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嚴今年七十六了。

這個歲數確實比較尷尬。

率性而為的話,過幾年快活日子。

還怒力奮鬥,苦修己身,說不定勞累到死,也一無所成。

——這是大概率事件。

李德嚴抿了一口茶道:“我托人幫我去鬼府問過,過三不過五,就該勾名銷帳了!”

呃。

顧寒道:“李老先生請我來,不就是跟我說這個吧?”

這麽多年來,顧寒生生死死看得多了,對死亡早已無感,尤其是陌生人的生死。

李德嚴這老東西已經這麽大年紀了,就算明天死了,也不吃虧。

“不不不!”李德嚴擺手道:“老朽我雖然垂垂老矣,那也是一隻日近黃昏的老虎,幽穀獨亡也不會像那些山野村夫一樣惺惺做態!”

“我找你來,是驚異於你獨到的眼光,想要親近親近!”

“李老先生!”顧寒直白地說道:“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我是個直來直去的人,我也喜歡別人有話直說,繞了山路十八彎還不進入主題,我可就少陪了!”

“這世界節奏這麽快,誰的時間都寶貴!”

李德嚴德高望重,一輩子受人景仰,沒有人敢在他的麵前如此放肆。

別說冷言冷語,就算是給臉色看都不行。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麽奇怪。生性嚴苛的李德嚴,卻對顧寒特別的寬容,即使是顧寒如此無禮,他也一直和顏悅色。

“好吧!”李德嚴笑笑,道:“你說的對,這世界節奏那麽快,誰的時間都寶貴!我請你來,是想讓你幫我看一樣東西!老朽我這一生,見過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偏偏是這一件,我卻認不得!”

“也無法駕禦!”

“但是我知道,這是一個好東西!”

“有可能是我見識過的最好的一樣東西!”

“我主持過大大小小幾百場拍賣會,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是,沒有一人的眼光能夠超過我,除了你!”李德嚴似乎回想起了拍賣會上的場景。

“顧先生,你目光獨到,出手果斷,而且有取有舍,絕不含糊,這一點,連我都自愧不如啊!”李德嚴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因此,我想請你幫我掌掌眼,看看這件東西!”

顧寒仍然是一臉的散慢:“李老先生,你可別將我抬得太高,你不認識的東西,我也未必認得!”

李德嚴摁下一個按鈕,叫道:“李飛,將東西拿來!”

“喝茶,喝茶!”李德嚴一邊招手相請,一邊介紹道:“東西我放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因此,取出來就有些麻煩,整個過程需要十多分鍾的樣子!”

“估計喝完這杯茶,就差不多了。”

在李德嚴為顧寒和巫如南續茶的工夫,腳步聲響了起來。

腳步聲很輕,李德嚴和顧寒聽得清清楚楚,巫如南勉強能夠聽到。

巫如南的記性很好,李飛領著顧寒和她走過一段路,因此,她還記得他的腳步聲,這就是李飛的腳步聲,他帶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

從李德嚴的話裏猜測,一定是一件稀世珍寶!

巫如南感應到了顧寒的異常。

抬眼看時,發現顧寒臉色鐵青,雙拳緊握。

巫如南不明所以,拉了拉顧寒的衣角,低聲問道:“顧寒,你怎麽了?”

顧寒似乎沒有聽到巫如南的話,他的身子微微前傾,屏聲靜氣,感應著屋外的情況。

近了,近了!

那熟悉的氣息近了。

僅有一門之隔了。

門已經打開。

李飛捧著一隻黑檀木的盒子走了進來。

顧寒的眼睛亮了,霍地一聲站了起來。

顧寒的舉動,李德嚴都看在眼裏,他心中竊喜,心說這一次總算是找對人了,而且,這東西搞不好與顧寒有一些淵源,不然的話,也不至於隔了那麽遠,就能牽引他的心神。

李飛小心翼翼地將檀木盒子放在桌上。

能讓李德嚴視若異寶,從不示人。

能讓泰山崩於前而絕不改的顧寒神色大變!

檀木盒子裏裝得到底是什麽東西啊?巫如南心中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李德嚴啟動機關,檀木箱子打了開來,其中躺著一團廢鐵,廢鐵的中間,有幾道紅色的線,就像是某種生物的須一樣,半掩半露!

沒錯,就是一團廢鐵!

廢鐵在成為一團廢鐵之前,應該是一樣鐵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將它扭曲成了這樣——就像是煉鋼廠裏的一團報廢了的鐵汗,隨地一灑。

就成了這個樣子。

一團廢鐵而已,有必要如此慎而重之嗎?

巫如南看向顧寒,但見他麵露癡迷之色,手緩緩伸入箱中,輕輕地撫摸著那一團廢鐵!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巫如南總感覺,那團廢鐵在顧寒的撫摸之下,似有回應。

“顧先生,你認識這東西?”李德嚴開口問。

何止認識啊!顧寒心中如滄滿翻滔:何止認識啊,他曾與我相陪無數年,他是我的老朋友!直到兩百年前的那一場失利,我們才分開!

它是我的法器!

顧寒心中默念著:“對不起啊,紅袍,我讓你受苦了!”

紅袍原來是一杆槍,主人失利,它也不知所蹤了!

顧寒重回人世時,也曾打聽過它的下落!

紅袍這樣的法器,是天下難尋的寶物,隻要它在人間,人間就有它的傳說——因為沒有人能夠拒絕他的威勢與顏值!

沒想到如此稀世罕見的紅袍槍,竟然被人揉成了一團廢鐵!

李德嚴見顧寒不說話,自顧自地往下說道:“你別少看這團鐵,據說是神鐵,神鐵之中蘊藏著極為強大的力量!

我曾花了很大的工夫想要重新鍛造它,但是沒有用,無論我怎麽做,都無法將它重新塑形!”

廢鐵中裹著的紅穗子,有人說是某種洪荒巨獸的毛發,有人說是龍須……總之,我們對它毫無所知,也無法駕禦他。

“顧先生,說實話,要不是你,我估計得將這遺憾帶到地下去!快說說,這是什麽東西啊!”李德滅那炯炯放光的眼神,就像在那一霎那年輕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