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時間轉眼過去兩個多小時。
監考室的牌子上, 有67個名字灰了下去。
意味著比賽進程還沒過半,已經有將近五分之一的人被淘汰。
從特調局大廈裏那個惡趣味的傳送陣開始,這屆選拔的選手們就已經領略到出題人深深的惡意。
沒想到更坑爹的還在後頭。
到了打卡點, 他們崩潰地發現,打卡裝置竟然他媽的跟遊戲技能一樣, 有冷卻時間?!
每打卡完一次, 非隊友下一次打卡需要等待五分鍾。
五分鍾看似少,但好幾個打卡點加起來,那可就要占去六分之一的時間。
這下可好, 什麽先來後到, 排隊禮儀通通靠邊站,就算一開始不打算參與搶沙漏的,也不得不打起來了。
開玩笑,這時候還不打,難道在這垃圾打卡器的賢者時間裏抽根煙嗎?
監考室內, 謝詩起盯著監視器, 嘴上指揮就沒停過。
“f05區有小朋友現出法身收不回去了, 直接淘汰。7-3隊去支援一下, 帶上攝影道具說是cosplay。”
“e08!有人昏迷了!愣著幹嘛, 打120啊!”
“西區那邊怎麽天雷咒都搞出來了, 現在的小孩一個個脾氣那麽暴, 操了!叫氣象台準備一下新聞稿!盯著熱搜, 隨時降熱度!7-1隊上反咒法陣!”
“呃……”過了又一波高密集交戰點,謝部長才有空歇口氣, 擼起皮衣袖子猛灌礦泉水, 抽空問:“現在比賽進度怎麽樣?”
項宣和顧含桃看著最中間的幾塊屏幕, 神色微妙。
項宣道:“謝謹他們組還行, 速度很快,目前走完了三分之一打卡點。索勒的組現在搶到的沙漏最多,夠他們現在去酒店睡一覺,明天再比賽了。段初陽的組……剛剛天雷咒就是他們搞出來的。還有幾個好苗子,現在基本也保持在接近三分之一的狀態。”
“至於你徒弟和我徒弟在的那個組嘛……”項宣神情古怪:“你還是自己看吧。”
謝詩起滿頭問號,湊過去看,頓時一口水噴出來:“他們在幹嘛?出門逛街?”
監控器裏,正好切到陳韞和封不對的畫麵,這兩個人剛剛從一個商場的打卡點出來,一人手裏一杯奶茶。
鏡頭顯然非常偏愛某陳姓選手,恨不得懟臉拍,不僅將他鼓起腮幫子嚼珍珠的樣子拍得一清二楚,還清晰地拍到奶茶杯上貼著:
大杯全糖多料加冰。
“哎呦,小甜心。”謝詩起下意識對副手道:“小唐等下給我買一杯……哎,不是!”
她一拍桌子,難以置信:“監考官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這孩子怎麽還有時間喝奶茶?!監考官在比賽還是他在比賽?!”
項宣扶眼鏡,一言難盡:“他們不僅有時間買飲料,還是目前全場進度第一。”
他低頭翻了一下地圖:“項圓的進度不用說了,他運氣好,抽到一號地圖,已經完成一半多了。謝二也差不多,他們路線重合度高,將近一半。封不對的進度也很快,隻有陳韞的路線實在距離遠,還剩下三分之一。”
項宣深吸一口氣:“但綜合來說,他們確實是目前速度最快的組。”
謝詩起一怔,臉上浮現出嚴肅:“不對,就算他們避開所有密集點,加上繞的路,不應該那麽快。”
顧含桃靠在監控台前,伸出手指點在屏幕上,神色冷然:“繞路?不,他「聰明」得很,不知道考前做了多少功課,京城有多少暗道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隻見屏幕裏,陳韞和封不對出了商場,徑直走向一處僻靜的胡同,往一棵玉蘭花下敲了三下,畫麵一轉,他們就從十公裏之外的一棟大樓裏走了出去。
謝詩起很快反應過來,這是一條之前行動組人員做任務時留下的,忘了抹去的傳送法陣。
這種類似的傳送法陣在京城裏縱橫交錯,就像城市裏的下水道,不知道有幾百條,大多數在靈力消散後會自動消失,估計連留下這個法陣的人自己都忘了有這些通路。
這明顯是在鑽規則漏洞。
謝詩起看向比賽規則,上麵寫著「不允許選手在市區自行使用傳送法陣」,但好像確實沒有說不允許用別人留下的傳送法陣。
項宣忽然道:“我比較好奇的是,他到底是怎麽發現這些通道的。”
“按道理來說,這些傳送法陣生成的時間已經很久,靈力痕跡散逸,可不是尋常人可以發現的。”
他好像漫不經心地說:“既然本場考試考的是靈力感應,那找到廢棄的傳送法陣,這也是本事的一種吧?”
謝詩起頭痛。
又來了又來了,這兩個又要準備吵起來了。
咦?這種感覺怎麽那麽熟悉?
上次這感覺是什麽時候來著?
顧含桃眼中是顧家人慣有的目下無塵,看都不看項宣,指間現出一張監考官的牌子,放在陳韞組的監視屏幕中央。
“他的做法明顯讓比賽失去平衡。我要追加比賽規則。”
……
考場外,顧星澤原本在鄰近省的野外追捕一隻犯事的窮奇,把捉到的妖怪捆好,正靠在樹邊休息。
和他一起執行任務的搭檔閑得無聊,跟往常一樣打開直播打發時間。
此人宣稱打打殺殺的日子過久了,十分向往田園的詩意生活,於是平日裏一有空就蹲守在各大生活區美女主播的頻道裏。
雖然大家都感覺他看的重點不是生活,而是生活中的美女。
顧星澤餘光瞥到搭檔的屏幕,忽然感覺不大對勁。
他轉過頭看認真看一會兒。
?
裏麵的人怎麽是陳韞?
顧星澤忽然想起今天是初賽選拔的時間,一看直播間地址,果然是特調局的內部網絡,標題是【初賽 1組】。
他道:“你不是說寧願看美女主播吃外賣都不看修士鬥法,怎麽開始看這個?”
搭檔嘎嘎傻樂:“你可別說,這除了性別不對,還真是生活區主播。你看,直播京城一日遊耶,好好玩哦。”
顧星澤覺得他在發病,這人從出生就待在京城,誰他媽喜歡看京城一日遊。
不對,這不是比賽嗎?什麽一日遊?
搭檔正色:“別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我,我作為一隊的,好歹也想關心一下我們行動局下一屆新人是不是?這組還真挺有意思,特別是這個筆試第一,有點東西。”
直播間裏,正好看到陳韞和另一個人走進公園,那個人顧星澤在火鍋店就見過,是封家的傳人,叫封不對。
搭檔給他解釋一遍比賽規則,道:“這裏是一個打卡點,接下來他們要找打卡裝置具體在哪兒。”
顧星澤「嗯」了一聲,隻見陳韞低頭看了一眼地圖,抬眼環顧一圈,就徑直走到一顆槐樹下。
顧星澤聽到他對同伴篤定道:“在樹上。”
一隻鬼從天師劍裏漫出來,熟練地爬上去,往樹杈上一隻「鳥巢」吹了口氣。
「鳥巢」閃了閃:“嘀——打卡成功。”
鏡頭下,陳韞臉上波瀾不驚,還順手從樹上勾了隻氣球下來,遞給路邊的抹眼淚的小女孩:“不用謝。”
直播間的彈幕都在刷:
【操,好帥,啊不,我是說好快!!】
【為什麽那麽可以找的那麽快?不科學】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在玄學頻道找科學吧?問就是帥哥有天賦】
搭檔咋舌:“看,厲害吧?”
顧星澤有些奇怪:“這次初賽選拔那麽溫和?就考找裝置?”
“呃,那倒不是。”搭檔含蓄道:“你打開別的直播間看看。”
顧星澤一邊打開顧蘇和謝謹的直播間,一邊繼續通過搭檔的手機看陳韞接下來的行動。
直播間裏,陳韞攤開地圖,一邊走一邊道:“下一個地點,我們去中央廣場。”
直播間很快飄出大量彈幕:
【報!我去別的直播間看過了,中央廣場目前沒有別的選手。】
【絕了,請問您是完全不打算對抗是嗎?】
【為什麽這組每次都可以繞開修羅場?我不理解!!】
【上次還有人覺得這人雖然筆試第一,到了實踐環節要拉垮,這下傻了吧,人家有本事把實踐環節也玩成益智遊戲】
【這種算不算鑽漏洞啊?我如果是監考官我血壓都要升高了】
原本顧星澤還一頭霧水,看完別人的直播間,總算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嘴角一抽,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
完全不知道外界腥風血雨的陳韞正和封不對趕往下一個規劃好的打卡點。
陳韞在通訊頻道問:“謝二、項圓,你們那邊如何?”
謝二和項圓正走在另一條大街上。
謝二目不斜視地往一條路邊長椅下方彈去一點靈力,甚至沒有驚動上麵坐著的主人和一條貴賓犬。
聽見輕微一聲「嘀——打卡成功」,謝二腳步不停,在通訊頻道裏道:
“放心,順利。”
他忍不住凡爾賽,摸了摸臉,遺憾道:“我都嫌太順利了,到時候賽後精彩剪輯怎麽辦,都沒點跌宕起伏的素材,光剪我的颯爽英姿多沒勁。”
項圓在頻道裏委屈控訴:“陳韞哥,下次我不要和他一組。對手沒遇到,被一群女生圍了兩次,他還非要停下來簽名。”
謝二虛偽道:“沒辦法,好歹曾經是當紅愛豆,長得太帥,過氣就沒那麽快。”
陳韞忽然道:“等會兒,你們有沒有發現不對?”
封不對就在他身旁,環顧四周:“什麽問題?”
陳韞看了眼掛在封不對胸前的小沙漏,眉頭一皺:“沙漏速度變了?”
封不對大驚,取下沙漏仔細觀察。
按道理來說,這種小型沙漏就算速度有變化,一般人也察覺不到,但是他們作為修士,對細節的感應能力是必備技能,很快封不對也發現了這一點。
項圓在頻道裏肯定道:“陳韞哥,我們的沙漏也變快了!”
陳韞心生疑竇:“難道是賽程過半,規則發生變化?”
他轉念一想:“跟我來。”
陳韞和封不對快速趕到附近的另一條街。
這裏是另一條路線的打卡點,正好有一支隊伍正準備打卡。
那支隊伍不知道剛剛經曆了什麽慘劇,一個個灰頭土臉,其中一人還頂著爆炸頭,一感應到有人靠近,立刻警惕地拉開架勢,守著打卡裝置拿出法器。
隊伍的領頭正準備警告他們別靠近,一抬頭看到渾身上下幹幹淨淨,衣服整潔,像是剛剛出門不到五分鍾的陳韞,頓時卡詞了。
領頭異常迷茫:“這人是選手嗎?是那個筆試第一的吧?我沒認錯?”
隊友道:“廢話,你能夠認錯這張臉?”
要不是陳韞的臉實在讓人過目難忘,看過貼子的人都能認得出來,胸前還掛著沙漏,他們估計要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參賽選手。
怎麽會開考兩個多小時還那麽光鮮亮麗啊?!
難道有什麽打架時不弄亂發型的特殊技巧?
陳韞一眼看到他們的眼前的沙漏,很快確認對方四個人的沙漏流速沒有變化。
隻有自己隊伍的變了?
陳韞對他們敷衍地笑了笑,匆匆忙忙扔下一句:“不好意思,你們繼續。”
那支隊伍的人:“??”
所以這人是來幹什麽的?
走t台嗎?
陳韞攤開地圖。
按照打卡路線,他和封不對的下一個打卡點是——
北山真武廟。
他拎著封不對打了輛車:“師傅,去真武廟,加急。”
封不對疑惑道:“唉?我們不是打算接下來去中央廣場?”
車輛逐漸開向真武廟方向,陳韞專心盯著沙漏:“看,是不是逐漸恢複正常流速了?”
封不對臉色一變:“靠,還真是,這是監考官注意到了我們組,強迫我們去下一個地點?”
陳韞磨牙磨得嘎吱響:“對,一旦偏離路線就沙漏就會加快流速。”
陳韞深呼吸,默念:人在考場裏,不得不低頭。南無阿彌陀佛,北有哈利路亞。
冷靜了一會兒,陳韞在通訊頻道裏將自己的發現說了。
謝二和項圓也一陣臥槽。
謝二:“項圓,你師父好狠的心!”
“蛤??”項圓臉氣成包子:“為什麽?肯定是你師父幹的!”
“呃……”陳韞:“別吵。換個角度想說不定是好事。最起碼能到讓監考官特意調整規則的程度,我們目前的速度肯定算是快的。”
他思索片刻:“你們小心一點,目前你們的進度確實太順利了,我有點擔心會有別的意外。”
陳韞交代完,轉頭就看見窗外跟著飛的蟲子。
對麵連接的肯定是監考室。
陳韞頓了頓,雖然默念不要衝動,但還是忍不住搖下窗戶。
直播間裏,所有觀眾原本都樂瘋了。
沒辦法,他們對陳韞不熟悉,純粹是覺得他的比賽方式別出心裁,實在好玩才蹲在這裏看的,堪稱全員樂子人,看到他突然翻車,被監考官鐵腕製裁,隻覺得戲劇性十足,實在太好笑了。
其餘覺得陳韞這種做法是鑽漏洞,不公平的,更是有被爽到。
一時之間,彈幕都在狂刷「哈哈哈」,連顧星澤的搭檔都忍不住爆笑出聲。
然而陳韞一搖下窗,那張臉放大地出現在鏡頭下,彈幕都忍不住卡殼了十秒。
顧星澤的搭檔很輕地「哇」了一聲:“小貓瞪人。”
他笑眯眯地摸下巴:“我現在可算明白為什麽有人喜歡逗貓了。現在的小男生都那麽可愛嗎?”
顧星澤開始懷疑搭檔說自己隻喜歡女主播是騙人的:“你有什麽感言不能發彈幕?為什麽非往我麵前發表?”
顧星澤心道生氣是吧,那我必須看看。
沒想到正好看到陳韞對著鏡頭笑了一下,笑得又溫柔又好看:“能聽見吧?”
原本迷迷糊糊的觀眾更笑不出來了,愣愣地看著他。
顧星澤的搭檔「哎呦」了一聲。
然後一幹人注視著陳韞扭過頭,對出租車司機道:“師父,能不能切首歌?”
……
一首歡快的德語兒歌放完,出租車司機樂了:“這首歌有意思哈,怎麽一直在罵人傻逼啊。”
陳韞嗬嗬一聲,道:“可不是。”
終於爽了。
他笑容一收,麵無表情地把車窗搖下去了。
監考室內。
顧含桃已經是渾身散發寒氣。
謝詩起摸了摸鼻子,看向屏幕,謝二和項圓的隊伍離下一個目標點還有點距離,估計陳韞和封不對的會先達到下一個打卡點。
謝詩起頓時來興致了:“呦,下一個地方有意思啊。”
項宣扭頭一看,隻見他們的目的地上閃爍著數個光點,顯示那裏最起碼聚集了十多個選手,其中一個標注247號。
247號對應的是——索勒的隊伍。
想到這支隊伍一路暴力碾壓的風格,項宣難得不太確定地道:“這次總該要動手了吧?”
北山腳下。
陳韞和封不對趁工作人員不注意,繞到後山荒無人煙的地方。
這裏不算市區內,可以用傳送法術,眼前一晃就到了真武廟門口。
然而剛一進門,就發現真武廟外已經擠了一堆人,個個胸前掛著沙漏,應當都是參賽的選手。
陳韞和封不對正準備警惕,然而看清情況後,發現這群人全部蹲在門口,就跟一群蘑菇一樣,垂頭喪氣。
有幾個選手見有人進來,伸長了脖子看了一眼,發現是陳韞和封不對後又縮了回去,連連歎氣。
陳韞腳步一停。
這個打卡點也太詭異了,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有一個姑娘多看了陳韞幾眼,低聲道:“索勒他們組在裏麵打卡,估計一時半會兒出不來,都在排隊呢,你們先等著吧。要是怕起衝突,可以先去外麵轉轉。”
陳韞:“打什麽卡需要用那麽久?”
有人不懷好意地慫恿:“嫌久啊?那你進去試試唄。你要是敢進去,也算是你的本事,沒人怪你插隊。”
這麽低級的激將法陳韞根本不當一回事兒,但這個人說對了,陳韞確實嫌久。
陳韞和封不對彼此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剛進門,就聽見一聲脆響響的童音:“錯啦錯啦。大哥哥,你又猜錯啦。”
索勒一米九的大個子,眼前站著一個不到他腰的小男孩兒,身著兒童版道袍。
兩人中間放著十幾個黃銅缽。
他們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那位小道長施施然地揭開其中一個。
裏麵空無一物。
索勒的直播間裏,所有人都在刷:
【五次了,都已經猜了五次了!如果我有罪,應該讓顧含桃來抓我,而不是讓我看索勒覆射猜謎,而且還是猜五次都猜不中的那種!】
【為什麽索哥還忍得住不打人?這不是他的性格!!】
【因為這裏是真武廟?是修真界聖地?】
【因為這小道長是楚局的孫子?】
【樓上不行啊,不夠了解你索哥,當然是因為他對長得像手辦的生物沒有抵抗力啊】
索勒深吸幾口氣,勉強露出一個笑:“小道長,再來一次?”
忽然,他靠在樹邊的隊友直起身,手裏化出法器,轉向門口。
索勒感應到:“怎麽?”
門外,來人麵如白玉,眉如鴉羽,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大夏天在太陽底下走,甚至不流一滴汗。
陳韞手掌搭在眉眼處,落下恰到好處的陰影。
索勒的直播間靜了靜,開始狂刷:“手辦啊!索哥,這才是行走的手辦啊!”
作者有話說:
德語兒歌:《Schnappi》
今天更得夠長了吧嗚嗚嗚