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良頂著眾人詭異的目光,平日裏的硬漢,此刻臉上紅得可以噴蒸汽。如果尷尬也是一種濁氣,他能當場摳出另一座煉魔陣,與眼前這座比翼齊飛。
幸好,人民群眾的腦補能力是頑強的。
眾人自動把他臉上的緊張,解讀為當眾出櫃的不知所措。李照良積累的好人緣終於派上用場,市局所有人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撞魔鈴太吵,自己什麽都沒聽見。
謝二萬分體貼:“這裏暫時用不上你,小虎哥,你可以去旁邊接你女……男……小朋友的電話。”
宋嚴作為直男癌和恐同兩大絕症的資深患者,臉上露出強烈不適,要不是顧全體麵恐怕要立刻竄出三百米遠,瞥過來的目光中明晃晃寫著「死gay離我遠點」。
李照良沒想到還有這效果,內心狂喜,難得一次懂得逢迎上意,如獲聖旨,捧著手機麻溜滾蛋。
沒有人注意到,人群中,一名市局隊員忽然死死盯著李照良的背影,眼中閃過紅光。
……
李照良走到百米開外,確認宋嚴等人再也不聽見聲音,道:“出什麽事了?”
陳韞的聲音非常急促,夾雜著砰砰的激烈雨聲:“如果現在要你當眾製住宋嚴,你有多少把握?”
“呃……”李照良咽了口唾沫:“什麽意思?”
陳韞直截了當:“宋嚴體內有魔種,隨時可能入魔。”
雷聲轟隆而過,陳韞的聲音裏帶著失真的電流聲,卻無比清晰,讓李照良頭發陣陣發麻,心跳停跳。
一瞬間,李照良心中湧出無數疑問,例如這個消息的準確度是多少?陳韞又是從哪裏得知這個消息的?那麽機密的事,他怎麽會忽然得知?
然而經驗和直覺讓他在這一刻選擇了信任。
“要製住宋嚴很簡單。”李照良快速道:“但他這次帶在身邊的全是自己的親信,如果沒有足夠理由,肯定會馬上被反製。而且這附近魔氣太重了,撞魔鈴做不到具體分辨出個體身上的魔氣。”
“市局派來的人呢?”
李照良本想說那是宋嚴的老熟人了,官官相護,過年吃飯說不定還用同一雙公筷,然而腦海中閃過謝二那隻妖異的金瞳,話到嘴邊轉為:“不能確定。”
陳韞:“好,等我趕到現場。我有把握能讓宋嚴表現出入魔的特征。”
他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透露出極大的信息量,李照良思緒急轉,最終問道:“你預備怎麽過來?宋嚴要求全城戒嚴,尋常人甚至靠近不了西郊!”
“我們快到了。”陳韞往後座東倒西歪,被敲暈過去的兩個特調局外勤身上看了一眼:“剛剛劫持了一輛你們局裏的車,車牌號xxxxx,你接應一下。”
李照良:“……”
媽的,什麽危險分子發言,他到底是應該先抓宋嚴,還是先抓陳韞?
……
時間回到半個小時前,陳韞從鵷鶵的記憶中醒來,冷汗未幹,一下子從**跳下來,套上衣服,抄起桌上五把飛刀和手機,就要往門外衝。
封不對正好過來送午飯。陳韞剛才一次性睡了十幾個小時,封老爺子有些擔心,讓他過來看看。
他一看陳韞這架勢,愣住了:“外麵催雨符正燒著呢,雨那麽大,這是去幹嘛?”
陳韞將冷汗浸濕的額發往後一捋,俊秀眉眼間陰雲密布,比窗外的天色還要陰沉:“去西郊,阻止宋嚴魔化。”
封不對腦子裏空白了一瞬。
“你說什麽?”他反應過來這句話意味著什麽,顫抖著嘴唇:“宋嚴魔化……那整個長安城豈不是……”
陳韞道:“快完蛋了。”
封不對心裏一沉。
陳韞表麵看上去常年脾氣暴烈,不好相處,他一開始甚至還有些怕他,但幾日來相處以來,他發現陳韞實際上是個遇事非常冷靜的人。
就像被火光包裹的鐵,堅硬冷峻才是他的本質。
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陳韞那麽急得上火的樣子。
“等會兒,我跟你一起去。”封不對放下飯菜:“縛魂陣的本質是煉化魂魄,我好歹戶口本上有個封字,總能出一些力。”
他冒著雨,飛快衝回院子,將封老爺子房間牆上掛著的天師劍取下來。
長舌鬼柳六正好路過,瞧見他,立刻站在門口教訓道:“封不對,送完飯還不去幫你爺爺刷碗?你爺爺心脈的傷還沒好呢。”
封不對轉過身,柳六一眼看見他手裏的天師劍,失聲道:“你……你偷劍?”
“我……我……”封不對心髒還在狂跳,忽然一閉眼一咬牙,穿過柳六透明的身體衝出去,留下一句顫顫巍巍的呐喊:“對不起,我要去拯救世界了!”
柳六看著空了的牆壁,眼中現出複雜,最終垂著舌頭自言自語:“沒出息,喊口號還帶結巴。”
封不對是有車的,但根據他的說法,目前全城戒嚴,尤其是西郊那邊,普通車輛根本開不進去。
陳韞的目光穿過雨幕,看向對麵。
南平街巷口,兩個市局的巡視人員正靠在門口樹下抽煙,忽然看到一個人冒出來,嚇了一跳:“做什麽?”
陳韞掀開雨衣,露出蒼白的臉,手裏是李照良借給他的五把飛刀:“李副隊臨時給我們的任務,讓我們趕到西郊支援。”
其中一人接過飛刀仔細觀察,另一人打量陳韞那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你也是局裏的?但我怎麽不認識……”
他話音未落,兩人忽然同時感覺後頸一痛,往前倒去。
封不對站在兩人背後,看了看自己的手,既緊張又興奮:“我在電視劇裏看過那麽多次,還是第一次嚐——哎?”
他抬起頭,對上本該暈過去的兩人捂著後頸,憤怒的臉。
封不對:“……”
宿冬隔空以劍指往兩人背後一點,兩個工作人員終於瞪著眼睛,不甘地暈了過去。
陳韞忍無可忍,怒道:“就算拍電視劇也能不能換個片場,我們這是都市仙俠!”
陳韞熟練從兩人身上掏出車鑰匙和證件,跟封不對一起把人搬上車。
陳韞給李照良打電話,封不對則負責開車,一路狂飆,生怕開慢了一點自己就陳韞被扔到後備箱去,憑一己之力將劇情演變為凶殺懸疑劇。
靠著這輛市局的車,陳韞等人總算暢通無阻地進了西郊。
李照良果然等在路邊,打開後車門,看見兩個不省人事的同事,眼皮直跳,眼不見為淨地把門車甩上了,帶著陳韞和封不對往陣法處趕。
幸好此刻下著暴雨,陳韞和封不對披著雨衣,一時看不清臉,由李照良帶著進來也不會有人特意盤問。
越是靠近核心區域,陳韞越是感覺到一股濃重的魔氣。
隻有陳韞能夠看見,實體凝結成的黑霧在空氣中彌漫,迷霧中隱藏著無數邪惡的身影,讓人毛骨悚然。
陳韞集中注意力,嚐試去感覺魔氣走勢。
他剛才跟李照良說自己有把握,但這個把握也僅僅是五成而已,隻是靠多年訓練有素的演技,竟然把李照良這種老油條都瞞過去了。
畢竟他昨晚才發現自己能控製體內的魔氣,誰知道他能不能調動別人的?
陳韞在賭。
這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
不知道老天爺是在開哪門子的惡劣玩笑,竟然將整個長安城的安危壓在他這個幸運值為零的人頭上,把唯一能逆轉乾坤的秘密塞進他手裏,他籌碼都沒算清楚,就被趕上賭桌,跟前途未卜的命運玩一把梭/哈。
簡直是強買強賣。
連老天爺都跟那個給他強行指婚的顧沉璧一樣霸道,沒有天理了!
一隻手虛搭在陳韞的肩上。
陳韞被隻有他能看見的魔氣包裹著,聽見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在耳邊道:“凝神。”
如冰雪沁透他的靈台,陳韞一個激靈,忽然感覺體內魔氣延伸出一根細細的線索,引導向與他體內魔氣同源的方向。
那個方向,一路延伸,卻如水滴入水中,消失不見。
陳韞抬眼,心裏一沉:“不好!宋嚴進陣法裏了。”
李照良腳步一頓,而後迅速加快動作。
三人來到陣法邊緣,李照良銳利的目光掃視一圈,果然發現少了宋嚴的身影,甚至連謝二也不見了。
李照良目眥欲裂:“人呢?”
“剛才陣法提前解出來,宋隊說來不及等您回來,先和謝二少他們進去破陣了,讓您留守在這……”
宋嚴的一位親信忽然警惕道:“這兩位又是誰?宋隊好像下了死命令,不能隨意調崗吧?”
陳韞內心忽然無比冷靜。
宋嚴出事了。
為了方便控製宋嚴,那隻叫九尾的妖怪一定也在現場!
陳韞的目光搜索一圈,忽然停在一名低調普通的人員身上。
這人的身後,晃過六條搖曳的黑影。
陳韞瞳孔猛縮:“抓住那個人!他是控製宋嚴的大妖!”
李照良認出來,這人剛才有參與解陣!
他不假思索,雙手瞬間化出虎爪,迅速撲向那名人員,很快將他按倒在地。
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眾人甚至來不及將他們分開。
“這是怎麽回事?李副隊?”
“瘋了嗎?怎麽忽然打起來?”
陳韞清晰看見,那人眼中紅光大盛,身後漫出大量黑霧,眼看要將李照良一把掀翻。
陳韞:“它要反擊!”
李照良反應極快,咆哮一聲,鋒利如刀的爪子悍然穿透那人肩膀,瞬間將其釘死在地上。
陳韞心道,不對,入魔的妖怪不可能那麽弱!
下一秒,那人悶哼一聲,竟然生生將自己的左肩撕下來,如同斷尾求生的壁虎,就地一滾,逃進了陣法裏。
那人消失之前,最後一眼落在陳韞的臉上,眼中透露出嘲弄的意味。
然而就是這一眼,讓陳韞感覺到一種怪異熟悉。
他在哪裏見過……
幾天前,同樣的地點,一張躲在傘下的臉倏然浮現在陳韞腦海中。
那張臉的主人對他溫婉一笑,眼神卻意味深長。
與此同時,鵷鶵的聲音穿透時空,宛如死者的餘音回響:“一定按照命令,把你的臉皮活著剝下來……”
那隻妖怪一定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它在鵷鶵襲擊自己那晚之前,就看見過他的臉!
所有的疑點終於串成一條清晰的線,陳韞對李照良扔下一句:“這隻是個分/身!抓捕拔達蓬的老婆!她就是「九尾」!”
撂下這句話,陳韞頭也不回地跟著那人衝進陣法。
封不對緊跟其後,不知何時竄出來的一隻小狗和一隻黃鼠狼,也在眾目睽睽之下跳了進去。
在場所有人終於從混亂中反應過來,總局派來支援的人員迅速趕到陣法入口,卻發現陣法入口竟然光華一暗,徹底關閉了。
“李副隊。”總局來的人舉起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我們合理懷疑,你和你的同夥很可能是受了魔氣感染。”
李照良在所有人危險至極的目光下,摘下自己的特調局徽章,舉起雙手。
雨水滴落,那枚戴了十三年的銀色徽章泛著冷光,他舉起的手臂上布滿縱橫的舊傷。
他沉聲道:“請大家相信我這一次,按照我的同伴的命令去做。立刻抓捕那名T國商人的老婆!”
李照良深吸一口氣:“做完這一點,你隨時可以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