘇軾的決心,卻找不到赦免的理由,就想了個辦法,對身邊的太監們說:“蘇軾如果做了壞事,心裏有鬼,晚上肯定睡不踏實。若睡得踏實,說明他心裏沒鬼。”派心腹宦官到監牢裏來試探。
也是這太監倒黴,被皇帝派了這麽個苦差,大冷天在牢裏過一夜不算,又趕上一個蘇子瞻,鼾聲如雷,整夜不息,把王中正吵得一刻也沒睡著。回宮就對皇帝奏道:“奴才親到蘇軾牢裏,見他麵牆而臥,轉眼就熟睡過去,打了一夜的鼾,到奴才回來時他還沒睡醒。”
聽了這話,神宗皇帝點點頭:“這麽說蘇軾心裏果然沒有鬼,禦史台冤枉他了。”
“文字獄”的奇妙之處就在於此:皇帝想殺人,一句詩就能殺一萬人!若不想殺人,睡覺打呼嚕也是免罪的理由。
於是震動天下的“烏台詩案”以這麽個不可思議的方式結案了。
元豐二年十二月,神宗皇帝對“烏台詩案”做出了令人震驚的判決:
蘇軾責授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充黃州團練副使,在黃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
附馬都尉王詵把朝廷機密私下透露給蘇軾,又與蘇軾多有文章往還,免去絳州團練使、附馬都尉,改授昭化軍節度行軍司馬,均州安置。
著作佐郎、簽判應天府蘇轍收受蘇軾的譏諷詩最多,貶為監筠州鹽酒稅務。
秘書省正字王鞏得詩也多,貶為監賓州鹽酒稅務。
其餘因為收受蘇詩蘇文獲罪者共二十二人,其中張方平、李清臣罰銅三十斤;司馬光、範鎮、陳襄、劉攽、李常、孫覺、曾鞏、劉摯、黃庭堅、周邠、顏複、王安上、王汾、戚秉道、吳琯、盛僑、杜子方、陳珪、錢世雄各罰銅二十斤。
不久,朝廷上又發生了一次人事變動:參知政事章惇貶為蔡州知府;禦史知雜事張璪升任參知政事。
章惇被貶,是“三司係”內部又一場內訌,起因是章惇支持了蘇軾,惹怒了一幫同夥,暗中給他下了絆子。而漁翁得利的卻是章惇、蘇軾共同的“老朋友”張璪。雖然章惇隻外放兩年就被神宗招了回來,仍然委以重任,但他與“三司係”幾員大將從此失和了。
身為大宋第一文字獄的“烏台詩案”竟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罰了個“聊勝於無”。最終因為此案而丟了性命的隻有一個人,就是附馬王詵的夫人——神宗皇帝的親姐姐蜀國大長公主。
蜀國公主出了名的賢惠溫馴,而且深愛王詵。聽說丈夫貶官外放,驚怒憂傷,頓時病倒在床。神宗與蜀國公主是同胞骨肉,一向姐弟情深,聽說姐姐病勢沉重,趕緊到附馬府親手喂飯端藥伺候姐姐,又命人招回王詵!可惜王詵還未回京,蜀國公主就病逝了。
皇帝造孽,餓死的是的農夫;皇帝打仗,戰死的是士卒;如今皇帝害人,害死的卻是以賢惠溫順著稱的親姐姐。“因果報應”這回事真是說不清道不明。
蜀國公主死後神宗皇帝氣急敗壞,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隻能遷怒在附馬頭上,說他“縱容侍妾冒犯公主”,把王詵身邊小妾各杖一百,發配邊關給士卒為妻!又把王詵貶到京西南路均州府受罪,直到神宗宴駕,王詵才得還朝。
好不倒黴。
孔子說過一句名言:“虎兕出於柙,是誰之過?”他的意思是說:皇權如同猛虎,應該關在籠子裏。一旦這股邪惡勢力衝出籠子,過錯就在輔佐皇帝的政治家——也就是做了官的儒生們身上。
王安禮、章惇、王安石……大宋王朝這些精英文臣們,以及太皇太後、皇太後兩位貴人,用他們集體的力量阻止了神宗皇帝借“文字獄”謀殺蘇軾的罪惡設計,製約住了神宗的野心,於是“君臣共治”的國策被勉強維持了下來,“皇權”這頭瘋狂野獸仍被關在籠中,未得釋放。
神宗沒有殺士,“君臣共治”的局麵還在,大宋王朝雖然已經亂了陣腳,卻還沒垮!皇帝、朝廷和整個國家仍有最後一次回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