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倉一的腦海中馬上回憶起了飛鳥號上的情況。
當時他剛進入房間就已經中招。
第一眼見到《窒息荒野》就必須從幻境中逃脫。
如果用一個名詞來形容,可以將當時的《窒息荒野》理解為“待觸發”狀態。
也是由於這一點,錢倉一做出了塞繆爾設下陷阱的判斷。
這次,羅伯特與皮爾斯早已經看見《恐懼洞穴》,直到調查途中才遇到幻境。
情況大不相同。
當然,也能夠用“延遲觸發”來解釋。
問題是當數起相關的事件需要用多個解釋才能讓其合理,這說明十有八九不是真正的合理解釋。
相較於如此高明的“計算”而言,有人在暗中操控這些畫作才是更為合理的解釋。
黑蟲的出現,讓錢倉一更傾向於後一點。
經過這幾天的調查,東信標城顯得更加撲朔迷離。
以《維爾德拉手稿》為中心,可以將目前的事情分為幾條線索,這些線索相互關聯又互有不同。
飛馬城內,《維爾德拉手稿》從飛馬銀行失竊,一番調查之後發現是銀行櫃員所竊。
偷竊的原因是能夠據此手稿換取大量金錢,滿足那名銀行櫃員的虛榮心,而聯係該銀行櫃員的是借用“粉色惡魔”殺死情敵的銀行守衛。
銀行守衛的“粉色惡魔”來自於畫家塞繆爾。
塞繆爾是用什麽方法找到這名銀行守衛,現在已經不得而知。
唯一知曉的是塞繆爾拿到手稿之後,馬上乘坐飛鳥號前往因安的東信標城。
錢倉一追到東信標城後,因為默爾曼不配合的緣故,所以隻能自己依靠手中的線索開始尋找。
從飛鳥號的房間中獲取到了“生命之展”的信息,也導致飛鳥號大副死亡。
期間發現飛鳥號與白鴿醫院的歡樂草交易。
從桑德的收藏室中獲取到了另一幅畫,結果導致皮爾斯死亡。
期間發現桑德的工廠大量使用非法童工,且得知被運來的孩童僅有不到一半被當成童工出售。
兩幅畫共同指向生命之展,種種跡象表明,塞繆爾似乎還並未離開東信標城。
唯一的問題是,塞繆爾究竟躲在何處。
如果塞繆爾有心躲藏,以兩人的速度,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在東信標城找上一年也未必找得到塞繆爾的藏身之處。
考慮到這一點,錢倉一才對默爾曼下達“最後通牒”。
他必須要加快追查的強度。
錢倉一想了想,繼續問道:
“你和皮爾斯有沒有看見一些奇怪的東西?”
羅伯特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似乎有些出神,過了一會,他才開口回道:
“窗外完全黑了以後,周圍沒有任何光亮,仿佛我已經不在收藏室內,而是在一個漆黑的山洞裏麵。”
“山洞深處有讓我恐懼無比的事物,嚴格說來,應該沒有觀看手稿之後強烈,因為現在我還能回想起當時的恐懼,手稿的恐懼我完全回想不起來。”
“或許是因為我曾經體會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恢複得更快。”
“皮爾斯與我不同,他已經被洞穴深處的東西嚇得雙腿發軟,幾乎坐在地上。”
“我開始拉著皮爾斯向洞穴外跑去,整個房間中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羅伯特說到這裏的時候,肩膀微微顫抖,雙手抱住胸部。
錢倉一安慰道:
“已經沒事了……”
羅伯特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他點點頭繼續說道:
“後麵的東西已經追了上來,我能夠清楚地聽到它的聲音,和勺子在盤子刮擦的聲音一樣,非常刺耳。”
“後麵,皮爾斯哭了起來,求我不要放手。”
“說實話,我當時的確想放手,畢竟我不知道洞穴深處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它究竟有多可怕……究竟有多恐怖……”
“這一切或許隻有直麵它的時候才能夠感受到。”
“沒想到皮爾斯還是沒有逃出去,現在想來,當時如果我慢一步,會不會也和皮爾斯落得同樣的下場。”
羅伯特臉上的表情越發沮喪,像一名已經確診為絕症的病人。
錢倉一沒有讓羅伯特繼續回憶洞穴中的經曆,而是轉移了話題:
“羅伯特,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看見有人跟蹤你們?”
“不光是人,黑色蟲子也可以。”
錢倉一的話讓羅伯特的表情疑惑起來。
羅伯特馬上明白錢倉一的意思,他壓低聲音問道:
“你懷疑有人跟蹤我們?”
錢倉一沒有說話,而是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個透明瓶子。
瓶內有一隻黑色蟲子正趴在瓶壁上。
羅伯特眼前一亮,右手指著瓶子,說道:
“這……這……”
“這不是我們在藍色珍珠號上看見的黑蟲嗎?”
“為什麽你的手上會有?”
錢倉一左右看了一眼,確認周圍沒人之後,才開口答道:
“黑蟲是我在桑德的收藏室外發現的。”
“費了我一番心血才抓住,總之,我們有理由懷疑原先的推論是否正確。”
“你先好好養傷,警局那邊我會讓默爾曼盡快安排人手追查塞繆爾。”
這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同時還有尼古拉斯的聲音:
“羅伯特先生,是我。”
“進來。”錢倉一說。
尼古拉斯推門走入,手上還拿著一束黃色鳶尾。
“馬歇爾先生,原來你也在這。”尼古拉斯有些驚訝。
“你是來看望羅伯特的嗎?”錢倉一看著尼古拉斯手上的黃色鳶尾說。
尼古拉斯點點頭,答道:
“這是我自己在城外摘的鳶尾花,希望羅伯特先生早日康複。”
他說完,將黃色鳶尾放在病床旁邊。
“謝謝你,尼古拉斯。”羅伯特伸出右手摸了摸尼古拉斯的頭。
尼古拉斯有些不好意思,他轉頭看著錢倉一,問道:
“馬歇爾先生,還有什麽事情能夠讓我幫忙?”
錢倉一搖頭,答道:
“有事情我會通知你。”
從皮爾斯死開始,錢倉一基本上不會讓尼古拉斯參與這件事。
讓尼古拉斯幫忙做事是一方麵,讓他去送死又是另一方麵。
另外,如果尼古拉斯暴露在塞繆爾麵前,或許會打草驚蛇。
病房的門再次被敲響,這次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請問馬歇爾先生在嗎?”推門而入的是一名矮胖的男子。
他正是桑德工廠的管事喬治。
喬治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對錢倉一說道:
“這位想必就是馬歇爾先生,果真隻有時常初入上流社會的貴族才能有這樣的氣質。”
“鄙人名叫喬治·倫納德,是桑德先生派我來傳話,他希望與馬歇爾先生在‘黑貓’見麵。”
錢倉一點頭,回道:
“我待會去。”
喬治笑了笑,接著退了出去,走出病房門之後才轉身離開。
尼古拉斯有些納悶,問道:
“他怎麽一眼就認出了馬歇爾先生您呢?”
羅伯特笑了一聲,說道:
“這裏隻有三個人,一個小孩一個傷患,剩下的自然就是擁有‘貴族氣質’的馬歇爾先生。”
尼古拉斯聽到後也跟著笑了起來。
……
“黑貓”是一家酒館的名字,這間酒館在內城區。
錢倉一稍微整理了一番之後,便啟程前往黑貓酒館。
在名為半人馬的包廂中,錢倉一找到了桑德。
桑德臉上憂慮重重,警察死在他的房屋內,而且是以相當詭異的方式,無論如何,他都撇清不了嫌疑。
即使皮爾斯的死與他無關,但是他的聲譽以及工廠產品的銷售依然受到了影響。
“請坐,馬歇爾先生。”桑德右手伸出,指著桌對麵的位置。
等到錢倉一落座之後,桑德才繼續說道:
“我對皮爾斯的死抱歉,我不知道那幅畫有這樣的力量。”
“這次叫馬歇爾先生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
“之前我說生命之展需要有人推薦才能夠參加,其實,是我說謊。”
“我根本不知道生命之展是什麽,我是為了提前離開拘留室才這樣說。”
桑德主動說破了自己編造的謊言。
錢倉一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這件事並不算在意料之外。
桑德見錢倉一沒有任何反應,心中有些驚訝,繼續說道:
“其他的事情我可沒有說謊。”
“我也沒必要說謊……”
錢倉一輕歎一聲,說道:
“桑德,你還記得塞繆爾的模樣嗎?”
桑德點頭,答道:
“我不可能會忘記。”
“塞繆爾的相貌可不普通。”
錢倉一點頭,說道:
“我會找一名畫家將你所說的相貌畫出來,希望你到時候不要再說謊。”
“如果你說謊,我不得不懷疑你和塞繆爾是同夥。”
“希望你能夠認識到這一點。”
桑德心中鬆了口氣,答道:
“一定,一定。”
他說完拿起桌上的淺綠色苦艾酒喝了一口。
錢倉一繼續問道:
“桑德,你找我來不可能隻是為了這件事吧?”
桑德有些不好意思,他又喝了一口苦艾酒,才開口說道:
“上次你問我孩童的事情,所以我特意去詢問了一番,具體是誰我不能說。”
“我問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那些孩童的去處,主要是埋骨荒野,就是東信標城一直向西方延伸地那一片荒野。”
“這件事你可不要告訴別人是我和你說的,否則我會有生命危險。”
一個新的線索。
埋骨荒野是一片廣袤的荒野,因為當初開荒的時候,太多人死在荒野內,所以才被取這樣一個名字。
荒野中的故事甚至能夠出一本書。
目前,埋骨荒野依然在被持續開發,不過進展緩慢,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夠穩住腳跟。
錢倉一若有所思,不過並沒有回話。
桑德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
“我這次來,是想向馬歇爾先生借一些錢急用。”
“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有些多,再加上上個月才新投資一批機器,所以才會出現資金短缺。”
錢倉一將目光放在桑德的臉上。
根據桑德的話,他的意思很明顯,將自己掌握的信息售出來借錢。
銀行的借款需要利息,並且,桑德一定已經貸款過,目前隻能夠找錢倉一。
錢倉一沒有馬上同意,但也沒有拒絕,而是仔細詢問:
“需要多少?”
桑德開口說了一個高額的數字,見錢倉一沒有任何表示,他才將金額砍掉三分之一。
錢倉一依然沒有表示。
桑德臉色越來越難看,說道:
“馬歇爾先生,不能再少了,這已經是我的極限。”
錢倉一暗示道:
“如果有路線或者關鍵人物的消息……”
桑德聽到這句話,表情非常為難,他祈求道:
“馬歇爾先生,你這是要我的命,他們那些人可不是慈善家。”
錢倉一絲毫不為所動。
桑德猶豫再三,接著輕歎一聲,將桌上的苦艾酒一飲而盡,說道:
“我可以幫馬歇爾先生你去打探,不過價格我要維持原價,而且你必須先給我一半。”
“沒問題。”錢倉一點頭。
桑德起身將圓禮帽戴上,臉上的微笑極其勉強,他微微彎腰對錢倉一說道:
“那,我先告辭,這段時間我會待在外城區北側的房屋中,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錢倉一麵帶微笑,回道:
“祝你成功!”
……
東信標城警局內。
桑德正在指認的塞繆爾的畫像。
根據他的描述,錢倉一請來的畫師繪製了許多不同的五官。
錢倉一將畫像拿起。
桑德眼中的塞繆爾有著黑色披肩長發,眉清目秀,鼻梁挺直,右嘴角有一顆不太明顯的痣,整張臉都散發著中性美。
錢倉一將畫像轉過來對著桑德,問道:
“你確定是這樣?”
畫像上的塞繆爾與錢倉一在飛馬城了解的塞繆爾有不小的區別。
飛馬城的塞繆爾有著留著黑色短發,不修邊幅,氣質陰鬱。
“是!”桑德肯定地點頭。
錢倉一也不再多說,而是轉身離開房間,來到了默爾曼的辦公室。
經過上次的談話,默爾曼桌上的文件已經少了許多。
“這是塞繆爾的畫像,讓你的手下都帶上一份,到時候我會找人將畫像送來。”錢倉一依然用平時的語氣對默爾曼說話。
默爾曼抬頭看了一眼,說道:
“沒問題,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有一件事我必須和你提前說,我會把你的意思傳下去,但是他們會不會按照你說的做,我不清楚。”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你,危險性如何?”
“他們會和皮爾斯一樣嗎?”
錢倉一將畫收好,想了一會,回道:
“有可能。”
“我不想評價你的工作,不過關於販賣兒童這件事,我認為你不應該不知道。”
“你對這種事情怎麽看?有過解決的想法嗎?”
錢倉一換了個話題。
默爾曼冷笑一聲,答道:
“難得你會知道……白鴿醫院的歡樂草我也早就知道。”
“我手中的案件像是無數根線,我隻要輕輕一拉,就知道這些線會延伸到什麽地方。”
“他們都會聚集到內城區,也都會聚集到少數幾個人身上。”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規則,一種用來騙人;一種用來遵守。”
“雖然我看你很不爽,不過還是給你一句建議。”
默爾曼的身體微微前傾,表情嚴肅,壓低聲音說道:
“離內城區遠一點,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